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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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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鱼肚白,连月淫雨的应天总算迎来了久违的晴空旭日。

当朝霞布满应天上空,将暖意带给世人之时,鹤府门前已然停驻一架易宅特有的金骨绸车,车前众奴正迎候款步而来的易寯羽和阿狸。而在同城的另一边,浩鹄已骑马赶去与钱蓉、青月汇合,一同出发前往落英阁。

易寯羽半倚着阿狸闭目小憩,不一会车驾即至沈宅门前。青衣小厮先行敲门,阿狸扶易寯羽走下车轿。沈宅众奴听说是易家少主前来,皆礼待尤佳,直将她们迎至沈浩然休憩的小苑中。

花苑内有一白墙青瓦、红栏璃窗的暖阁,暖阁之中,几个红衣婆子与棕衫小厮们正在布菜添酒。

易寯羽行上前去,抬眼瞧了瞧菜色:红焖羊肉、莲藕乳鸽、杏仁豆腐、八宝甜粥……易寯羽颔首浅笑:看来这沈宅并未因南北天灾人祸影响收益,在如此注定饿殍遍野之世仍旧过得如此安逸奢靡!

“你们公子还未洗漱吗?”易寯羽拿起酒盅闻了闻,甜香芬芳,定是新酿的桃花醉。她淡淡一笑,放下杯盏,又道:“大清早就准备这样多菜色,胃口挺不错的啊!”

一头间带有粉紫抹额镶绣白玉掌事模样的婆子行礼上前,从身旁小丫鬟手中取来一杯茶敬上,满面堆笑恭敬道:“少主来得这样早,公子猜您定没有用过晨点,故而吩咐奴婢们丰富准备。这是公子特别交代奴婢,为您奉上极好的碧螺春,明前头一尖,刚制成就快马加鞭送来了。”

易寯羽侧身予阿狸以眼神,阿狸即上前接过茶杯,打开茶盖嗅了嗅,面无表情地扔回小丫鬟的托盘里,斜睨不屑道:“这是什么东西?也配端到少主面前?我们少主一向只喝金丝乌龙,沈公子难道不知?”

“金什么……龙?”婆子皱眉咂摸了一遍那陌生又拗口的茶名。

“你是哪里来的乡下婆子,连个茶名都混沌不清,也配前厅迎客?”阿狸白了那龃龉的婆子一眼,轻蔑哼道,“你家公子的贴身侍婢——灵儿呢?叫他出来伺候!”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还未见其人,便已闻其声。爽朗男声伴着愉快笑音,愈加接近。

“怎么大清早就这样盛的火气。”来者推门而入,不是旁人,正是沈家掌权者——沈浩然。只见他雪青深袍暗绣樱白麋鹿,外披湛深格纹云锦,额顶乌发略略束起,正簪一剔透阳绿翡翠,肤似新瓷,眉眼含笑。

“啪——”

超乎在场几乎所有人的预料,面上浅浅薄笑的易寯羽突然大步上前狠狠扇了迎面而来的沈浩然一巴掌。

这一掌声音清脆响亮,直打得沈浩然侧转失步,险些站不稳,当下如冠玉的面上即现出淡淡桃色掌印。

沈家下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走了魂,呆愣片刻后皆纷纷知趣快步离开。

“不过是碰倒了一杯茶水,换了就是。怎么就要生这样大的……”沈浩然缓缓直起身,捂脸强笑,可话还未说完,易寯羽扬手又是狠狠一掌。

这一掌更带三分气力,沈浩然被打得倒退数步,面上瞬间赭然一片。

“易寯羽!”沈浩然大喝一声,怒气顿起,但看到易寯羽姣好的面容,暂且忍下愤懑,切齿极力克制自己,客客气气地提问,“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六年前,易宁中毒,兄长内伤,是你派人做的吧?”易寯羽扬手示意,阿狸颔首相应,拉走惊愕一旁不知所措的灵儿,独留他二人于阁内。

“这件事,咱们不都说好不提了吗?”沈浩然直起身,蹙眉道,“燕王府侍宴,是我救了你。你曾说‘功过相抵,永不追究’!”

