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少年犯们的文艺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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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犯想藏个什么东西，是很难的。特别是大一点的东西，根本无处可藏。宿舍的床铺是光光的木板，被子、褥子拉起来一抖搂，有什么都掉出来了。被子褥子还要被仔细捏一遍，防止被套里面藏有东西。另外就是一个大概有半个立方大的储物柜，放些衣物之类的。拿出来衣物，就只剩下四四方方的柜子四壁，一览无余。衣服都要被逐个检查。然后就是身上。身上一般由同姓少年犯来搜查。人要脱光。衣服上上下下都被捏个遍。真是连一张纸片都不好藏。

耿乐的手机，宿舍其他人早就知道。李梦秋已经出去，宿舍恢复为六人，没有再进人。严洛洛也很快要出去，没有告密的动机。剩下四人哥们义气很重，也不会告密。四个人还经常用耿乐的手机联系一下家里或外面的朋友。张清勇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外面，更是经常要用耿乐手机询问妹妹的情况。

因手机被举报一事，朱颜老实了一段时间，手机也一直放耿乐这里。一个月不到，又不行了，非要把手机取回去玩。耿乐说：“再被人举报，我可救不了你了。”

朱颜说：“咋了？你亲戚走了？这吃饭不是还好好的吗？”

耿乐不理她。

这时，已是八月份。刘管教召集耿乐和朱颜，说下半年的检查评比在十一月份开始。现在就要着手做准备。除了宣传栏什么的，看看还能不能更进一步，再搞点什么花样，创造更好的成绩。这种上级部门布置的检查评比，不只是考评所领导，各个单项同样也考评各个部门。所领导会根据各个单项的分数问责部门领导。

张所长向刘管教承诺年底考评给先进名额并晋级，但刘管教也得好好干，没有出色成绩怎么拿先进？所以，刘管教很用功。同时，告诉耿乐和朱颜，干的出色的话，减刑就多，一定要努力。

但是，有什么新花样呢？朱颜说，演个文艺节目，办个晚会之类的算不算？

刘管教说，这管教所都是犯人，哪有机会演文艺节目？迟疑了一下，又咕哝道，也不是不行。好像以前办过春节晚会什么的。后来出了一次事儿，没有再办了。

耿乐说，春节晚会还早呢，那就办个国庆文艺晚会。晚会节目反映一些少年犯改造的事情，比如，管教的关心教导，少年犯的积极向上和内心斗争，应该是应景的，能增加考核分数。

刘管教说，好！那就先这样定。你们先准备更新宣传栏。我找张所长请示这个国庆文艺晚会的事情。

很快，这一请示得到张所长的批准。少管所责成文艺宣传办公室负责组织国庆文艺晚会的筹办事宜。刘管教让耿乐、朱颜二人立即开始准备更新文艺宣传栏，并开始准备国庆文艺晚会。

进入九月份，准备国庆文艺晚会的正式通告发放到各个劳训区和学习区，要求各个少年犯积极申报节目。可以个人申报，也可以多人集体申报。节目入选，计入个人考评，给奖励分。节目选定之后，要进行集中排练。排练半个月，月底开始正式表演。从演练的节目中选出十二到十五个参与国庆文艺晚会表演。参与表演的节目分为一二三等奖，给予奖励。有奖品还有奖励分。奖励分有啥用？能换来更高处遇和减刑！

不但有奖励分，还可以不干活演练半个月，这刺激了少年犯们的参与热情。少年们议论纷纷，踊跃参与。耿乐和朱颜两个，既是晚会的组织者，又是主持人，又是节目表演者。

一周之内，节目纷纷呈报上来。有唱歌，模仿秀，跳舞，小品，戏曲，乐器表演，魔术，武术表演，才艺表演，相声等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管教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们，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才！这让他们对少年犯们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张所长感慨地说，这要是有足够的资源，让这些孩子们有很好的发挥空间，他们中的许多人真的就能从罪犯成长为一个个人才。

刘管教和耿乐、朱颜一起，从五六十个节目中，选出了二十个，让他们进入演练阶段。一开始演练，许多问题都出来了。他们需要服装，道具，化妆，舞台灯光，各种乐器，音响设备等，这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少管所的领导们觉得也就是过节热闹一下，一年就用这么一次，有点浪费，舍不得出钱了。他们主张少年们就穿着囚服演，这让一帮少年沮丧不已。没有那个意境，入不了戏，效果是大打折扣的。

