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刘少东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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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东将纸条撕毁后,随手扔在了一旁,白色的纸屑迅速与雪地融为了一体,并且毫无违和感。
冰川、白雪能覆盖的不仅仅只有山脉和河流,还有真相和尸体。
刘少东抓起角落里的小雪块儿,并将它含在了嘴里,脑海里浮现出他们昨日唇枪舌战的画面。他无法判定这些人对那件事情知晓多少,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马景城失踪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他对老陈略有些愧疚,明明已经上了年纪,却还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他也曾考虑过不把老陈牵涉其中,但若如此,恐怕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不得不将纸条塞进老陈的口袋。
老陈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令他略有些吃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假。若是他们问心无愧,就不会在看到纸条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报警。若是没有这张纸条,马景城的失踪就不会造成恐慌,也许会不了了之吧。
刘少东心想,现在他们所有人正绞尽脑汁的寻找写字条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看到颇为有趣的一幕了。在刘少东的安排下,马景城可是这场重头戏的主角。
“有人在吗?”
刘少东一边应答,一边慢步走到门口。警察的突然到访,令他略有些吃惊,便试探性的问道:“马警官,有什么事吗?”
“不知可否进帐内详谈?”
他正在思考马警官此举动的含义,不经意间,便瞥到了年轻人的身影,他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微微抬眼,与他点头示好。
刘少东从人数上判断,两人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恐怕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与其说是有事详谈,倒不如说是试探。他心想,自己好像没有其它的选择。于是,他便将两人请进了帐内。
马警官走了几步后,便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碎纸片,可能是看到了与白色极不协调的黑字。
“这是那张纸条的碎屑吗?”
刘少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淡淡的回答说:“对。”
“你为什么把它撕了?”
“不可以吗?这应该不影响你们警方办案吧。”
马警官调整到舒服的坐姿后,开口说:“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知道你撕毁它的理由。”
刘少东面露不解,尴尬的笑声在帐内回荡着,“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把纸条塞进你的口袋里的吗?”
“知道这个做什么?”
“你就不害怕自己会遇到危险吗?”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恶作剧,有什么可怕的,哦,不对,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害怕,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还是去问问其他人吧。”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呢?”
面马警官的提问,刘少东轻笑了两声,回答说:“因为,是我做的啊。”
马警官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眼部的皱纹清晰可见,但面部的胶原蛋白并未流失太多,年龄大概30岁左右,手上遍布着长短不一、新旧不一的疤痕。他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但绝不是喜欢恶作剧的那类人。
“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希望你不会用无聊这种说辞来搪塞我。”马警官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那倒不是,我没那么无聊,具体原因不方便透露。”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就是一个无聊到神经发作的人呢!”
马警官的激将法果然奏效,刘少东面露不悦,语气冷冷的说道:“我只是在寻找一个答案,具体是什么,等你们调查出来,我再说也不迟。”
“你在找杀害马景城的凶手吗?”
刘少东冷哼了一声,眼神和嘴角都在表达不屑。
马警官提到“马景城”这三个字的时候,他面露憎恶,目光短暂的游离了一下后,又回到了眼眶最中央的位置上。于是,马警官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与马景城的关系并不要好。
“你觉得马景城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刘少东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漫不经心的回答说:“有钱人。”
“性格方面呢?”
“我想你应该问错人了。”
虽然刘少东并未直面回答,但是马警官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今日早上出入马景城的帐篷,是否看到了睡袋?”
“没在意。”几秒钟后,他眉头紧蹙,目不斜视的看着马警官,问道,“睡袋不见了?”
马警官扬起眉毛,回复了一个字“对”。他以为刘少东想起了什么,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刘少东摇了摇头,但视线并未发生偏移。
“你们是第一次来北极吗?”
“我是,他们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看来有人并非是第一次踏足北极,这就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吧。”
刘少东不禁冷笑了一声。
“那个人是谁呢?”
刘少东默不作答,宛如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你听说过雪狐的诅咒吗?”马警官将老陈告知于他的故事,他生动形象的说给了刘少东听。
“我不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
“可是七年前,也曾发生过失踪案件,想必,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吧。”
刘少东突然放大了瞳孔,将身子移动到与他相对的位置上,“然后呢?”
“看来,你很感兴趣,但是我并不知道后面的故事。”
“那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
刘少东一边做着双手互相摩擦的动作,一边缓缓道来。“听说七年前,有个探险队来到了北极,他们想知道更多关于北极的秘密,所以一行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可是,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你是从哪里知晓这件事情的?”
“我从教授那里听来的。”
“孙教授吗?”
“不是,我说的那位教授已经去世了。”
马警官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马景城就是当年探险队的一员,在遇到危险时,抛弃了自己的队友,以至于所有人遇难,而他却苟且偷生的活着。多年后,队员的家人、恋人、兄弟,或是孩子前来复仇,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如果马景城被人谋杀了,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雪狐啊,这难道不是诅咒吗?”