“三年前你进贡毒玉,若非是我以真玉换假玉,你早就被过河拆桥的赵棡卸磨杀驴,跟赵棣一同被他拉下水了!”易寯羽上前一步,狐眸凌冽,横眉又道,“你向我保证过,不会再对易宅出手!可你却杀了颜旭鹏,断我在应天的一条臂膀。若不是公然栽赃王家亿脱了罪,你现在便不能站在这里与我争执了!”

“呵,”沈浩然冷笑一声,也上前一步挑衅,“我还以为你今日是良心发现,别了欧阳伦特地来陪我的。没想到你清晨就如发了疯一样,来我沈宅颐指气使、兴师问罪!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颜掌柜是我杀的?王家亿难道不是你在马场上,顺水推舟找的替罪羊吗!”

“证据?忽图尔够不够?还是你要我派人潜入鞑靼禁宫,把你的爱妻和独子一同抓来对峙?”易寯羽瞪红了双眼,怒斥道,“沈公子,你亲口答应过我,只要我给了军粮就退兵!可是事实呢?若不是我提前在粮草中下毒,以解药胁迫大军,你会退吗?”

“我不是挂帅主将!部队是进是退全凭我父皇做主!若是由我指挥……”沈浩然咬唇顿了顿,双目灼然,狠叹道,“我也会下令进攻的!”

“你说什么?”易寯羽蹙眉震疑,怒意顿生。

“若战况顺利,大军一日之内就能攻下江北所有城池。有了江北沿河沿海之千里平原沃土,不用三年,等我方粮草充足,便又可继续南攻,彻底将大周从现有的军事战略图中抹去!若非为了建功立业,我堂堂王子何苦服食蛊虫,离家万里,在夷人的领土上被你一个小女子折辱!”沈浩然大喊之后瞬觉拥堵心尖数年的仇怨一下子一扫而空,胸中只留一片清明舒泰。

“欲壑难填!”易寯羽狠狠剜了他一眼,眸中尽是失望神色,转身欲去。

“羽儿,你来找我,难道只是为了这些事?”沈浩然忙拉住她的手,桃花美眸尽是不舍光熠,“为什么你从前的温柔缱绻尽数消然不见?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仅剩利用、家仇、国怨?”

易寯羽俯看一眼沈浩然紧握她的大手,蹙了蹙眉,颇为冷淡地回道:“这些事……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存在,只不过被有心人掩藏起来罢了吗?”

沈浩然漠视她眼中的冰冷,用力将她拉回怀中。紧勒的双臂如同枷锁一般,他贪婪地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语气柔软得仿若请求:“羽儿,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说过爱我伴我,也曾当众表明我们情侣身份。在王浩出现之前,我们曾相许一生,互诺千载不负!羽儿,我们可不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

“沈公子,”易寯羽微微叹了口气,面无表情道,“可曾听过破镜重圆?断木重生吗?我很讨厌骗我的人,更讨厌利用我的人。您当初接触我,难道不是冲着易氏的财富吗?”

沈浩然闭目长叹一口气,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阿夏不是我的孩子……十年前,我虚岁不过十四,如何会与陌生的异族女孩成婚生子?她来的时候,我已经为食蛊易容喝了大半年的苦药做准备,一心全扑在为国之大计上,甚至连她的面容我都未曾……”

“她既不是你的妃子,为何在有你名义上的孩子后未被……”易寯羽冷静思索片刻,大胆猜测道,“我也曾取他的血与你的血相融。难不成……他其实是你……”

沈浩然加重的拥抱透露着内心焦灼的痛苦,也证实了易寯羽的猜测。

“我终于明白你的父皇为何选尔伏于大周……”易寯羽拍拍他的脊背示意他分开臂膀,却被沈浩然误以为是温柔安慰,双臂直揽住她的纤腰收得更紧了些。

“羽儿,现在你明白功成对我有多重要了吗?”沈浩然叹息道,“我何尝不知自己便是那为人随意操控的提线木偶,何尝不想冲破枷锁,何尝想与你为敌?”

“若我帮你夺下江山,登上鞑靼可汗之位……”易寯羽任由他抱去,口吻淡然道,“可算是功成?”

“什么?”沈浩然一下子松开手,俊朗的面上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他皱起眉头与她深深对望。

“不过在此之前,你要替我做三件事。”易寯羽单臂推开他们彼此距离,挥袍转身落座,拿起酒杯饮下一口,孤傲的态度似一位不允拒绝的王者,“第一件,便是倾力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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