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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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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里是我的藏身之所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知晓这个贼子就是我,又或许只是巧合的叫走了他们,可惜来不及说一句感谢。

等到那些人走了个干净,我便立刻从灌木丛里爬出来。

肩膀上的痛楚在我站定的那刻突然爆发,像是从地狱伸出的有力臂膀,狠狠把我往地上拽,整个人失去重心就要栽倒,幸亏用刀撑了下才勉强没有撞到面前的树。

我拼命的支撑住身体,转到树后,摸索着跪坐了下来,血已经从袖子蔓延到了半条衣服,和汗水一起湿透了面目全非的夜行衣,不晓得现在的我到底有多么狼狈。

微颤着的右手拿起刀,割破了左肩膀处的衣料,血液没有凝固,还在往下淌着,也幸亏如此,否则衣物和伤口由成形的血粘贴在一起,撕下来会更痛。

我小心拉下衣物的碎料丢弃在旁边之后闭上眼睛,放下刀子伸手扣在飞镖上,深吸一口气,用尽身上的力气往外拔出这完全贯穿的金属。

牙齿咔擦作响,嘴唇一下子被咬得糜烂,腥甜刹那间在口腔当中炸裂开来,像是疯了般抽搐,只觉得肩膀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是用语言没有办法表达的痛,千万粗针轮番扎刺粉碎了骨头,抽出了骨髓,剁碎了皮肉,身体完全支撑不住。原本的坐姿,变成了缓缓弯下腰来,支撑在地的手臂一松,额头砸在地上,却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是借着力,叩入尘埃,仿佛这样就能过转移疼痛般。

痛……痛到没有办法冷静思考,痛到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凭借着迷离的意识,我伸出手拉下来绑住头发的绸带,三千青丝落倒下来,贴在脖子上,贴在面孔上,细碎的前额也全是头发,遮盖住了原本就黑暗的视线。

这个时候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考虑头发,只是拼命的把绸带往那只已经失去知觉的手上扎,用于阻断血液的流通,可是绕了好几圈都是失败告终,最后偏过头去硬是用已经滴血的牙齿拉住了线的一头才勉强成功,死命地弄紧了两头扎子。

处理好了这一切,我又在地上喘了很久方才挣扎着重新站起来,再反观身边的地上已经全是血,余光下刺眼的大滩也来不及清理,只能由着它去了。

由于血流失的太多,刚刚才稍稍平缓下来的伤口还在缓缓的淌,但也终归不像之前一样喷涌而出了。

捡起刀,撑着树,眼前昏花,脚下也是虚浮,手刮过粗糙的树皮,却已经不感觉到痛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跌跌撞撞的在林子里朝着一个方向奔走,嗓子一阵又一阵的涌上腥甜,覆盖了下颚,染红了衣襟,模糊了眼眶。

景烨……皇宫我是不能待了……

等着我,等着我带你一起离开……

带你……离开……

离……开……

一路上也不晓得落了多少血,只是眼前虚晃过的影子越来越多,恐惧在心中扎根,摇曳着被风压倒,又顽强的重燃。

这些错杂的影子我已经懒得辨认是何人,只是伸出手想要拨开,闭上眼想要避开,可是虚影也只是虚影而已,触碰不掉,驱散不了,就这样萦绕着我,环绕着我,兜兜转转不得已出。

也不晓得手被树皮划出了多少簇簇的血,之前刚刚长出来的新皮又变得模糊,湿热的掌心非汗,隐隐作痛。

不晓得是以什么毅力方才支撑到那个破败小院的,走过无数遍的路,再踏足一次一步,都是酷刑。

是上苍在惩罚我么?我固不应帮邬炀行窃的罢。

到了现在我也不知他到底要偷什么?当时如何拼命,甚至非要今晚,结果不成,他又要如何自处?

还有陌颜,他有没有拖延住时间,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有人追随着血迹,来找到我了?

只希望不要这么快罢。

景烨……景烨等等我,我就要到了。

最后的最后,缠绕了我大半路的念想一同被掐灭在黑夜当中,往前两步终于触碰到熟悉的墙壁,竟生出几分珍惜感,不舍得把力气压在上面。怕它会塌。

景烨——

我在心里喊着,往里走着险些摔倒下去,好在扶住了门框,就像之前好在扶着了大树。

门框老化剥落的漆块扎入掌心,我一愣,却不感觉痛,这样和肩膀一齐席卷而来,会不会抵消些?

我不知道,或许已经痛过了极限,再加多少也不会有感觉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真的看见了景烨,他坐在桌子上,专注的用手指在凹凸不平的表面轻蹭,好像这样就能抹平岁月带来的裂痕一样,眉眼垂敛,将光芒含蓄在模糊不清的雾气当中,最后被眼睫遮盖。

刹那间,我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噎住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想说,景烨我们走吧。

我想说,景烨我带你离开吧。

我想说,景烨我们一起离宫吧。

我还想说,景烨我们一起去隐居,一起度过余生,一起看夕阳,一起看日出,牵着手一起走下去吧。

可是,他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时光河流在我们之间川流不息,飞溅起来的水像是之前的飞镖一样,冰冷的叫我醒来,从美梦里惊醒,徒留下无情和残酷的现实。

我有什么资格告诉他,和他说带他离开?一旦离开了皇宫我们又要去哪里?有没有什么生计可以维持?

而且……最重要的是,犯事的是我,而不是他,他可以继续留在皇宫,虽然日子不好,但是至少可以苟延残喘,也正是他度过的十九年。

之前的误会也没有解开,现在的他或许以为我要和邬炀离开,甚至于远走高飞。

好想告诉他,我只是被迫帮他去偷窃,还不想要把他牵连进来,所以才没有告诉他,造成了这个误会。

可是当时的场景的的确确是我和他牵在一起的手,互相依偎的亲密,以及背靠着他皇祖母离世的寝宫。

耳边依旧回荡着丧钟,绵绵不绝,交叠更替,余音未断,新声再来,萦绕房梁三日不散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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