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田豹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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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邑,交渺修书一篇,略述雍城的情况。
交清相信,帮助女儿的定是交辉,她马上公布了消息,鸣鹿耜一片欢声。交清打算回信,由女儿劝说兄长归来,交朔却并不同意。
“辉是想一个人去寻找答案,既然他不回,就不要勉强。”
“也许,辉正在犹豫,或是缺少盘缠呢?”
“会有办法的。倘若他要回,就会帮助渺儿除掉隐患,而后与他俩相认。他应当识得翟璜吧。”
“不错,有道理。”
“辉是在寻找杀害祖辈的仇人吗?”
“嗯。”
“您说,那些是什么人?为何会在秦呢?”
“也许他们以为,秦在天边,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不了解,我们大阳人绝不轻言放弃。”
“倘若,渺儿能找到他,或许能帮帮他呢。”
“可别小瞧了他。我记得,他从吴国归来,曾不止一次提到一个人。”
“是谁?”
“要离。”
“哦,想起来了。”
“是名刺客,为了刺杀把家毁了,右手也被砍掉。辉每次提及,皆含不解之意。不过我猜,他对要离饱含敬佩之情。”
“但愿兄长平安。”
这封信带来的,除了喜讯,还有失望与痛苦。本以为理清了谶璞的头绪,如今又要苦苦思索,“麒麟非宝,难道四灵的说法是错的?那赤尾羽、墨龟甲?还有赭龙石呢?与之相似的皓鹄珠,会不会是谶璞?”交清马上拿出皓鹄珠,与赤尾羽、墨龟甲放到一起。然而,三者并无感应。她对兄长真是又爱又恨,“既然知晓谶璞的秘密,为何不讲清楚?告诉渺儿又有何妨?”
郁闷纠结了十数日,一天深夜,交清忽然想起了田豹讲过的一则传闻。六十多年前,在晋国国都绛曾出现过龙,引起民众的恐慌。其时,魏献子问蔡墨:“我听说,虫类之中没有比龙更聪明的了,因为它不能被人活捉。是这样吗?”蔡墨答道:“并非龙聪明,而是人不聪明,以前就有豢龙氏、御龙氏养龙啊。”
她猛然起身,顺手拍醒了身旁的豹,说道:“既然出现‘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龙战于野’这些卦名,必定是有人亲眼所见啊。赤尾羽和墨龟甲皆出自灵物之躯,那么这两颗珠子,又如何是宝物?那点光亮,定是我看花眼了。”她似乎又有了方向。“可是,‘以拉之幻’指引的赭石如何解释呢?是父亲错了?还是我们理解有误?会不会是朔故意隐瞒,好让期儿找到真正的谶璞?”她也想不明白。田豹更懒得去想,故意扑腾了两下,转头打起了呼噜。
次日,交清回了信:“我和你父将赴国都,那里汇集天下商人,或许会有龙的踪迹。不管怎样,有了你辉父的消息,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段时间,交清常常愁眉不展,这引起了五岁小家伙的注意。他为交清跳舞、赋诗,还会为她揉肩揉腰,可把国安嫉妒得不得了。交清知恩图报,为耀儿讲述各种奇闻异事,上至天上星斗,下至海中异兽,无所不包。
交耀闪着一双稚气的大眼睛,问道:“清大母,您见过赤鱬吗?”
“没有,据说率长见过呢?”
“大人如何说?”
“率长说,像他故去的孩子。”
“真的吗?”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而且,他的孩子哪里有我们耀儿讨人喜欢,若是似人,也要像我们耀儿呀。”
“嗯,嗯。”
“您见过其他灵兽吗?”
“没有啊,只你渺母见过。”
“灵兽都是美丽温顺的吗?”
“美丽的确,温顺嘛,不一定。并非所有灵兽都会发出鸳鸯之声。”
“可是龟不会很大呀,因为龟甲只有那样大。”
“嗯——灵兽的威严并不全然体现在体型上,而是能够控制我们控制不了的,感知我们感知不到的。你还记得渺母讲过的可怕的景象吧,恐怕就是神龟带来的。”
“真想见见呀。”
“也许,灵兽就蛰伏在某个神秘的角落,等待着你的出现。不过,等你长大了再说吧,每一次宝物的出现都会伴随着危险。”她想要努力摆脱对墨鹄的记忆,去想象灵兽的威严与神奇。
“我不怕危险。我可以与灵兽搏斗,保护清大母。”
“是嘛,真是好样的,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交清欣慰地抱了下耀儿。
“您和渺母是最勇敢的。”
“嘴可真甜。不会是和豹大父学的吧。”交清又轻轻揪了揪耀的脸蛋。
“豹大父讲,您永远是正确的。”
“是嘛——”
“嗯!反正这样讲,准没错!”
