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江海三年客,乾坤百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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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昕将东西呈上。我望着那个发皱,几乎霉烂的信封也不拆开,只是点点头:“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点点头:“属下命人一拿到东西就快马加鞭地送来了,绝不会出错。只是殿下这是何物?竟然要那么多人护送?”
“自然是为了收服谢家的锦囊。”我捏起那个信封,感到里面沉甸甸有什么东西滑到了底部,心中大定,“柳江虽长,终有尽时。白昕,你可知道为何谢家近来真是散尽千金,用尽百宝——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啊。”
谢家不像是商贾大户,反而做起了好事,一会儿向这里捐些银子,一会儿向那边百姓接济些金银。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攀附了什么英雄,要收买人心行反,又或者是替什么权贵做事,可后来才发现谢家老太爷都是闭门谢客,大有退隐江湖的架势。
一开始他们的行善还上报朝廷,得到许多嘉奖,可后来真是成了做好事不留名,像是要将家底全捐出去,还大兴庙宇,与其说是讨好什么人,更像是在为谁积德。
现如今白昕已成了我唯一相对可信之人,但我还不能告诉他这信封究竟是何用处。他没于边城,现在到了我身边,是我一手提拔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主家,但终究还是出身中城,将来利益牵扯无数,剪不断理还乱。
其余人,周明世是王将军的眼线,黄锃是死心塌地的皇党,柏永曦虽然可信但说到底还是心向太子的。
后来想想,真是被周明世惊出一身冷汗,他本是皇帝派来我身边监视,和黄锃一样的立场,可他假意向我投诚,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乘虚而入,轻而易举地获得我的信任,还顺带泼了好大一桶脏水给父皇。到了后来,他还告诉我他真正属意的是东宫,给我营造出一种各取所需的假象,也就再不疑他的诚心。
一环扣着一环,一套罩着一套,偏偏他还能如鱼得水,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如果黄锃没能在沿路发现银子的踪迹,那么他今后便能利用我和太子搭桥牵线,进入东宫阵营,又在太子面前隐伏。
大抵这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可以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罢。
白昕不解,我只是笑笑:“不急,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悠哉悠哉地养病,期间谢太爷还特意又拜访了一回,但被我拒之门外。
过了大约一周,药劲也过了,我这才亲自登门拜访了谢家。
谢家高门大户,底蕴浑厚,宅邸自然也是气派十足,光是门口谢府的牌匾都是纯金的印。
谢老太爷再见到我,显然不像第一回那样随意,看来这几日也是忐忑不安,精气神都跌了好几台阶。
他极谨慎地行礼,旁边一直陪侍左右的谢司正亦然。
我坐在主位,见二人坐立不安,面上依旧平平静静:“老太爷拘束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宫不日便要启程回中城,户楠不过是小事一桩,酬谢就不必了。不过,本宫后来机缘巧合替老太爷找到了个东西,还请老太爷过目吧。”
我从示意侍从拿出那个信封,递交给他。
那谢家太爷半信半疑地接过去,谁料刚刚打开就像是烫手山芋一样险些撒了手。
我一惊,这反应实在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此事是我在户楠时亲自安排的,后续还是特意嘱咐那位瞎先生办的,绝不会出错,也绝不会泄露。
这边我正惊疑不定,那边的谢老太爷紧紧捏着信封,两行泪就从眼角淌了下来,几乎是昏靠在了身旁谢司正的身上。
两边的谢府家丁都吓坏了,一拥而上,生怕这位了不起的顶梁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一群人冲过来,在中间的谢司正显然没见过这阵仗,吓得紧紧扒着身上的爷爷,不让他摔下去。而中间这位老太爷张着半张嘴,慢慢地喘气,眼皮忽闪忽闪地抖,脸上耷拉的皱纹也都扇起来,像是死海忽然活起来了似的,起起伏伏,生鱼乱跳。
不少人在为他顺气,从侧室跑出来的大夫也冲了过来。这时候我才发现他脸上跳动的鱼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乌泱泱聚满人的厅才是海,所有人都混在一起,哪里还分得清谁是水,谁是鱼,谁又在浑水摸鱼。
极混乱的场面下,谢毅还是死死抓着封口,靠在孙子身上缓了半天,又经过多方看似积极的努力,这才勉勉强强地眨着翻白的眼睛醒转过来。
方才还戒备极重的谢老太爷忽然就如同变了个人,一醒过来就抓着信封向我扑跪下来,吓得在他面前忙活拥挤的仆人婢女如海浪般哗得一声分开。
“殿下……殿下!”我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浓重的哭腔,不禁暗暗咂嘴,这封信竟然能起到这样大的作用,那我也就能放心了。
我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老太爷快起,有什么事还要屏退闲杂人等,我们细谈。”
他像是已经被这封信轰得稀里糊涂。老人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慢慢回过头,冲着身后的人摇手,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谢老家主两只手捏着信封口的两头,指甲早已皲裂了,腕子又抖,导致纸封有些变形,又因为转过头去没有注意,于是将中间漏开一个小口子。
我借着众人如潮水般退去的空当低下头,此时才真正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才知道什么是触目惊心。
里面隐约有一张糊得几乎辨认不出来的字,又有一小块孩子戴的长命锁,裹着泥,早已磨损得厉害。最吓人的是一块血糊糊的东西,虽然都已看不出形状,但是依稀我还能认出来,那是一截切断的手指。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直冲鼻子的腐臭。
怎么把指头都切断了放在里面?
我眉心一跳,还未等反应,谢毅便已经转过头来,一只枯爪松开信封,紧紧抓住我的小臂,两眼通红:“殿下……殿下!我那双苦命的儿女是不是在荆浒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