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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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蕴才父子杀良冒功一案中的幸存者被送进洛阳的当天,宋志杰就安排人将手里的那封信送到了武安侯府。
武安侯即刻叫来孟梓奕质问,得知是真的时,顿时吓得一身冷汗,他甚至顾不得打骂孟梓奕,反倒哭着跪在儿子面前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全家人?如果被陛下知道了,就是你姑祖母出面也救不了你。”
孟梓奕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却依然摇着头替乔安然辩解:
“父亲,安然她善良纯真,她就是怕我伤心,才特意和我说一声,她也是被逼的,她只是为了救她的父亲和舅舅才…….”
见儿子依然如此执迷不悟,武安侯彻底失望了,叫来了管事的人立刻将孟梓奕押回越州老家看管,他自己换了身素衣,带着那封信进宫去向明德帝请罪了。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里,京城洛阳都处在动荡不安之中。
前阁老严蕴才父子杀良冒功一案证据确凿,严家再次被抄,阖府众人全部下狱。
兵部尚书的铁兰翔因私调兵士截杀羽林卫首领沈清扬和太医梅雪也被下狱。
又因大量证据证明铁兰翔数年间在兵部贪污的银两达到百万两之多,明德帝大怒,下令将铁家从严治罪。
铁兰翔为了给儿孙求得一线生机,不仅拿出证据证明大部分贪污的银两都进了严家,更是将当年钱塘梅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也招了个干净。
乔家主母严氏当天就被刑部拿进了狱中。
昭阳殿里,明德帝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脸上阴云密布。
沈皇后拧了块帕子搭在明德帝的额头上,温声劝他说:
“陛下,虽然乔氏行为不检,可她毕竟怀着身孕。妾身看过日子了,那孩子应该是皇家的血脉,不如就先留她一条命,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发落可好?”
见明德帝依然闭着眼无所表示,一丝笑意自沈皇后眼底滑过,她声音哽咽地继续劝说:
“陛下,乔氏年纪小不懂事,可她已经亲口招认了,那封信是她哥哥写好让她誊抄的,为的就是欺骗梓奕,便于以后继续利用侯府。也幸亏梓奕那孩子心思纯正,直接把信交给了武安侯。”
明德帝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冷冷地缓声说:
“传朕的旨意,乔氏兄妹欺君犯上,着其父流放岭南,其母罚为官奴,其兄处宫刑后去守皇陵,至死不得归京。”
沈皇后遂替乔家人谢恩,服侍明德帝睡着后她才坐了撵轿离开昭阳殿。
死是最简单的事情了,这世上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流云宫里,乔安然被两个内侍押住,一根白绫穿过房梁垂在她眼前。
乔安然奋力挣扎,满脸是泪地大叫: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怀了皇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宫门就在这时候豁然打开,沈皇后的撵轿直接抬到了正殿门口。
何姑姑摆了摆手,准备行刑的宫人就都急忙退了出去。
沈皇后缓步而入,何姑姑忙扶了一个打翻的圆椅放好给她坐。
乔安然哭得声嘶力竭,蜷缩在地上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像是在抓着最后的护身符。
沈皇后依然笑得温和,怜爱地看着乔安然说:
“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给吓成这样,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好呢?”
乔安然跪行到沈皇后脚边,哭着拉住沈皇后的裙角哀求。
何姑姑满脸厌恶,一把打掉乔安然的手将她扯开了。
沈皇后起身,笑吟吟地看着乔安然说:
“本宫一直都很疼你,怎么舍得你去死呢?本宫已经替你求了情,你可以活到生产之后再说。
不过啊,这冷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你又怀着身孕,就自求多福吧!”
沈皇后说着话起身往外走,又吩咐何姑姑说:
“把她父母和哥哥的下场也都告诉她吧,她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还能替他们想想办法呢!”