这个时候，朱颜的爸爸听说了这个事情，马上重视起来了。这可是他女儿减刑的重要条件，这个晚会一定要搞好。他还指望通过这次立功给他女儿减一年刑，从两年变为一年呢！他立即联系张所长，提出愿意赞助这个晚会，包下全部购买道具等设备的开支。嘿！这一下问题全解决了。

由于事情进行得顺利，排练得以提早开始，排练时间由原定十五天，扩展为二十天。耿乐和朱颜除了主持之外，还各自入选了一个节目。耿乐的节目是笛子独奏，朱颜呈递的节目是唱流行歌曲《泡沫》。朱颜的节目被刘管教否了，说格调不高。刘管教让朱颜唱流行歌曲《有点甜》。这是一首对唱歌曲，让耿乐与她对唱。这首歌朱颜会唱，又有耿乐配合，就高兴地接受了。张清勇等四人出了一个武术表演节目也被选中。

二十个排练的节目，在最后五天选出十二至十五个节目，整理出约九十分钟的正式节目。另外设三四十分钟的加演时间，其余节目在加演时间上演。加演时间不再报幕，也不再强调高格调，观众也可以自由离场。

挑选节目的时候发现，呈报的唱歌节目最多。但晚会节目要形式多样，刘管教要求选择不超过五首歌，其他几个大类，一个大类选一个。这样才显得少年们多才多艺。结果杀掉的歌曲类节目最多。在排练的时候，也是唱歌这边最热闹。在入选歌曲演练间隙，其他少年就会跑过去，在卡拉oK机调出自己喜欢的曲子在那里唱，不少人都唱得不错。

这些天，刘管教又高兴又累。她预见到这个晚会效果将会很好，将会为她年终争取先进助推一把大力，因此特别用心。她特意联系其他单位，借了两台摄像机，加上朱颜爸爸赞助的一台摄像机，共三台摄像机为晚会摄像。到时候请人编辑出一台好的晚会视频，参与上级部门的考核，定然能拿到高分。晚会精简为九十分钟的主意，是耿乐出的。就是要让人有短小精悍，意犹未尽的感觉。意犹未尽的可以继续看加演节目嘛。

这一天，刘管教忙活了一大阵子后，坐在歌曲排练场地那里一边休息，一边听歌。看着刘管教有点沧桑，像个老妈子的面容，耿乐不禁心中一叹。虽为管教，在生活中其实也是普通人，一样有生活不如意之处，一样为孩子上学操心，为买房子焦虑，为柴米油盐烦恼。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可能都和青少年时代的梦想大相径庭，甚至不乏理想幻灭的感觉。这使他想起了一首歌。心说，为刘管教唱首歌吧。他走过去调出那首歌的曲子，调慢了节奏，拿起话筒，捏捏喉咙，合着音乐节奏，用沙哑、沧桑的声音唱了起来。

我把我那梦想，卖了三两三

换来了灶台上的一日三餐

熬一锅时间，嚼一口从前

我忽然想念自己曾经发光的少年

我爬上了屋顶，给月亮递根烟

和你谈谈我是如何熬过的这些年

曾胸怀天下，曾情长诗短

也曾想要带着她万水千山……

犹如沧桑老男人一般的声音，娓娓诉说着生活的艰辛，经历的曲折，曾经的豪情和理想的湮灭。刘管教开始有点懵，然后被深深震撼了，随即泪水涌出眼眶。耿乐唱完。朱颜拍着手嚷嚷道：“太好听了！再唱一个！”。

唉，这是个不知生活艰辛的孩子，完全不知曲中深意，只知道好听不好听。刘管教擦干了眼泪，叹口气说：“耿乐你怎么是这种声音啊？”

耿乐又捏捏喉咙，变回正常声音。“变了嗓音了。烟嗓才能搭配这首歌的韵味。这首歌名字就叫《三两三》，是歌手凌丰的成名曲。”

