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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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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各怀心事回到了老宅,陈叔不理他人,从包裹里面拿出了一根香。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点燃,然后开始在屋子里面画来画去。

我见到过有人烧高香,有三柱香有九柱香,但从来没见过烧一根香的,一根香也叫“上吊香”,是祭拜吊死鬼的。

今天正是七月半,陈叔弄这么神神叨叨的动作,难道是要招鬼?我正在想是不是要阻拦他,结果陈叔突然猛地冲我转过身,掰断手中的香恶狠狠冲我丢过来,高声叫道:“凶鬼!我砸掉你的魂儿!”

我快速闪躲,这半截香还好没打到我!

不过我还是又惊又怒,这人怎么突然翻脸而且如此恶毒,竟然掰断香做成“断头香”来砸我,这是恶毒的诅咒!

我也不想再忍他什么了,刚准备发作,就觉得天突然黑了…我心想刚过中午怎么可能黑天,结果就看见地面飞快的向我冲过来,重重砸在我的脸上,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浑浑噩噩的坐在一张铺着红布的餐桌上,卓上面摆满了牛羊头,果脯,酒酿,一根又大又长的红烛正立桌子中间,窗子上两个大大喜字再烛影下显得殷红无比。

我的对面是一个身穿红色嫁衣头上却披着白布的女人,我并没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蕊春,她丈夫还没娶她过门,她等了一百年而且还在等,她丈夫现在不死不活的被关着着,她希望我能解救他。说罢她流出血泪,流在白布上出现两行长长的血迹。

我觉得有些害怕,但还是问她到底是不是鬼,她不回答。我又问她:“我要怎么救你丈夫?他关在哪?”蕊春又拿出了一个黑色盒子,说她丈夫就关在这里。我猛地察觉到这一幕非常熟悉,似乎我曾经在梦里见到过。

我一下子醒悟自己现在正中梦中,难道是女鬼托梦给我?但随着我有了意识我感觉周围开始变得模糊,我知道自己要醒过来了,最后我听到蕊春清晰无比的说了一句:“他在冥海中!”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斑驳的砖地上,周围荒败不堪,透过歪斜的门框看到一轮明月当空,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我坐起身努力搜索记忆,想起最后一刻是陈叔拿着半截香扔向我,而我却晕倒在地。

我知道自己一定是招了什么道了,否则断不至于被半根香打晕。也许是吃的东西,也许喝的水,也许是闻到了什么迷香,或者陈叔也怀有某种邪术,让我堕入了昏迷中。

他有什么目的?刚子和薛菱、大孙他们去哪里了?薛菱和大孙是不是也是和陈叔一伙的?我暗想自己幼稚,他们本就是骨爷的手下,就算是一伙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那这会不会这全都是骨爷的安排呢?

我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第一要务是找到刚子然后一切从长计议。不过我又忍不住开始怀疑刚子了,刚子自从来到这里不也是变得奇奇怪怪的吗?难道说刚子被他们收买了?

胡思乱想之际我走出正厅,破败的房屋在竟然呈现出一种荒凉的诡异美感,而就在这老宅中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如噩梦般的惨案,但此刻历史早就与周遭的一切都在月色下沉寂多年。

我连步子都不敢迈太大,因为担心发出太大的声响,倒并非我害怕陈叔他们,而是担心黑暗中恐怕还隐藏着更加骇人的事物。

悄无声息之中我已经看遍了整个老宅,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我发现了非常奇怪的事,因为整个老宅似乎是我们刚来时的样子,我们几个人在这里住了一夜,可那些包括烧木柴在内的痕迹都完全消失了。我的脊背隐隐发寒,我这是到哪里了?我仔细看了周围,的确是我们几个人曾经来过的地方,可难道陈叔他们收拾好东西走了以后唯独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知道那是绝对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可现实的情况就是如此。因为有黑山的经历,我又用了随身携带的嗅盐振奋了下精神,确保自己并没有陷入睡眠或者幻觉。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见一阵诡异的声音从厢房传过来。那是南厢房,我们之前没有人去过那里。我手中握着随身携带的匕首靠近南厢房,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低声嘟囔道:“若有恶人怨仇欺凌者,画此人形状,用细柴着火,诵咒一遍,取此形象,拍取一片,此中烧满八百遍!”

