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青衫泪湿,同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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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眼睛微微眯起,开始匍匐着向我移动,明明比我大二十上下的女子,突然开始颤动的更加厉害。
她的眼皮颤动的更加厉害,嘴巴突然开始扭曲,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声音淹没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当中。
“是的……你是潇湘。”她小声说,情绪突然稳定了些,弯弯的眉眼在我的面前摇晃,在大片绛绯模糊里充满笑意,像是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但是声音很小很小,怕是被别人听见般,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哎——难怪你知道我是大燕王的爵女——”
“我的公主殿下啊——我已经老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和当年一样?”
“长的和当年一模一样啊。”
“嘻嘻,公主,你为什么不会变老呢?怎么还那样年轻呢?”
“原来世界上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啊。”
“我的主子啊,我的潇湘公主。”
“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嫁给这样个窝囊废——还是我的儿子——”
“不对啊——我都有儿子了——我的儿子——当初——你不是应该——”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困惑,布满迷蒙水雾的眸子缓缓在我面前放大,蠕动的嘴唇吐出的字眼蛊惑般拉扯我的心路,狂风暴雨冲刷记忆的过去,缓缓在氤氲中清明。
“闭嘴。”我突然开口,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突然揭开,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心底缓缓苏醒。
“你闭嘴。”我再次重复,声音也在颤抖。
这个人……这个人在说什么。
我突然开始恐慌,心跳在胸口蹦跳的清晰,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我不要听了,我不要听了。
我闭上了眼睛,嘴里重复着这五个字,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试图让自己的耳朵里充满这些无意义的字眼,但是那清晰的话语依旧不断钻进我的耳朵里。
她疯了她疯了她疯了——
我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冲出来说那些话,回想那些曾经的事情,她不明白,她从来都不明白。
如果我不出来,如果我躲在墙后,如果我未曾展现出半分——那她就不会这样说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想起来那些事情就不会有好事。
从来没有过一次有好事。
我只感觉背上一紧,开始隐隐作痛,模糊不清短片的回忆,像是摇曳的灯火忽暗忽明,我呐喊着,尖叫着让点燃蜡烛的手停住。
可是在点蜡烛的人……是我啊。
霞贵妃在我的身后,拉住我的手,引导着我点亮禁忌的蜡烛,黑暗盘绕环住了我的脖子,骤然缩紧,让我慢慢的窒息,眼睁睁的触碰到那炽热的火焰,即将彻底明亮的曾经,结束模糊不清的纠葛。
不要……不要!
我突然睁开眼睛,恶魔的低语浅笑刹那间消失,只剩下景烨注视我的眸子,那是平静,没有说一句话,却让我莫名的突然安心下来。
霞贵妃被拖走了。
襄渠皇帝甚至都没有看我和景烨一眼,而景昭在霞贵妃消失在路的尽头之后,也缓缓的站起来,像是早就安排好了般,跟在了他的父皇的身后,所有人都安静的站起身来,跟在这位九五至尊身后离开。
“恭,送……父皇。”
景烨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也有可能是从头到尾,他的沉默让人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也忘记了他其实不旦是霞贵妃的儿子,身体里也流淌着皇帝的血脉。
这样的轻,轻到就算是我就在他身上也听不太真切,但是我知道,皇帝听见了,只因为那脚步的一滞,随后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般继续往前。
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听见了。
而我自始至终竟然都没有留意景烨的情绪变化,一次也没有。
我只是一心想护着着他,却也到了现在都不敢低头看他,现在唯一对于整个过程之中的记忆,只有他握住我的短小动作。
现下,在平静的瞳孔里,捕捉到的也只有飘忽缭绕的云气,以及他握紧我手的力度,传递着根本不存在的热量。
他是怎么想的?
看着我差点死在他的眼皮下,看着自己的母妃被充判以极刑,看着自己的兄长冷漠旁观,看着自己的父皇宣判毫不留情,口口声声都在指责打杀和亲公主为大罪,然后从头到尾没有看生命垂危的自己一眼?
一次一次的屈辱的跪在亲兄弟的脚下,在亲生母亲的面前像是陌路人,承受着无数,来自本该是最亲近之人的痛苦。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在霞贵妃被判的时候,他没有说话,是不是因为他明白自己无足轻重?还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失望,彻底的麻木?还有他在被父皇彻底无视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我不敢想。
单单是曾经尚贵妃对我的恶恨就已经成为了噩梦,没有血缘关系依旧能够伤及至此,被最亲人所伤,万般痛,万般恨又当如何?
他当如何自处,他算什么,他能做什么!
希望……他没有听懂罢。
“景烨……我,我起不来。”我转过身去,试图用话语来遮挡自己复杂的心情,不知道是想要结束这尴尬的沉默,还是不想看见一言不发的景烨。
况且,我现在一直趴在他的身上,原本是为了护他,现在也没有必要,而且气息也缓过来不少,虽然只能微微移动,却也足矣不让重量压在景烨了。
这个姿势也的确尴尬。
“对不起,我无法为你止血。”
“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罢。”
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语言苍白无力,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能够护他,口口声声想要护他的人,却也只能低头,苟延残喘,脆弱的只能延缓那么三鞭子的时间,然后还死在他之前。
我往旁边微微移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和他紧紧握在一起,我们二人躺在绯泊当中,余光还可以清晰的看见倒影,和霞贵妃般,却没有了狰狞——那是安宁,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浑身浴血,他躺在灾难当中,置身水深火热中,却依旧眸光流转,浩瀚星河隐没在夜空黑暗,独一荧星,浮沉流水,浮沉川山世间,云散时或许平庸,但云聚时,再也无人能够遮其光,挡其芒,挫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