第70章 夜半孙泥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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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泥克从废墟中折返的时候,远远的地方有一圈白色的灯光,像是天与地的边界。
他手上的镐不时地刨几下,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探照灯远又大的光束密集地把四周搜寻一圈。
两三个小时后,孙泥克才到达有灯光的那个地方,桥头的面店门口两桌民工裤腿挽到大腿,衣服卷到胸口,曲着瘦但健康的身体,互相碰了一下玻璃杯,抿了一口杯中老板一块五一杯的白酒,酒烈,工人五官都皱成了包子褶子,酒杯放到脚边的泥土地上,跷上二郎腿,舒展开时又一脸享受“吧”地抽了一口烟,人生仿佛就达到了极乐。
“小孙回来啦,又是空手回来的一天。”其中一个民工跟孙泥克打着招呼:“这是你老板给你留的面,怕是都坨了,你来瞧,不好吃重新去下一碗。”
孙泥克手上噼里啪啦拍着全身上下,一阵黄灰朝着那几个民工扑过去。
“噗、噗”,民工们赶紧护住酒杯,嘴里吐着已经吸进去的灰,“你小子还记昨天的仇呢!”孙泥克经过民工往面店里走的时候,一个民工伸腿往孙泥克屁股上踹去,奈何腿短,没踹上。
孙泥克出来的时候,一手端了碗,一手端了一大杯酒,酒递给民工的时候,那个民工没接,两人在那推来推去,“分喽分喽!”
孙泥克再三坚持,民工把酒接了过去,杯子传了一圈,每个人的杯子都被重新添满。
孙泥克在一个空板凳上坐下来,揭开盖着的那个碗,下面那个碗里是一碗拌面。面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孙泥克第一口咽得有些艰难,然后筷子往面中央一搅,已经坨了的面很容易上筷子,三口之后,碗中只剩下些肉丁和葱花,孙泥克把嘴凑在碗边,碗被扒得光光亮。
“兄弟,别急,二十来天,挖掘机都快把那一片刨穿了,没见活人,没见死尸,说明这是好事。”
邻近的民工递给孙泥克一支烟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也递给了过去,他接过烟吧唧在那只烟上点燃了,重重地吸了一口。
“哥哥们,附近都是工地,你们之间流动性大,帮弟弟我多打听多留意,必定重谢!”孙泥克吐着烟圈,面前很快烟雾缭绕起来,这是在这里才学会的,上手很快。
“放心吧,我们把你的联系方式都散发出去了,有消息肯定联系你。”
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工人们喝完酒都起身回去了,工地活累,大家都要早早休息。
孙泥克拍着腿上时不时赶来偷袭的蚊子,店里能开的灯全打开,店门一直开到十二点多,周围之前能看见的亮着的那些窗户里的灯几乎全灭了,只剩下亮且耀眼的包着紫边的路灯光,这一带的房子多为拆迁剩下的民房,半数以上是租给民工们住的。
孙泥克在店门口的桌子上放了一壶热水,一个纸杯,一袋面包,一盒葡萄糖,站到远处确认房顶上那盏方圆百里最大最亮的灯确实亮着才进到店里,关门。一小时后店里的灯没灭,但传来孙泥克熟睡的声音。
二十天前,孙泥克找了这家面店打工,不要工钱,包食宿就可以,还另付电费。
电费,老板恐怕还真包不起。孙泥克花钱雇人在这里唯一的一条街上装满了路灯,本来所有房子上也都装了灯,但考虑到安全等问题后,他只在老板家一楼面店,二三四楼都是租户的房子四周都装了灯,楼顶上也装了大又亮的一盏,且从那天后,店里的灯就再没熄过。
深夜,废墟中最繁华的地带,一片光亮中雾气缭绕。
嘎吱一声轻响,面店的门开了。孙泥克揉着肿痛的眼睛从只开了一点的门缝中挤出来,贴着墙坐到了那张旧得发黑的木椅上。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孙泥克对面一男一女一轮椅,当然在路的另一头停着他们的车。
“来得这么勤吗?”孙泥克眯着眼睛,两只眉毛往下撇。
“这次是路过。”刘矣兰温婉一笑。
“没必要。”孙泥克把双腿抬伸到木椅子上,盘起来,夜里凉。
“你也没必要。”刘矣兰像看一个顽皮又执拗的孩子那样看着孙泥克:“我请了最专业的搜救队也没有收获,即便如此,他们的搜救从未停下,你很清楚,就凭你四处挖挖刨刨,把生活停下,在这里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有什么用呢,良心上过得去一些?醒醒吧,兄弟,来点实际的!”
“哼!”孙泥克的瞌睡似乎一下子跑光了:“来点实际的?”他一脸精明又无奈、狂狷又无助的笑容:“来呀,先说说她怎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孙泥克一副痞子又不怕死的样子令人有些害怕:“既然花钱雇人表真诚,何不耿直一点,就这点胆子吗?”孙泥克舌头搁在上下牙齿间,一副“谅你不敢”的表情,半分钟后,他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王柏塬和舒婵都是你捉到这里来的,敢承认么?”
“有什么依据?”刘矣兰拦住轮椅后想要开口辩解的刘漪五。
“依据?”孙泥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矣兰,在短短的十来分钟里,他恐怕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种类的笑,隐忍了二十多天此刻他再也不想忍、不想装:“那十个人有谁是舒婵的对手?还外加一个王柏塬,王柏塬多会算计的一个人,他会甘于奉献?雅里边若要演戏,他根本不会容许别人闲着自己先上。恐怕那段打斗场面是你自己写的本儿吧!”
“处心积虑抓舒婵和王柏塬?”
“按时间算,刘矣辛那时候正在回去烧烤的路上,而我不在。集和雅都一定会有人先不考虑那么多,直接冲过去。掳谁都一样,只要双方都有人就行。”
“小伙子,这种话要说得有证据,不好凭猜测和感情用事的!”刘矣兰一言不发,刘漪五站不住了。
“证据……如果你跟我在这里理论证据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几次三番、半夜三更撒个谎跑来卖真诚?”
孙泥克站起身来:“姐姐回去吧!吸着成份相同的汽车尾气,可不代表我们有同样的表达,你有你的阳奉阴违,我有我的矫揉造作。你管我?我管你?何必呢!”
孙泥克说完最后一句话,把门关上了。门外的刘矣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灰尘味夹杂着水雾气,但却成不了雨后的泥土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