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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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一直盯着静安太后的眼睛看,太后和沈皇后的谈话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她甚至十分失礼地身子前倾,凑近静安太后的脸反复看她的眼睛。
沈皇后和明德帝都注意到了梅雪的异常,许是想到了梅雪的身份,明德帝眼神一闪,竟直接站了起来问梅雪:
“你发现什么了?可是太后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沈皇后也是一惊,急忙对明德帝说:
“陛下,这孩子医术高明,莫不是母后的眼睛还有救?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李瑾之依然不说话,悄然往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梅雪。
梅雪又仔细地看了看静安太后的眼睛,才转身给明德帝和沈皇后行礼,垂了眉眼平静地说:
“民女现在还不能确定,需要仔细检查了再说。”
明德帝深深地看了梅雪一眼,回头对候在门口的安江说:
“去,准备东西。”
安江急忙应了一声,抱着佛尘飞跑着出去了。
静安太后却只苦笑,摇了摇头说:
“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可哀家的身体自己清楚,都快十年了,怎么可能还有救呢?”
因为看不见,她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出慈宁宫了。为了规矩,她也只是在年节的时候见几位上了年纪的命妇,其余事务,一律交给了皇后处理。
之所以还这样硬挺着,不过就是为了那些孩子能稍微好一点地活着。
明德帝微皱着眉头,走近了些说:
“母后,不管如何,先看一看,若真的能医治,等晨阳回京了,岂会不欢喜?”
沈皇后也凑趣地笑着说:
“是啊,母后,儿媳还希望能陪着你出去走走呢!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还有行宫那里的温泉,儿媳带着孩子们陪您一起去。”
静安太后依然是苦笑,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先帝临去时叮嘱她照看的孩子,她已经十年没看见了。
如今,即使他就站在身边,她也不敢过分亲近,甚至从不提要见他。
她忘不了先帝走时的那些悔恨。
太爱一个孩子,最后反倒害了他,这种伤痛,痛彻心扉。
女子纤细白净的双手浸在盛满热水的金盆里,明德帝坐在近旁看着,神色凝重。
李瑾之和沈皇后站在他身后,都静默地等待着。
守在门口的安江悄悄摆手让外面的人都走远点,他自己也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想起这会儿还跪在午门外的严阁老,安江闭了闭眼睛。
这次注定是没人能帮严家的忙了,不仅是这次,以后怕也是。
这个女孩子,从他在蜀王府见到的时候起,就知道不是个寻常人。
这京城,这宫里,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梅雪仔细看了静安太后的眼睛,又给她诊了脉,然后起身给明德帝行礼说:
“禀陛下,民女认为太后的眼疾是因为视神经受到了压迫,只要解除这种压迫,视力就能渐渐恢复。”
李瑾之并不惊讶,依然微微地笑着。
进宫前,宋先生就给他提过这种可能性,是他主张不要跟梅雪提,就怕给梅雪增加心理负担。
明德帝显然有些激动,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后盯着梅雪问:
“你有多大把握成功?有没有什么风险?会不会很疼?”