“这个老东西,别听他的,没一句实话。”
“我真心觉得,您是最聪明的。”
“呦,还真是让我挺感动呢。可是呀,当我们认为自己聪明而强大时,就离神的惩罚不远喽。”交清抚摸着孩子的头,“我们太渺小了。”
大阳三九三年,田豹离世,他在临淄度过了最后两年。
夫妇二人前往国都,不单单是为了谶璞,更在于田豹自知时日无多。对于自己的一生,田豹并无后悔之事。遇到了交清,养育了交渺,经营了同馆,经历了剧变,他坦荡磊落。对阚止、卢尚、罗叡、大阳家人以及田氏族人,同样无愧于心。
在那最后几年,他与交清一起做了两件事,其一整修宅邸,二撰写家书。他要让后人都能了解他的功德,推崇他的道德,这样就不会有遗憾。故而在后来的史料中,大阳后人偶以左史之名代之。尤为可惜的是,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又历经焚书的劫难,即便交清亲自抄写三套,那数篇家书如今也仅剩了短短的几句,“欲成大事,需历三时。一者,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再者,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三者,往来行言,心焉数之。蛇蛇硕言,出自口矣。”
消息传到安邑,交渺返回临淄,守孝三年。居于安陵的大阳人同样身着素衣,禁食酒肉,不为乐,不会客。
三年后,交耀十一岁,屠狗成了他必经的一课。大阳人不忘苦难,铭记仇恨,大阳男儿不容刀钝,不辍弓马。交辉七岁宰羊,交朝六岁杀鸡,与祖辈相比,他算是很晚了。
交朝不在,交辰主动担起了责任。他从集市上,牵回了一条不大,有些蠢笨,却肥硕十足的柴狗。
屠狗与杀鸡宰羊不同,需要专门的工具。交辰专门请教了屠夫,依葫芦画瓢,制了一件绳网。见到绳网,那柴狗可慌了神,顿时狂吠不止,无奈被牢牢捆住,四腿只得胡乱瞪踹。“行嘞!”交辰满意地点着头,经过的乡里把着头探着脑,流露出艳羡的神情。交耀听到吠声,以为是礼物,兔子一般窜了出来,熟练地挠起它的背部和下巴。吠声渐渐熄灭,也许是被无邪的眼神打动,或是出于自救的本能,亦或是单纯享受,柴狗立刻仰面朝天,傻呵呵地发出“吭叽吭叽”的声音。
国安知道要发生什么,说道:“儿呀,这条狗是要杀的。”
“为何?”交耀脱口而出。
“为何?吃呀。狗肉可香了。”交辰笑着答道。
交耀只盯那柴狗,柴狗也在直勾勾地看着他。两个家伙竟惺惺相惜起来,仿佛这一刻,不光屠狗,连交耀自己也要被宰。
此时,绳网已被栓在了长棍之上。交辰手握长棍底端,用力敲向地面。还好,绳网没有松动。交辰又将绳网伸向柴狗,比对了比对。可以,大小正合适。接着,他从屋后拿来了“兵器”,一根下细上宽的木棒。手握细端,交辰试着挥了几下,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这一通操作,看得交耀眼睛发直,两腿不听使唤地向后退。
“耀儿,看好了啊。”话音刚落,只见交辰挥舞长棍,将绳网准确套住柴狗的头。接着用力一拉,那柴狗瞬间倒地,发出半声哀嚎。交辰不由分说,拾起木棒,高高举起,就在那摔下的一瞬间,交耀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将头死死扎进母亲的怀中。这一叫,将交朔都惊动了。不过老人家只探了个头,又收了回去。交期远远望着,同样没有任何表示。交辰笑着从安的手中拽回交耀,将绳网松开,将长棍和木棒交到了耀儿手上。交耀早已吓破了胆,木棒通过他的手,重重砸在了地上。交辰没有生气,拍了拍他的背,重新拾了起来。
“别怕,拿着!举起来,左手套头,右手用力挥。对,就像这样,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来吧,套住它,对对,它已经懵了,不用怕。好好,接下来,左手别松,右手握紧,举过头顶。别抖,用力握紧。听好了,它是敌人,它是凶手,你不杀它,它就杀你。快,杀了它,杀了它,用力!”
“啊——”伴着交耀涌出的泪水,木棒狠狠摔了下去。一次,两次,三次,他的心被掏空了。“轰,轰,轰!”地上掀起一阵阵尘土。他的手失去了知觉,麻木了,无所谓了。终于,交耀睁开了眼,松开颤抖的双手,瘫坐在了地上。国安终于忍不住,冲过来,紧紧搂住儿子,眼泪止不住淌下。
交辰长长叹了口气,举起木棒,用力砸了下去,一次不行,又来一次。柴狗的脸成了一片烂泥,狗血溅了交耀一身。交辰没有放过耀儿,从身上取出一柄短剑,放入耀儿手中。接着,用满是狗血的手掌紧紧把住耀儿的小手,一拉,交耀立起了身;一割,狗腿喷了血;又一捅,再一拉,嚯的一声,扒下了整张狗皮。
不多时,狗肉的香气在整个鸣鹿耜弥漫,交辰唤出苇一家,又让交期请来了昭氏父子。院子里充满了欢声。唯有交耀呆呆地在角落蜷着,望着被辰父拴到院外去的,璜父送给他的两条小犬,微微点了点头。
同年,魏斯继承魏氏领袖,命翟璜为家相。此后,魏斯励精图治,大力整治河东、上洛以及东郡,积极扶持西河学派,使政通人和,儒学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