听到她说的话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知道这正是巫术中最邪恶的咒杀之法,早就失传多年了,谁能想到在此听到,这人是谁啊?

我出身巫觋之家,对这种巫术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但我必须克服这种恐惧,我鼓起勇气缓步向前,只听那女人继续念叨:“欲令恶人比丘患病者,取烧死人灰,咒一百八十遍,散其人门前,彼人踏之,即得热病…”然后那女人奸笑了起来。

我正打算快步向前,就看到门口台阶铺了一层厚厚的灰,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难道就是烧死人灰?这多半已经下了巫术,踩中多半没好结果。

“咒…黑砂糖…二十一遍…”我不敢迟疑,凝神屏气跳过了地下的灰,冲着窗子走过去。

“向日下….咒一百八十遍…碎其骨粉其身…”我擦了擦头上的汗,顺着窗户缝看过去,只觉得瞬间浑身坠入冰窖,正对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一个女人正咧着嘴对着我笑,烛光映的她脸上阴惨惨的,她的皮肤比白纸还要白,双眼乌黑没有眼白!

她看到我了!我头皮猛地麻到了后脊梁骨,不由得后退两步。这时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站在门口冲我招手让我过去。我叫道:“你是人是鬼?你到底是谁?”那女人狞笑道:“你多管闲事…快过来,让我吃了你…”

她整个人浑身骨骼似乎都已经碎了,整个人左摇又晃一扭一扭的,让人吓得肝胆俱裂!她一边走一边笑道:“你的…面具呢…来给我带带!”

我一口气跑出了方家老宅,回头看时只见那女人正站在屋子外盯着我,但好在没有跟过来。

我不敢停留只好继续往来时的路上跑,穿过那片鬼气森森的槐树林后我在路上大概继续走走跑跑了两三公里,我回头看身后已经是黑茫茫一片了,的确没有什么东西追上!

我现在真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如果继续往县城走多半要走一夜,但即便如此也没办法,在这种荒野中恐怕要被狼给掏了,而且我更担心比野兽还可怕的东西。

好在当晚并非昏月无光,我沿着小路一直向南,四周虽然荒凉倒看起来倒还算熟悉,所以我颇为确定自己并没有迷路。

大概又走了个把小时,我就隐隐闻到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顺着路的转弯处朝远看去,只见土路的十字路口有一个黑影蹲在那里,正在烧纸…

我连忙摸了摸背包袋子,万幸里面还揣着钱。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鬼都希望在这种日子得到布施,活人还哪有能拒绝钱的呢?他在这里烧纸,想必家不会离的太远,我掏钱先去对付一晚明天在图打算。

我靠近他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我,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过来。我走过去看到这个人一脸皱纹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他穿了个老旧的皮夹克,裤子都快松垮垮的看起来很邋遢。

我问道:“老哥我是来山里旅游的迷了路,又摔了一跤后背受了伤,能不能让我去您那对付一宿,我不是坏人,而且我付钱不白住。”说完套了张五十元大钞。

男人笑着看了看我说道:“明白,来我家住吧,钱也不收你的。”我心想一个半大老头子终究也没什么好防的,但还是把钱给了他,说道:“还是给你吧,还多亏了你帮忙。”那男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好饿…吃…”

我一愣神,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那男人回头咧嘴一笑露出残破不全的牙齿:“没什么啊,小地方担心你住不惯。”这次他收了钱,带我到了他家,原来只是一间孤零零的泥瓦房。

那男人带我进了他们家小屋,一张小床立在墙角,他出去时嘱咐我千万不能打开这个柜子不然里面的东西会对我很不利,然后便离开去他住的大屋了。

我心想他说话怎么这么渗人!不过心中烦乱不堪,没心思去管这屋子环境如何,现在只要能稍微休息一下到天亮就可以了。

自从黑山回来以后我已经开始能够接受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所以古怪的方家老宅此刻也没有太过于颠覆我的认知。我现在只想快点到天亮,然后去找刚子。之后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而却又做了梦。