梅雪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德帝,铁血手段的帝王,无论对别人多么无情,甚至也曾令静安太后和先帝寒心。
可终究,母子之情是天生的。只要他帝王的利益不受威胁,他还是本能地想对自己的母亲好。
梅雪默了默说:
“民女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让太后恢复视力,这种治疗从鼻腔里面做,视神经属于末梢神经,服用麻沸散睡着之后并不会感觉到太疼痛。”
梅雪说着抬头看了明德帝一眼,眼神从他的胸前一扫而过后继续说:
“就是太后内火有些重,需要服用三五天的汤药后才可动手做。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风险,民女现在还不能确定。”
明德帝背手站着,面色凝重地看着梅雪不说话。
沈皇后也默然不语。
在明德帝面前,她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说话,可以说些什么。
静安太后忽然开口说:
“就按这孩子说的做吧,反正哀家也瞎了这么多年,即便不成功,也不过就是继续瞎着罢了。”
明德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缓缓地对梅雪说:
“如果你能治好太后的眼疾,加上今天东宫的事情,朕会重重地赏你。
但你若是在糊弄朕,便是母后,也保不住你。”
梅雪屈膝行礼,平静地应了一声:
“是,民女明白。”
日已正午,梅雪推却了沈皇后留她在宫里用饭的邀请,说着急回去准备一些用具,三天后会准时进宫。
李瑾之便也得以跟着梅雪一起出了宫。
两顶撵轿缓缓而行,远远地,沈清扬大步流星地迎面走了过来。
李瑾之命太监们停下来,他起身下了轿子,含笑走上前和沈清扬打招呼。
梅雪默不作声地跟在李瑾之身后。
沈清扬冷冷地看了一眼梅雪,对李瑾之的问候,他也只淡淡地说:
“我刚搜齐证据,带着羽林卫去严家,可严禀修自尽了,尸首我亲自验过。
所有的罪证都只指向他,严家其他人都撇的干干净净。”
说完,沈清扬就继续大步往前走了。
梅雪和李瑾之站在一起,看着沈清扬走远,李瑾之微微笑着说:
“严阁老不愧首辅之才,雷厉风行。”
梅雪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眼底一片冰凉。
对于这个开始,她还是满意的。
最深的痛苦,不是被敌人一刀斩尽,而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在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里,挣扎,无助,濒临窒息。
宫门外,高远和彭亮还等在原地,梅刚则已经不见了踪影。
蜀王府的马车缓缓启动,不远不近地从跪着的严蕴才身旁行过。
秋阳暖照,透过白色的纱帘照在梅雪渐粉渐浓的衣衫上。
像春日里的一朵桃花,意外落在了秋天,少了一份娇美,却又多了一份恰到好处的清浅。
她低着头看书,偶尔缓缓地翻过一页。
李瑾之坐在对面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笑着轻声说:
“梅姑娘,谢谢你找借口让我回府休息。”
他看得懂梅雪的眼神,她撒谎的时候,那可爱的样子和平日里清冷的模样明显不同。
不过是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说要让皇祖母先服用几天汤药,说她要回府准备治疗的器具。
其实都不过是因为她牵挂着他的身体,所以才找借口让他尽快回府。
宫里有什么东西是配不齐备的呢?
梅雪不说话,依然低头看自己的书。
但李瑾之看得到她渐渐红了的耳垂。
过了好一阵,梅雪神色如常,合上书本抬起头看着李瑾之说:
“他一定服用过丹药,而且有段时间了,重金属中毒的迹象已有显现,现在红润的脸色只不过是表像。”
李瑾之默然不语,良久才淡淡地笑了笑说:
“皇伯父勤政,许多事都要亲自处理才放心,想来也会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梅雪没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马车拐进王府所在的宣仁街。
宋志杰等在王府的门口,李瑾之下车后和他对视一眼,他便什么都明白了,摇着扇子微微地笑起来。
梅刚是在深夜才悄悄回的王府,梅雪在花厅里等着他,见了面便给梅雪行礼说:
“都让姑娘猜着了,严府今天乱的很,那裘姨娘刚逃出府就被我们抓到了。
人关在我们事先准备好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
梅雪就很满意,抿着唇微微地笑了。
裘长海,一个市井之徒,落在蜀王府手里后还敢那般嚣张,可见他背后的裘姨娘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她一定知道不少东西,深得严禀修的信任才会让裘长海敢那般猖狂。
现在严禀修被逼自杀,裘姨娘岂会甘心?即便她甘心,严府那种人家,又岂会善待她?
梅雪等着梅刚喝了杯茶,然后才缓缓说:
“好吃好喝地照顾她,但不许任何人和她说话,一个字都不能说,不管她怎么闹。
等过几天,我忙完了就去见见她。”
梅刚现在对梅雪是真的佩服,也并不问原因,直接应了下来。
第二天,还不到午时,宋志杰便让人到内院给梅雪送了新的消息:
沈皇后今天连下两道懿旨,一道懿旨送去了乔府,斥责乔严氏妇德有失,责令她闭门思过。
一道懿旨送去了严家,斥责严老夫人教女不严。
京城的贵妇圈层,谁家没有几件腌臜事?但被皇后下懿旨斥责的,这还是第一遭。
一时之间,京城里议论纷纷,没人不对乔严两家侧目而视。
一直在国子监风头无二的乔家大少爷乔卓文,也从云端跌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