沈皇后的凤撵渐渐远去,何姑姑冷着脸对乔安然说了明德帝的处罚决定。
有好半天的时间,乔安然都回不过神来,看着何姑姑也要走了,她才忙扑上去哀求:
“求求你了,姑姑,请你给梅雪捎句话,我要见她一面,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外祖一家已经不可能指望了,其余亲族不是被牵连罢官、下狱,就是躲着不肯露面。
现在她能想到的有可能帮她的人,就只有梅雪。
她始终相信,梅雪就是乔安忆。
作为乔家的嫡长女,梅雪不应该对他们这些乔家人视而不见。
何姑姑冷笑出声,厌恶地看着乔安然说:
“乔氏你莫不是吓糊涂了吧?梅姑娘和你们乔家有什么关系?滴血认亲的事情你都忘了?
再说了,如今咱们太后娘娘,还有长公主和太子妃娘娘,都指望着梅姑娘照料身体呢,她哪里来的时间见你?”
何姑姑说完,一脚踢开乔安然转身就走。
乔安然颓而倒地,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三司会审,严乔铁三家的案子很快就出了结果。
铁家十二岁以下的男女得以活命,全部发配关外为奴。
严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牵连进此案的还有二十多家文武官员,一时之间,京西牌楼处血流成河,被发配出京的人群甚至堵塞了北城门。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终于掩住了京城上空连日不断的血腥气。
青竹白雪,有觅食的鸟儿在枝头蹦来跳去。
九儿笑着端了米粒出去撒在地上,张嬷嬷在后面唠叨着让她慢一点儿:
“九儿姑娘,你慢一点儿,别摔了。”
九儿笑着应了,又喊着让玉容把平安抱出来玩雪。
张嬷嬷就皱了眉头,更加唠叨起来:
“这么冷的天,何苦把平安弄到外面去?”
可连玉容也不听她的,抱着平安和九儿一起在雪地里打闹。
梅刚进院抱着梅嬷嬷出门,九儿就忙扔掉手里的雪团子跟了过去。
梅雪加了一件长兔毛的大氅出门,也并不戴帽兜,只拿了一副浅绿色的手暖。
李瑾之也穿了一件白色的大氅,他含笑站在马车旁,协助梅刚将梅嬷嬷安置进马车后,才又和梅雪一起上去。
梅雪将厚厚的锦被给梅嬷嬷盖在身上,轻声对她说:
“姑母,梅夫人的墓地离城有些远,我们大约要一个时辰才能到。”
梅夫人病逝后也是入了乔家祖坟的,可没过几年,严氏就悄悄地让人把她的墓给移到了郊外。
这件事情,乔钧诚知或不知,梅雪并不想知道。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官道上,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蹒跚前行,两个公差跟在后面,间或不耐烦地咒骂犯人两句。
蜀王府的马车缓缓驶过,那犯人愣了片刻,忽然就追着马车艰难地跑起来,边跑边喊:
“忆儿,你救救我,救救我吧!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
蜀王府的护卫停下来阻拦那犯人,两个官差生怕惹祸上身,便狠狠地将那犯人踢倒在雪地上骂:
“不知死活的东西,到这时候还敢攀附贵人。”
马车里,梅雪的面色丝毫不变,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没有权利替死去的人原谅乔钧诚,即使记忆里还残留着姚老太太慈爱的面孔。
可姚老太太的好心,加上乔钧诚的自私纵容,害死的却是梅家满门。
枉死的那些人何罪之有?
所以,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这才是天道。
梅夫人的墓地在一片野林子里,梅雪下了马车后对梅刚说:
“梅大叔,晚些时候你去追上那两个官差,给他们些银子,保证让人活着到达岭南就行。”
至于以后,就看乔钧诚自己的命了。
梅刚应下,把准备好的香烛纸钱从马车上拿了下来。
梅嬷嬷伏在矮小荒芜的坟头上哭了起来,李瑾之将香烛点燃后递给梅雪。
将香烛插进积雪里,梅雪又把纸钱分散开放进燃烧的陶盆中。
她始终没有落泪,只是微微红了眼圈。
路还很长,远没到可以任性哭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