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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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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宏抬眼见宣旨官支吾迟滞半天不说一句话,只昂颌轻笑,扶膝缓缓起身。

“大胆!”宣旨官看他为得宣解竟敢起身,且淡然从容毫无惧色,蹙眉怒指,呵道,“圣旨尚未宣读,尔安敢起身?”

“大人,”易宏满不在乎地拍拍袍角薄尘,微笑道,“您方才说‘若公子能回答其一,便不宣旨;反之,则请公子应旨而行。’小人三问三答,无丝毫犹疑,如此……不该接旨啊。”

宣旨官何尝不明此理,但陛下既然亲书圣旨命他带来,就是为了逼易宅心甘情愿接令奉旨而行,只是……如今易宅三问三答,这圣旨又该如何处置……

“我忘了,大人只是传话者,是没有资格决定这圣旨宣与不宣的。”易宏背手而立,目空一切昂首薄笑,淡问,“既然大人此行的目的就是宣旨,又为何刻意设方才那三个问题为难在下?何不宣旨后再问?如此为难自己,何苦呢?”

站于易宏身后的阿狸听到主人如此嬉笑来者,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只恐失礼于人前,忙又垂下头,以袖遮口,再不做声。

轻佻讥讽的语调激得宣旨官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阿狸不经意的笑声更让他难堪不已。宣旨官鼻尖、额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甚至觉得手中这绢旨也愈加沉重,掌内汗津津地,只恐握不住。

“不若这样,”易宏走上前,拍拍宣旨官的肩膀,笑道,“在下也提三个问题请教当今圣上,天使只帮着传话带话就行,问完,我就接旨。如何?”

“荒唐!”宣旨官后退半步,生怕易宏提什么让自己掉脑袋的问题,只好佯装生气地义正言辞道,“从古至今,何来平民白衣质问君王者?岂非混乱纲常!”

“大人,”易宏看他后退半步必是心虚气弱,则更轻松地质疑,“在下的三问还没说出口,您怎的就仓促为我扣上一个‘混乱纲常’的罪名?官为百姓父母也,陛下为百官之主也,百姓心中存疑,如何连问都不能问,便被父母大人判处罪名?”

“你……你……”宣旨官被易宏一番强词夺理激得血气上涌,口不择言,竟结巴起来。

“好好好,我不问了。”易宏故作无奈而转身离去状,侧目而视,道,“反正陛下的三个问题在下都答完了,这圣旨不得宣发、丢失朝廷颜面的罪名又不由我担着,我好人心反被诬罪名,何苦呢?阿狸。”

易宏唤了一句,阿狸也起身侧立,轻声相应:“奴婢在。”

“关门,回院儿接着吃饭去!”说罢,易宏便拂袖欲走。

“是。”阿狸行礼附和,也随即跟上。

若圣上旨意因为他而未得颁布,恐怕……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的宣旨官忙叫住二人,他满脸无奈地许易宏提问。他已打定主意,若是易宏所问非常,他大不了不回复陛下便是,总好过在此错失。

“大人放心,在下草芥之人,不会问什么天灾人祸处理方法,这与我无关,也不会伸手就向人乞讨那般不要颜面的!”易宏转身笑道。

阿狸听主骂圣上不要脸差点忍不住大笑出声,主这番指桑骂槐,不就是说赵璋便是那向人乞讨、不会处理政事的人吗?

宣旨官面色瞬间转白,双目灼灼,瞪着易宏愤愤道:“你快说吧!”

“好!”易宏徐徐道,“从前有只狐狸,被猎户驱赶,受了重伤,在山田之中四处逃逸。一个好心的农夫救了它,还在猎户追杀时替狐狸掩藏行踪,一直照料狐狸直至它痊愈。为保狐狸活的自在,农夫带着狐狸走向平日里从未踏足的山林深处。突然,他被淬毒的捕猎夹住了一条腿,而此时狐狸却头也不回的朝与农夫相反的方向奔逃了。因为它知道,一旦触发捕兽夹,猎户很快就会到。届时,猎户与农夫纠缠得越久,它就能跑得越远越安全。大人,您说这种忘恩负义、牺牲救命恩人为己谋得生路的畜生,该不该死?”

