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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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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棣毕竟久经沙场,只远远一望便觉冷傲霸道,可亲弟看上去却像位邻家公子,翩翩如玉温和,彬彬然君子模样。易寯羽放轻脚步,缓缓走上台阶相望:那人一身皓白,不染纤尘,端坐棋桌旁,细长白指正衔着黑子,不知何处安放。

此乃唐中宗时期难倒无数棋博士的珍珑棋局。棋局已然破了一半,只是白子走势凶险,赵橚一人走黑白两子,想必有所掣肘,如此自相困扰了。

这等棋局,在儿时就不知解了多少回,早已成竹在胸。易寯羽自信一笑,衔起一枚白子,迅速落在黑子包围之中。此乃喂子,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破解之道。

赵橚愕然一滞,紧跟一子,却没想到正落入白子陷阱之中……

“天色渐晚了,”小颜抬头望天请道,“是否请贵人回?”

“他二人对弈许久,想必未见胜负,再等等吧。”钱蓉翘首回道。

“哎呀!”最后一子也被逼角落,赵橚不由得一声惊呼,再仔细观看棋局确无翻身之望后才悻悻然地抬头面对这个佳丽,不禁惊喜道:“易姐姐!”

易寯羽被小王爷这声“姐姐”怔得有些突然,莞尔笑道:“我与殿下从未见过,殿下怎知我是谁?”

“我与姐姐曾有一面之缘,姐姐或不记得了,六年前在蜀中,姐姐一席白衣……”赵橚本欢喜地说着,看易寯羽眉宇微低似因旧事伤感赶紧止住,话锋一转,“我当时在山脚,姐姐站在山巅,许是没有注意到我。何况这霓裳羽衣是我和哥哥亲自挑的……”

六年前见过……想必王浩之事便是他探知报于燕王。之前因他是不落朝局的郡王之身竟从未留心,当真是疏忽大意!易寯羽起身行礼道:“民女身份低微,不堪殿下这声姐姐,惊扰殿下对弈雅致,万分歉意。天色已晚,民女还要速速归席,便不打扰了。”

“姐姐这是有意避开我,是我棋艺不佳让姐姐索然,还是言辞哪里不妥惹恼了姐姐?”赵橚迅速起身挡在易寯羽身前,急忙拱手致歉道,“今日盛礼,我本该出府迎接,只是我一个末位郡王,怕姐姐嫌我突兀,只好在此躲起来……”

他竟如此言行恳切?是授之燕王,还是听命于谁?易寯羽还礼一笑:“我并未有此意,还望王爷不要介怀。王爷乃是皇室子孙,身份尊贵,于我乃是云泥之别,还望日后相见,王爷不要再称我姐姐了。不过,我曾听闻霓裳羽衣自唐朝杨贵妃后便早已失之无踪,不知王爷是从哪里寻得?”

“此衣是仿古衣而制,千只灵鸟之羽纺线,用了两年时间才织成,花纹奇巧、七彩夺目。不知姐姐……不,易少主可还喜欢?”赵橚一直躬身拱手垂首,声音渐沉,尾声竟还有些战栗。

“千只灵鸟,八季时光,才得衣如此……”易寯羽端详臂上这华彩霓裳有些惆怅,浅叹一声,“太过珍贵了……”

看易寯羽似更伤感,赵橚本想上前劝慰几句,不料身后疾急脚步声,伴着声声高呼“易姐姐”渐近。二人转身相望,只见盈黄色纱裙急速穿过夜幕奔来。不顾额上金翠欲坠,提裙狂奔的是安庆公主——赵栩。

“易姐姐,我找了你许久。”赵栩奔上桥头,紧握易寯羽双手,喘道,“我听闻易哥哥行商途中重病,故而不能来此。究竟是什么病?病情如何?看了哪位大夫?用了什么药?现下可好些了?是谁在身旁伺候着?他定还是怕苦不肯用药的,现在在哪?我求父皇派太医前往……”

“妹妹不必惊慌,易公子行商必有良医在侧……”赵橚上前相劝,却被赵栩拂袖怒道:“什么良医?若不是四哥步步紧逼,再三勒令,易公子何须挑这个时间去那偏远之地以求安宁?我费尽心思出宫却连他的面也见不到……”

“公主请安心,哥哥前些日子是病在途中,现下已经痊愈,想来过些日子也该回来了。”易寯羽抚着赵栩的手安慰道,“公主这些年对易宅鼎力相助,对哥哥倾心相付,这份恩情……”

“我不要你们当我是公主,当我所做一切是恩情。”赵栩美眸一闭,两行清泪,缓缓叹道,“只要他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其实公主明白,您是皇家金枝,哥哥不过一方富贾……”易寯羽握着赵栩的手缓步走下高台,轻声劝慰,“即便没有燕王府这次饮宴,哥哥对您还是能避则避。没有未来的情感,对谁都只不过一种折磨、一重枷锁……”

“皇家金枝?”赵栩一声冷笑,摇着头悲戚道,“皇家儿女都是无情之人,公主看似尊贵,也不过是用来联姻、恩赐的工具罢了。我倒情愿是一介贫民,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妹妹!”赵橚环顾四周,低声呵斥道,“今日王府王臣贵胄齐聚,你怎能说出如此糊涂之语?”

