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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狐狸不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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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狸躺在树上。他梳理自己的羽毛,优雅站起身。今晚吃什么呢?他有些发愁,常去的主人家鸡鸭鱼兔什么的都吃腻了。同类都说,吃人才修炼得快,才能更好的化成人形保持人身。他有些害怕,内心又有些雀跃。他从没尝试过人血是什么滋味。

不过家母说,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会被打入无边地狱,被人类和神仙无情斩杀。人类他倒不怕,可是神仙……

神是人类的创造者,他怎么会不管他的子民呢?

他正要去找自己的午餐。低头,树下带着黑披风的老太婆笑得一脸褶子。他一惊从树上落下。老太婆的手杖敲核桃般砸过来。他就地一滚。幻化出数道残影往密林深处跑。

老太婆呵呵一笑,笑声如雷电,眼神如利剑。她站在原地,很快抓住他的真身。手杖扎中他一条尾巴。使他动弹不得。

这是他第二次见这老太婆,第一次她看着他逃跑。这次她似乎有了打算。

“在别人眼里我该死。或者我已经死了,被抓走了。可是,我只想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长大成人?现在他只能停留在这一刻。”神婆衣裙下钻出一个小骷髅。小骷髅围着他转。咯咯只笑。

他很聪明,也不是顽固执拗之辈。很快就猜到这老太婆想干什么。他打不过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奶奶,你想让我干什么,你尽管说,只求你放我一马。小辈修炼实属不易,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说完,他跪着恭恭敬敬地磕头。

“你很听话,很聪明。”神婆似乎很惊讶。“要让我怎么相信你呢?”

白狐看着那张阴森老脸,差点呕出来。他咬牙砍下那条被定住的尾巴递给神婆。一条尾巴一百年功力。他只有三条。可是为了活命,他只能这样。

“这条尾巴给你。可以保你青春容颜,延年益寿。”

神婆神色缓和许多接过尾巴小心放进怀里。后来她给了她丈夫,保持他尸身不坏。“你能把我儿子恢复容颜?”

“不能,就是杀了我也不能。”

小骷髅已经死了,他不是人,也不算鬼。不知道神婆用什么法子让他变成这样。倒像尸变,僵尸一类的东西。

“怎么办呢?”神婆眼里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我要我的儿子活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拜师学艺,几年前才摸索着找到这个法子。可是最后一刻失败了。为什么呢?我是神婆,远近闻名的神婆。我救不了我的孩子。村里符合条件的孩子很少,出生的婴儿更少。我有罪,我害死了两个孩子。”神婆跪下去,看着自己的手,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她以治病的名义收养弟子。她记得失去的那两个孩子睁大的双眼,记得他们冰冷的尸体。

“你说这世间怎么这么残忍,上天夺走了我爱的丈夫,爱我的丈夫,连孩子都不留给我。为什么?”

他看得出寂寞孤独缠绕着她。黑暗和她如影随形。这老太婆自言自语说着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罪恶。她摊开的手总想抓住什么东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

“白狐愿意服侍你老人家,陪你解闷,听你吩咐。”他想跑,看见身后的大黑狗,还有白蛇,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神婆带他挖开一座坟。指着尸体说你就化成他的样子。“我要那个孩子,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人知道我回来了。”

恐惧无助冲刺他的心。他早该想到附近有小孩的只有常去的那个主人家。他常看见那对小夫妇在院子里亲昵说笑。女主人有时看见他叼着家禽也不做声。有时对着他笑。他躲在水缸后,幻想着以后的人生。有着这样的院子,和自己的爱人携手一生。这人间已经足够了,还做什么神仙?上升的祖奶奶说过:上天除了长寿,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哪里比得上人间?

他毁了尸体,化作魏雨的模样回家。他从未以人的面目出现过。第一次做人居然是以死人的身份。

这人间的日子属实让他欢喜又让他备受煎熬。他看着忧伤的女主人神情双喜,看着怀里的孩子从肉嘟嘟的婴儿开始学语。他是好奇的狐狸。他的儿子是刚回爬行的人类幼崽。他想起在家母身边撒欢的日子。有时候落落半夜坐在床头呆呆望着他。他也坐着,两人相对无言。他从她眼里看到了太多东西。

“院子里那只白狐好久没来过了。”

“大概,是去别处了。”他的心脏备受煎熬,他可以整日不睡觉。落落不行。

“我来看孩子。”

“你睡吧。我就想看看孩子。”落落附身。

他看见她的泪水越来越多落在棉被上,砸出一个坑来。他看着,心脏搅和着,很难受。他明白,那叫愧疚。

第一次,他告诉神婆,他不会做人。没有机会接近孩子。

第二次,他跪下砍下了第二条尾巴,,哀求那个老妇人。他说:我是孩子的爸爸。

他学着男主人的样子给孩子做了小摇椅,小凳子。等他终于抱上暖糯的孩子。孩子已经会叫他爸爸了,虽然吐词不清。这足以让他感到惊喜。

他可以喝酒品茶,修剪院子里的桃树。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谈着天南地北的事。人间世事洞明皆学问。这日子清淡悠闲,他再也放不下那身绒毛了。

他想活着,以人的身份活着。他没有命可以卖了,唯一一条尾巴是他的真身。最终,他拿下佛珠。把孩子的灵魂卖给了神婆。小骷髅用这副身体成了他的孩子。他不敢看,也不敢抱。

落落大概是察觉到了,日夜不安。这孩子命运多舛,从出生到现在,灵魂与肉体多次受创。变得很脆弱。落落整日没合眼,人也瘦了许多。她带着佛珠日日在医院祷告。魏桂高烧不退,她一刻也放不下心。