变声音是耿乐修炼易容诀的意外发现。易容诀不止是能改变面部肌肉，其实也能改变全身任何地方的肌肉状态。只是改变不了骨头形状而已。运功到喉咙声带上，就可以改变声带的薄厚和形状，从而可以变化出各种声音。也就是说，这个功法不止能易容，也能易声。

刘管教说：“唱得真好。很有味道。很感人。就是内容不适合作为正式节目。你在加演时间唱一下吧。这是一首成年人的歌。年轻人可能不感兴趣，但是管教们应该喜欢，算是献给管教们的一首歌。”

朱颜说：“好听！年轻人也喜欢。”

国庆节前一天晚上七点，在少管所大操场，少年犯们的国庆文艺晚会正式开场了。男女少年犯们悉数到场。管教们，除了几个站岗的狱警和个别值班人员，也一律到场。张所长带着少管所其他领导干部照例坐在前排。张所长宣布晚会开始。盛装的耿乐和朱颜便从金丝绒的幕布后面联袂而出，犹如一对金童玉女站在舞台上，一个短发蓬松自然，一个长发披肩。除了赞助那些道具设备外，朱颜爸爸还买了几十套假发，改变演员的发型，以提升舞台效果。耿乐、朱颜二人字正腔圆地说了一通开场白，然后报出了第一个节目：街舞。四个少年，三男一女，身着宽松的便装，随即登上了舞台。向大家鞠了一躬后，舞曲响起，四人开始了表演。

街舞一向是很受少男少女欢迎的活动。随着舞台上各种优美动作和高难度动作的一一呈现，少年们毫不吝啬地报以热烈的掌声。管教们也感受到了炽热的青春气息。同时，对这些平时见了他们低眉顺目、战战兢兢的少年犯们，也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第二个节目是相声。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佩戴滑稽的假发，讲述着少年犯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滑稽事儿，俏皮话频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后面的节目也个个精彩。

耿乐和朱颜表演的对唱《有点甜》，因为非常流行，歌词又朗朗上口，让晚会掀起了一个高潮，许多少年都打着拍子，一起随着歌唱，“爱要精心来雕刻，我是米开朗基罗，用心刻画最幸福的风格——”。

唱这个歌的时候，其实耿乐使用了一点小技法。他让声音充满磁性，如磁场一般铺展开去，让磁场中每个人都被这种磁性吸引，进而被感染。他是灵修，对心灵感应很是敏锐。以前，他发现着名歌星，包括其他明星，其实都有一种“气场”，这种气场通过热情洋溢的声音，形象、笑容、动作等塑造一种氛围传播出去，建立一种特殊的影响人心理状态的小环境。观众置于这个小环境中，就如被催眠一般，很容易被感染，如痴如醉。

像迈克尔·杰克逊那样的明星，气场非常强烈。这种气场是一种特殊的“功力”，是歌星本人长期修炼出来的，而不只是演唱技巧和水平的问题。歌星的这种气场越强，歌的感染力就越强。耿乐研究了这种气场，琢磨着用他自身的功力来实现这种气场。他发现，效果确实不错。

最受感染的是朱颜。她就在耿乐身边，耿乐那磁性的声音，就如一根羽毛反复地撩拨她的心弦，让她不知不觉中迷醉。

张清勇几人的金刚降魔拳表演，也在正式节目之列。四个人长期的训练，结出了丰硕的果实，他们的功夫和力量都有很大的进步。他们的表演给现场观众带来了震撼。那是一种真正的力量之美，而不是花拳绣腿。不同于其他演员，四人都没带假发，正好像是光头和尚，练的又是佛家拳法，非常应景。观众们对他们的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赞叹声此起彼伏。这一场表演下来，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挑衅他们了。

当十几个节目很快过去，耿乐和朱颜宣布正式节目结束时，现场观众大都有意犹未尽之感。特别是那些少年犯们，都翘首以待，等待加演节目开场。第一个加演节目，就是由耿乐演唱《三两三》。耿乐同样使用了气场功夫，感染力超强。少年犯们掌声雷动，管教们也眼眶湿润。

人们都奇怪，这么好的节目这么放在加演中了。挨着刘管教的人就问这个问题，刘管教作出了解释。不过，提问的人不服气，这歌这么就格调不够了？非得都是赞美之音，感慨一下生活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