“我糊涂?众人皆醉我独醒罢了!”赵栩以袖拭泪,“哥哥钦慕易姐姐之心比我倾心易公子更甚。前些日子,四哥随意提起一句易姐姐在病中与近卫廊下对弈甚为精彩,你便忙不迭四处搜寻棋谱潜心研究珍珑棋局。哥哥自己不敢言明,怎的还要怪我太过赤诚、不适时宜?”

赵橚与我不过一面之缘,当真情深致此么?易寯羽看着有些怒气的赵橚一时语塞,低头浅叹。

“妹妹说的是,你我皇家子孙本就该是无情的,是我们自寻烦恼罢了。”赵橚苦笑一声,拱手道,“小王赶去赴宴了,天黑路滑,易少主请小心些。”

“恭送殿下。”易寯羽行礼目送赵橚消失在昏昏夜色中,转过身替赵栩重新簪好发钗,浅笑道,“今日燕王寿诞,我们都该高高兴兴的,回去时别让人看出哭过,平白惹人猜忌。”

“易姐姐,”赵栩抬头含泪凝视道,“若我只是平民百姓,易哥哥还会躲着我,见面也缄口不言吗?”

“他不是躲你,是躲不知从哪里放出的冷箭,躲着晴空里一声霹雳。”易寯羽理平她的披帛,浅笑道,“何况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公主何必痴心于一个朝不保夕的商人。”

“朝不保夕?易姐姐何出此语?”赵栩抓住易寯羽的手,凑近压低声音道,“易宅近日可有何难处吗?”

“外人都知晓我之前病了一段时日,实际上,我从未生病,家奴忙着请大夫是因为在郊外我与燕王射猎之时为救他而遇刺。”易寯羽拉起左袖,露出细白纤长的伤疤,蹙眉道,“若不是我去,这伤怕就是哥哥的了。”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此事呢!这么长的伤疤,可见那日凶险。”赵栩握住易寯羽的手,低声应诺,“姐姐放心,我在宫中一定细心探听,查出幕后主使。”

“那日与我们同行的还有秦愍王、晋恭王和沈家公子,公主细想想,此事一旦成案报给府尹将会如何?封疆王爷尚且不能自保,百姓又当如何?何况宵小只等我与燕王单独相处时才下手,行迹败露后这么久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对方猖狂到料定我与王爷会三缄其口,究竟是何人手腕如此高段?”易寯羽放下袖纱浅笑,“世上怕只有一种人胆敢如此。”

赵栩沉吟些许,倏地捂嘴惊叹道:“可是为什么他要杀害自己的兄弟?”

“树大招风,易宅现如今掌握天下票号、金器、药铺、丝织、瓷器,甚至是漕帮和海运,皇上江山不易,怎能不防?”易寯羽仰头望月冷笑道,“那箭口分明只是冲着我的罢了,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强装好人,卖给燕王一个人情。”

“我只知自开国以来,大周与鞑靼连年征战,父皇感念易氏一族对国库税款的贡献,亲手为晟金号题匾,还准备将皇家特供从沈家转给易宅呢!”赵栩狠叹一声,“易宅如此艰难,我竟只为儿女私情自怜自艾,难怪易哥哥不想理我,只怕他觉得我太小女儿心肠,不顾大局吧。”

“哥哥是真心喜欢公主的,只是身份尴尬不好言明,”易寯羽转身浅笑道,“公主向来与人为善,在宫中一定有不少知心好友。请公主慈心,莫让沈宅失去皇家特供。”

“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百花齐放,总好过一枝独秀,我记下了,姐姐放心吧。”赵栩踱步浅笑应道,“文丞宋濂的小公子宋柏、朝堂新宠李惟庸大人一向奢侈善妒,后宫中皇后、孙贵妃、郭慧妃、已成三足鼎立之势,恐怕都会在易宅的事上闹上一闹呢!”

“求之不得!”易寯羽浅笑行礼道,“夜幕已降,燕王府的歌舞一定好看。”

“那我先行一步,姐姐自便吧。”赵栩回礼浅笑,慢慢绕开花林向水月阁的方向去了。

易寯羽抬头望向满月,微笑浅舒心肠,快步走下阶梯,顺着回廊往回走,却只找到等候的钱蓉,不解道:“小颜呢?”

“适才少主与公主谈心,吴王走过来吩咐‘天色已晚,当备盏灯为贵人照路’,所以小颜去寻灯了。”钱蓉笑答,“他不在还自在些,我陪少主回去吧。”

“还是再此等他吧,免得他四处搜寻,徒惹是非。”易寯羽挥袖坐到一旁的廊椅上,钱蓉退到一旁。易寯羽刚坐下,身后便有人拍她的肩膀,低沉深厚的男音道:“四弟久不见你回去,都急了呢!”

易寯羽闻声回头才发现那是秦愍王赵樉,他赤色锦袍金蟒纹,宝珠金冠金龙簪,嫡出二皇子的风采华贵非凡。

“王爷来寻我怎么也不带个把风的小厮?”易寯羽讥笑道,“这可是你军功卓着的四弟府上。”

“若华拖着小颜,不然你我该如何说话。”赵樉从袖中拿出一块丝怕递给易寯羽,浅笑道,“宫中人人皆有,也送你一对,早些回去吧,莫让人起疑。”一语言罢,便如来时一般匆匆离开。

易寯羽打开丝帕一瞧,里面是一对翡翠耳环,色泽鲜亮,质地润泽,看上去当是难得珍品,怎么会宫中人人皆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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