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交辰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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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朝,交辰再次来到昭家,带着珍藏的好酒。
就在不久前,昭房与一位外地盐商打斗,落了下风。商人刺伤了他,还骗走了不少钱。靠着轨长的袒护,事情并未传开,在大婚前出事,绝非好兆头。
可恶的商人去了哪里?昭房不清楚,也无人再见到,可他的心里始终过不去。
“怎么,还未找到?”
“没。”
“集市都找遍了?”
“是啊,连苍山都绕了一圈。”
“还找吗?”
“当然,我可记得清,他的身上有伤疤,跑不了的。”
“哦——祝你成功。来!”二人同饮。
“大人年轻时与人打斗过吗?”
“那当然,就你这样的,我当年一个打三个,没问题。”
“看着可不像。”
“现在是不行喽。还是年轻好啊。”
“您现在也很好啊。”
“唉,甭说别的,现在那些女娃娃,可没心思看喽。”
“难道是——”
“是啊,破渔船后面。”
“哦!是您传下来的呀。”
“什么话这是!”
昭房惶惶不安地为交辰斟酒,“大人请,大人请。”
“我还记得,当时兄弟们说的那些傻话。”
昭房缩着头,偷瞄着,指着大海的方向,“这个屁股大,给你,那个高高的白白的,我的。”
“是啊是啊。当时我的妻也在其中,于是就把这个秘密偷偷告诉了她,还让她向着海神发誓。”
“后来呢?”
“哪还有后来呀,她们再没出现过喽。”
“唉——”
“唉!”二人满饮。交辰继续问,“你的伤如何了?”
“还行,不深。”
“嗯,看样子,不影响。”
“交辰大人,我一定要找到他。”
“房啊,你找到后要怎样?”
“让他付出代价,他割了我一刀,我也要割他一刀。骗我的钱,一个不少都要拿回来。”
交辰顿了顿,说道:“那好,你割了他一刀,他逃走了。你猜他会就此离开吗?”昭房不说话了,“离开固然好,倘若不离开呢?你说过,那个盐商操着秦地的口音,咱们这里的秦商虽说不多,也有几个,他们会不会联手起来报复你以及你的家人?倘若伤了他们,你会罢休吗?还不是继续要报仇?旧的伤口没有抹平,又添新的仇恨,如何有终?”
“面对欺压,难道就只能忍气吞声?”
交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一歪,道:“和你说说我的事吧,这件事我可从未告诉别人。”交辰呡了一口,“那时,我还年轻,父亲刚刚过世,我和一位邻居,也就是故去的伯炎前往郯国,寻找仇人。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饭都很少吃,心里非常乱。到了仇人的家,听了郯人的说辞,我无法控制自己,用石头砸了一个人的脑袋。”交辰长叹一声,“那人伤得很重,我以为自己定是回不去了,所有的郯人将我和伯炎围在了中间。我有些害怕,但还是咆哮着,给自己壮胆。”
“他们动手了?”
“没有,他们并非报仇,而是在一位长者的带领下,一齐向我叩首、赔罪。伯炎见状,同样跪下,向我一拜。我当时彻底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至我意识到,自己若是还不罢休,他们是不会起身的。”
“后来呢?”
“后来,他们强塞给我一个年轻女子,让我带走。那女子怪好看的。”“离开不久,我就让她回去了,还把粮分给她一半。”
“大人,您真伟大。”
“不,是那些郯人伟大。”“那个人,死了。”
鸣鹿耜的土地一直由交辰和尤耕种,可直到堰和他的兄弟成了耕田的主力,交辰仍旧可以下地,这不得不令人羡慕,一传十、十传百,乡里们不断前来向他取经。交辰的回答简单却也不简单,那就是母亲教导的“起居有常,食饮有节,不妄作劳”。
虽说我们大阳人天生如此,但仅靠祖辈福荫并不必然长寿。交辰在家中并不显眼,辉衣锦还乡、清生意兴隆之时,他踏实劳作;朝众望攸归、渺年少成名之时,他依然躬耕不辍。交辰并非愚笨,相反他有着常人可望而不可得的安宁。二十习农,三十池渔,四十制器,无不精通。中年后,携期儿识花辩草,踏遍齐地。山川地貌,风土人情,每每讲与众人,皆羡慕不已。交清带领家族迁至临淄,交辰选择留守,他喜欢这里的山水,这里的人。这里有土,不算肥沃的田地供养着数千安陵人;这里有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金与水呢,群山绵延,泉水潺潺。火呢?就更不必说了,朝霞的美妙,夕阳的静谧,是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的。炎热的午后也无需担心,海水就在那里,凉爽触手可及。
当一天的劳作完成,交辰会与安水边的一位钓友为伴。长者虽钓技非凡,却年迈耳背。二人很少谈话,但他无意间哼起的一曲歌谣,足令交辰陶醉。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唱至高处往往微颤,高兴时便以鱼竿叩击陶盆。“考盘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考盘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考盘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交辰常在山间散步,看看新生的嫩叶,赏赏突兀的怪石,听听虫鸣鸟叫,闻闻野花清香。他偶尔见到一对长者弯下腰挖野菜,抬起头摘果子。他们走得很慢,却十分专心。走几步,停一停,弯腰或是抬头。交辰曾好奇地过去瞧,长者端着篓子给他瞧,里面松松垮垮地堆了一小半。交辰笑了几声,两位长者也跟着笑上几声。他们以此为生吗?恐怕不是。他们会有烦心事吗?恐怕不会多。
大阳四一六年,国洛离世,九旬的交辰将家族土地和收成统统交给了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