刘少东出其不意的回答,令马警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挥动着笔杆来摆脱这种“被将军”的感觉。
马警官身后的年轻人小林轻咳两声,他这才放弃寻找反败为胜的办法,用气势略有些低的声音说道:“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并且对你的鞋子做一个鞋印对比。”
刘少东极力配合着年轻人的工作。
马警官指着鞋面,大声的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少东以为他们只仅仅采集鞋印,却不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对鞋子进行血液检测。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可以辩解的话语,便选择了装聋作哑的方法。“这怎么了吗?”
“迄今为止,我们只在马景城的帐篷内找到了血迹,所以请你解释一下,你的鞋面上为什么会有血迹反应!”
“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吧。”
“如果不小心,也只会在鞋底,而非鞋面!”
面对警官的步步紧逼,刘少东的心理防线逐渐崩塌。“那又怎样?”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曾与马景城发生了正面冲突,而且,你弄伤了他。”
刘少东弱弱的说了一句话,“你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不过我想,仔细搜查后,一定会找到你作案时所使用的凶器。”
“既然如此……不必麻烦了。”
刘少东说完这句话,挠了挠额头处的脓包,不过,他的力道很轻,并没有抓破泛红的皮肤。接着,他从背包的夹层中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刀身长24厘米,刀刃长12.5厘米,配有水滴式凹槽的设计,刀套上还留有清晰的汗渍。
年轻人接过水果刀,便将它放进了透明的袋子中。
“这把刀你一直随身携带吗?”
“一直在背包里。”
“你去找他的时候呢?”
“在我身上。”
“你为什么选择在昨日杀害马景城?”
刘少东长呼了一口气,支撑着他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整个人也变得颓废起来,一瞬间,他好像衰老了许多。“不,不是昨日,是前天晚上……我想知道他看到纸条是什么反应,所以想去偷看一下,但是我看到夫人的身影,便返回了自己的帐篷,然后就睡着了,清醒过后,我就去找他了,当时我听到了鼾声,就偷偷进去了,然后一气之下,就……”
刘少东耸了耸肩,不再继续说下去。
“你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当时他在做什么?”
“睡觉。”
刘少东清楚的记得那个画面,因为马景城在睡梦中讲述了一个故事,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在睡袋中睡觉吗?”
“没有,他当时坐在椅子上。”
“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自己的帐篷了。”
“你就一直呆在帐篷里了?再也没有出去过?”
“我觉得腹部那刀他必死无疑了,还需要做什么吗?”刘少东突然明白了马警官想要表达的意思,苦笑过后,开口说,“我本来就打算一命抵一命,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掩盖什么。”
马警官感觉刘少东的生活只剩下了恨意,恨意消除之后,生活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写那样的纸条?”
为什么呢?
刘少东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只觉得这种折磨人的方式很有意思。在他看来,人性本恶,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你就无法翻身了呀,孩子,何必赔上自己的前途呢!”
周教授语重心长的说出这一番话,刘少东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三个月前,一个名叫修泓的人进入了周教授的团队,虽说他只在实验室待了三个月,但对刘少东来说,每一天都令他焦虑不安。
修泓除了天资聪颖之外,比刘少东的想法更大胆一些,虽然说两人的能力不相上下,但是刘少东认为自己的执着弥补不了想法上的缺点,所以他心中的自卑感越积越多。
每当修泓与旁人讲述他自己的成功经验之时,刘少东便站在最远的地方看着他,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和自信的目光,令刘少东羡慕,更多的反而是嫉妒。
刘少东从未如此害怕一个男人,并非害怕他超越自己,而是害怕教授对自己失望。
“听说,你是教授最得意的徒弟。”
“你好。”
“你好……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指教。”
那是他们第一次谈话。
修泓比刘少东小五岁,在实验方面还是个新人,许多事情还需要请教他。
“师哥,你帮我看看这份报告呗,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我又找不出来,辛苦你了,我请你喝饮料。”
修泓总是戴着这种天真无邪的笑容,但他很讨厌这种无公害的模样。
一开始,刘少东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但时间一久,加上他每次都用同一句话表示感谢,所以刘少东极其厌烦。
“谢谢师哥,若不是你,我这报告不会有人赏识的。”
这样的话令自私之心慢慢开花结果,刘少东对他的疑问,总是随口敷衍两句,甚至看到了错误的数据分析,也会快速的翻过那一页。
若不是修泓将报告最终交给了周教授,也许事情会发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知道错了。”
刘少东垂下了头,心有不悦的说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在为自己活着,没有人不是自私的,只是程度不同、方法不同而已。
一个月后,修泓去国外进修了,刘少东就渐渐地忘记了这件事。即使将自己所知道内容全部告知于他,他也不见得会做的比自己好。现在想来,刘少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刘少东用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马警官看了他一眼后,阖上了笔杆的笔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