阿狸听到这,面上笑意顿时消失,她明白主人话中所指:狐狸就是赵璋,猎户便是当初追杀赵璋的元兵,而农户就是救人反被灭门的少林。

阿狸看向面上浅笑安然的易宏,却见他狐眸眼神凌厉,似刀似剑。这么多年,赵璋一直是主人心间的一根刺,不除不快!即便面对冷面威吓的宣旨官,易宏眸中坚毅也未改分毫。

而听到如此新奇故事的宣旨官心中一片茫然,他总觉得易宏话中若有所指,却又实在解不出其言下深意。

“第二问,”易宏徘徊踱步,继而又道,“一只母羊生了两只小羊,却不允许羊羔吃奶,甚至不许它们饮水苟活,一心只想把它们活活饿死,这样它就能独占整个草场。大人觉得这样的畜生配做母亲吗?”

易宏面色虽平静淡然,话中却一口一个“畜生”,愤恨之意溢于言表。

这个故事明明新颖而陌生,情节描述却又感觉十分熟悉……懵懂至此的宣旨官沉思许久,仿佛明白易宏言下之意:二羊羔若是易宅、沈宅之暗示,母羊不就是朝廷吗?否则易宏方才何来“官,为百姓之父母”之论呢?易宏这是暗指朝廷扶持商人,从前自他们身上盘剥赋税,如今却又封停驿港不准他们苟活……

宣旨官越猜越心惊,他瞪大双眼看着易宏,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这样不顾性命,当众指摘朝廷法度政策之人。

“第三,”易宏道,“有一只狗混入狼群,通过与狼王的女儿联姻而被狼王器重,后来他率领该族平定其他的狼族群落,称霸山林。当夜,它却杀了一直倚重、信任它的老狼王,成为新王,尔后它亲口咬死了原配、友狼,甚至是亲子,因为它要把权利牢牢抓在自己手中。通过踩垫亲友尸骨爬上至高权位的畜生却忘了……它自己根本连狼都不是!止犬耳!”

易宏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张狂阴冷,鄙夷至极,眸中尽是嗜血杀意。

此故事不同于前两个,明确的情节指代让宣旨官一瞬便知易宏说的“犬”就是当今陛下。陛下不就是借与皇后联姻才得兵将争夺天下,登基后又大肆屠杀功臣吗?若是把这三问如实告知陛下,莫说易宏,恐怕帝王之怒当场便会让宣旨官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宣旨官惧于易宏诡异的笑容,更怔于其慷慨陈词,宣旨官抬眼一看,易宅四周已满驻立着黑衣银刀的护卫,他们眈眈相向,右手皆持刀柄,气氛瞬间凝滞,紧张而诡谲。

宣旨官双手紧攥,步步后退,两股战战,几欲先逃。易宏却一把抓住他手中的黄绸圣旨,掌中暗暗发力。宣旨官忽感丝丝寒意袭来,却见易宏手握之处顿生淡白寒气,如霜薄冰沿着易宏纤白的指尖快速向上蔓延,如此诡异怪力吓得宣旨官一下丢开圣旨跳闪后退。

“大人,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易宏看宣旨官仓皇失措的样子只觉好笑,轻蔑地翻了个白眼,将黄绸圣旨扔回,朗声质问,“城门缺漏、天灾战祸,岂为吾罪?”

说罢,易宏转身离去,而带刀护卫们依旧把守正门,整个易宅更显威严不可侵犯。

易氏闭门,宣旨官才稍稍回神,擦了擦额间汗珠,慢慢平复心绪,可无意间却见圣旨方才被易宏抓握之处,如今却成了碎布,霜层化开,连绸上的御墨也濡湿漫散。

“好你个易宅!”宣旨官心中自是愤愤,但见易宅凶悍至此,也只敢转身跑离,低声啐道,“看你能张狂多久!”

而静怡的易宅院内,易宏背手慢走,略回首道:“你方才说赵棣是今日早朝时分,当着众大臣的面,向赵璋请求纳易氏嫡女为侧妃?”

“是。”阿狸走上前回禀,“不过陛下当庭并未允准,但不知为何在官员们散朝时便派人匆匆来颁旨。据线报,来旨就是为了赐婚,说是封少主为燕王二品贤妃。”

“二品?”易宏忽而轻笑出声。

“主在笑什么?”阿狸思索分析,“吕家的大小姐也赐婚嫁予燕王为妃,封的也是二品,陛下令一府之内主侧二妃居同一品级,不就是为了彼此牵制……”

“凭他?”易宏转身笑道,“也配安排牵制易宅?哗众取宠!呵,自不量力!”

“她?”阿狸问,“您说的这个‘她’,究竟是指吕昭兰还是赵璋?”

易宏沿廊转向,朝瀚海轩去,道:“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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