梦里我身在方家老宅中,正坐在餐桌前,我的左右各坐了一个人,左手边正是之前见到的蕊春,她此刻穿的一身凶丧之服,但头上没有再带头帘,我看到她已经卸了妆,五官小巧清秀看起来还有些羞涩。

只不过我知道她早已死了,因此会觉得她的脸色有一丝阴森之意;我右边是一个身穿清朝官服的男人,他瘦骨嶙峋脸上几乎看不到肉,眼眶深陷闭目坐在蕊春的正对面,整个人死气沉沉甚至看不出死活,我猜这应该正是方延宗本人了,清朝盐商多有捐官者,恐怕这个方延宗之前也算个小官。

蕊春爱怜的给方延宗夹菜,他的碗中已经堆满了食物,底层的食物甚至都已经腐败后干枯了,新的饭菜铺在上面。

蕊春叹了口气,即便是在梦中我都几乎能够感觉到她那种爱意和期待,以及那种无穷无尽的绝望。

她放下筷子幽幽的转过头:“已经过这么多年…我丈夫还是这个样子,你也吃点吧,尽量别做饿死鬼…很痛苦…”我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她认为我已经死了?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蕊春又叹了口气:“只有死人才会来到这里…其实死有什么不好?死了就自由了。”

我问她这是哪里,蕊春说道:“我们都在盒子里。”我想起来她曾经给我看过一个盒子,她说话有些莫名其妙,我心想蕊春如果已经死了是女鬼,那现在就是托梦给我,那所谓的盒子有可能是骨灰盒或者是棺材。

我心想她可能真的是蕊春的鬼魂来给我托梦了,便问她:“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朋友刚子在哪里?”

蕊春又给她丈夫夹了菜,这才回过头和我说道:“他现在还没事,但最终也会来到和你一样的地方。”

我问她:“你知道阿楚吗?”蕊春脸色突然变了,本来的鬼气森森突然变得惊恐万分,尖叫道:“离她远点!离她远点!”

她的话让我心头一寒,我鼓起勇气继续问道:“那你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和那个面具有关么?这一切是不是和面具有关?”蕊春哭道:“当然有关…面具不就在你自己脸上吗?”

我一愣,双手下意识的一模,一阵冰凉的手感,我的脸上分明有一张面具。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什么时候把那个铜面具带上了?我赶紧把面具摘下来,谁知被扯下的竟然是一个女人的脸皮!

我大骇之下连忙扔下脸皮,那女人的脸皮看起来异常美貌,在闪耀的烛火中乍一看之下甚至有些摄人心魄,只不过她的眼睛没有眼白。蕊春哭道:“饿鬼又来了…就是她害得我们这样…”

还好我心里清楚现在是在梦里面,否则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实在太骇人。我问道:“阿楚就是饿鬼的化身对吗,你的丈夫方延宗就是在和她成亲的当晚死的对不对?”蕊春点了点头。

我说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蕊春又盯着我看了一阵,哽咽道:“我想要的…也无非是和丈夫永远在一起罢了…”

我心有所感,刚想安慰她两句然后再问问她需要我做什么,结果蕊春直接拿起了摆在桌子上面火烛,一脸决绝,虽然扔向地上面的那张女人脸皮!那脸皮突然猛烈的抽搐起来,发出恶狠狠的尖叫,仿佛是世界上最刺耳的声音:“你怎么敢!”

随后我猛地从床上醒过来,四周一片漆黑,我摸了摸脸,只有冰冷的汗。看来刚才果然还是梦,只不过实在是太清晰了。梦里蕊春提到了饿鬼,又提到了阿楚,可这个梦到底是不是真的托梦,还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我冷静了一阵看了下手表,夜光指针指向四点,我本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其实也只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在这时,我就听到“吱呀”一声,我赶紧拿起煤油灯,发现正对着我的柜子门慢慢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了两个红点,看起来像是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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