茶馆牌坊里坐满了人。他成了掌柜。人人都说他这莽子掌柜有福气。取了个好老婆,少走几十年弯路。有人赊账,他心不在焉在账本上图画。他并不认识,也不想认识这些人。

牌桌上的把戏,他很快便学会了。和这些酒气熏天的人待在一起,无趣。他开始惆怅,失落,心里有了牵挂。

岳父岳母说:你们是一家人。

城里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往的车辆让他眼花缭乱。一滴雨水落在他肩头,头顶的天空被高楼支撑着,很遥远。

他再次抱着这小小的孩子,魏桂不哭不闹,看着落落很是难过。

他悄悄问:做人幸福吗?

魏桂摇头。他说,他很难过。阳光是温暖的,玫瑰花很漂亮。这都不属于他。

他摘下花盆里的雏菊。轻声道:让魏桂回来好不好?

魏桂望着他,又望着笼子里的鸟儿,点头。

他抱着孩子,牵着落落,走过长长的街,走进一家婴儿店里。此刻他们真的是一家三口。

对面的成人铺面挂着一件狐狸坎肩。雪白晶亮,触手柔软。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抚摸一下。那一瞬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命运,不顾落落阻拦也要买下这件坎肩。

落落说:它很漂亮,让我想到院子里的那只狐狸。这么漂亮的皮毛应该穿在狐狸身上,不是挂在店里。

他买下那件昂贵的衣服,然后烧了它。

你会想念那只狐狸的对吗?他问落落。

被抽筋剥皮的狐狸,死了也回不到它的森林。它的灵魂在人家如傀儡般游荡。从一个橱窗到另一个橱窗,然后被人披在肩上。

我好久都没见它了。那只狐狸就像一个朋友。要是能再见到它就好了。落落说。

他低下头,泪水落在臂弯,内心千万句话,嘴里酸涩难言。他想说:我就是那只狐狸。

知了躺在草地上,远处是无边田野,豆腐块样儿的梯田延伸到山脚。几只牛散落在草地上,悠闲吃草。大仙仰面朝天,躺在水潭边睡得死沉。知了窃喜翻身,眼前无数飞虫飘动。橘猫在她身边扑腾,大闹着向她撒娇。

嘴里的野草根甜甜的。知了枕着手臂神情突然僵住。她的肚子在动。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反复捏着肚子。那感觉很奇妙很轻微,就像怀孕?她跟愉悦也没夫妻之实啊?

知了心里一抖,不远处一只兔子正仇恨的盯着她,正是那只兔子妹妹。知了站起身,兔子一头扎进草堆里。

“完了完了!这都是什么事嘛!这有完没完了?”知了颓废躺下。这是跟兔子莫名结仇了?

一道人影落在她面前,知了转身。

“阿豪?!”她控制不住惊喜,坐起身,由于太用力,脖子咔嚓一响,疼得她只翻白眼。

“知了!”阿豪也很开心。由衷的开心。他坐下来,痴痴看着她。

知了也看着她,惊喜转瞬即逝,然后是无尽的悲伤,故作矜持的冷漠。好像,他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他是温文儒雅的书生,能歌善舞的王子。腹有诗书气自华,书香气息已经渗透到他的骨子里。

“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回来看看。很久没回来了。”

“也是,逢年过节也不回来。”知了说。

“你和愉悦,怎么没看见愉悦?”

“他,他好着呢。”知了不知怎么说。只得哈哈笑着,打算唐塞过去。

知了捂着脖子,避开阿豪的手笑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也不是放假的时间啊?”

大仙从水潭里爬出来,暗叹:多好的一对人儿,可惜,天运弄人。

阿豪尴尬收回手,他看见了,知了满身伤痕,消瘦了许多。她的脖子微微歪着,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疼痛。

“我们很自由的,只要上完主课交完作业。大部分时间自己安排,很自由的。”

“大学真的这么好啊!”知了好奇又羡慕。

“真的,以前我也不敢相信。哪像高中啊,魔鬼般,做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

“这下解放了。可是你怎么突然回来?”

“我听蛮子说……”

“我什么都没说!是他自己偷懒,跑回来的。他说反正不点名,学校周围都玩遍了。想回来玩。”蛮子赶紧打岔,害怕姑姑责怪自己多嘴。

阿豪苦笑,他和知了已经有淡淡的隔阂横在中间,再也不能像以前亲密无间。这次回来是蛮子告诉他知了受了很重的伤。他匆匆回来,担心知了伤势。只是他太想念她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躲避黎雁,那小女孩整天叽叽喳喳的缠着他,真把他当父亲了,他可不想要这样的女儿,太累人。还有蓝清风的热情他根本招架不住。他害怕有一天自己被溺死在她安排的温柔乡里。

“阿豪,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都没人陪我玩了。”

“跟你阿豪哥去大学里玩呗。”

“真的?你也去?”阿豪说。

“我不去。你带他去长长见识就行。我这老骨头禁不住折腾。”知了看他背着包,浑身干干净净,估计是还没回家就找她来了。

知了鼻子一酸,越是难过,越是想着不可发生的未来。她和阿豪带着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阿豪回来了。”愉悦突然出现,两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那晚,挥拳相向,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人好像突然间冰释前嫌。两位只是许久未见的兄弟互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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