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其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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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坪公社,卫生院。
陈平安终于在日斜前赶到了,没心思观摩这个时代的风土,找了个路人问清楚路后,就直奔卫生院。
跟当班的医生详细描述了下病况,很快医生开了两管药和一卷白纱布给他,嘱咐了用法及注意事项。
还好药和纱布,总共才要了八角钱,陈平安放心的付了钱,来时他一直担心钱不够。
天上的日头越来越往下了,陈平安把剩下的钱和药包好,揣进兜里,然后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细绳,在口袋开口处朝下一点,用力捆在肚子上。
他回去天肯定黑了,要是不小心摔了掉了,他不得后悔死。
小心无大错,废了这大力弄来的,马虎不得。
路过供销社门口时,陈平安犹豫了下,还是跑了进去。
几分钟后,他出来把一盒雪花膏放进兜里,再次绑上细绳,想象了下小姑娘开心的样子,站在街上自己也傻乐了下。
继续跑,回去不比来时,天色暗了,又累又饿,他今天只吃了一顿中饭,就一小碗红薯粥。
路边树下阴处,陈平安抓了一把雪,扔进嘴里,搂了搂滑下的绳子,不管肚子里的抗议,继续朝着家跑去。
跑了一半就没法跑了,天黑了。
走吧,借着微弱的月光,摸黑往前走。
月上中天,陈平安到家了,没有直接进门,而是跑到窗下,挖出埋着的红薯,擦了几下就往嘴里塞。
陈平安发誓,以后有钱了,他绝对绝对再也不吃红薯了,再香他都不吃,他这两天肚子里全部都是红薯,放的屁都是这个味。
面无表情的啃完两个,安抚完火烧的胃,吐出嘴里的泥沙,陈平安站起来,准备翻窗进去。
“嗯,不对。”
这窗户外面是打不开的,只有从里面往外翻,上次进去是他用木棍卡着的。
没办法,只能从前门进了,不知道二姐留门没有,没有就只能在茶房呆一晚了。
院子墙是石头泥巴砌的,和他个头差不多高,很容易就翻进去了,摸到正屋大门,轻轻推了推,不动,加点力还是不动。
里面拴上了,没法了,陈平安转身往茶房走去,这门是外面用一根木棍别着的,只能外面往里进的。
门上没别棍子,轻轻一推就开了,陈平安直接往上次躺着那个地方走去。
突然,他猛的弹起来,直朝后退。
“谁?”
“谁?”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愣了下,陈平安立刻上前蹲下,凑近了,一把抓住地下的人。
“我,平安。”
“呜,呜,你回来了啊。”
念娣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把抱住他。
“嗯,回来了,你怎么在这睡啊?”
陈平安轻轻拍着她的背,疑惑道。
“呃,没事,就睡一晚。”念娣蓦地松开他,一骨碌钻进被子里了,撇过头背对着他。
再傻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对,但见她不愿意说,陈平安也不好继续追问。
起身,走到墙角,陈平安摸黑找到一个晾茶的大簸箕,轻轻抽出来,滚到她那里。
拍了拍被子,让她起来,他要重新布置下,地面太冷了,有个簸箕垫着多少要好一点。
念娣明白了他的意图,把小被子裹在身上,乖巧起身,站在一旁。
晾茶的簸箕很大,檐边只有几公分高,躺下一个人足够了,就是它是个圆形的,人只能蜷缩在里面,没法伸展,时间长了会有点难受。
“好了,进去睡,把被子对折着睡,别凉着了。”
陈平安让开蹲在一边,等她进去。
半天没动静,耳朵里传来微弱的抽搐声,陈平安连忙起身望向她。
月光透过窗棂,依稀能看到她满脸泪水。
“咋了,这是?”
陈平安隔着被子一手搂住她,一手轻轻帮她擦泪。
“疼,平安别擦了,我疼,好疼。”
收回搂着的手,双手捧起她的脸,带她凑到窗前,陈平安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额头,一条红色的斜线直到眉毛下,再下一点点就到了眼睛了。
松开手,把自己手掌平摊在眼前,全是血,红色的血。
一瞬间,陈平安血涌头顶,看着她,一字一句问道:
“谁,是谁干的?”
念娣被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焦急说道:
“小点声,别让爹娘听到了。”
深吸一口气,闭眼强迫自己冷静,缓了一会,睁眼看她条伤口。
“你爹?”
“不是,不是,我们不说了,我们睡觉,睡觉。”
“你娘?”
“我自己摔的,划到的,你别问了,睡觉。”
看她欲哭无泪的样子,陈平安没再追问,他上前把被子捡起来,铺在簸箕里,等她进去后,坐在旁边,把腿伸过去垫在她头下。
然后解绳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
“别怕,这是药,涂上就不疼了,很快就好了。”
“嗯。”
涂药的手指用力在棉衣内侧摩擦,差不多干净了,再小心挤出来一条,睁大眼睛轻轻涂抹在伤口。
“忍着点,马上就过去了。”
念娣闭着眼睛没说话,死死的咬着牙。
越擦心里越平静,直至呼吸平顺,涂完后陈平安又把她两个手握住展开,借着朦胧的月色,凑上去继续慢慢涂抹着冻疮冻疮。
半响全部涂完,给两只手缠上纱布,问道:“什么感觉?”
“凉,还有点痒。”
“嗯,不要抓它,这是药在往里渗,再忍忍哈,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念娣睁开眼,看着缠满纱布的手,问道:
“你把钱拿去买药了是不是?”
“嗯。”
两行热泪从眼角趟下,念娣往里挪了挪:“外面冷,你也进来。”
没说话,陈平安握着她的两只手,侧身滑下去,调整了下姿势,把她瘦弱的身体搂在怀里。
小被子容不下两个瘦弱的身躯,陈平安整个背都露在外头,他没感觉到冷,有一团烈火在身体里燃烧。
“平安,兔子我藏在门口缸里了,没人知道。”
“嗯。”
念娣不说,陈平安此时也大致猜到了,她这伤是怎么来的,不然怎么会睡在这里。
陈平安盯着头顶的黑漆漆的屋顶,说道:
“姐,我们搬出去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