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触动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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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交辉启程赴鲁。临行前,他特意趁尤出门之际辞行。尤没有回话,只是点了头。
交辉首站,依旧选择子服何。见到老友,忐忑之心顿时放下。子服何以士人之礼相迎,丝毫不提过往嫌隙,话语中还略带调侃。交辉先是简述这些年的经历,又对此行见闻发表了感慨。“我中途特意向北,去了艾陵。唉,我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地方,那里仿佛被神明所遗弃。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仍然白骨皑皑,朽木遍野。土地还有大片红色,天也是红的。众人皆传,那里有数万鬼魂飘荡,食人肉饮人血。”
子服何思索再三,仍直言道:“艾陵一战,齐必败。”
“此话怎讲?”交辉大惊。
“战前,田氏欲犯鲁国。子贡向孔夫子请命,赴齐救鲁。见到田氏宗主,子贡道:‘您讨伐鲁国是错误的。鲁国城墙单薄低矮,护城河狭窄水浅,鲁国君主愚昧不仁,大臣伪诈无用,民众又厌恶战争。您不如讨伐吴国吧。吴国城墙高大宽厚,护城河宽广水深,战甲坚固,兵士精壮,兵器精良,又有贤明的大夫守卫’。”交辉呆呆地望着子服何,后者笑言,“我当时在场,表情与你无异。那田氏以为受了羞辱,脸色骤变,怒气冲冲。子贡倒是泰然,‘我听说,国内忧患则攻强,国外忧患则攻弱。现在您的忧患在国内,所以,不如讨伐吴国。兵士战死,大臣势弱,朝堂之上没有与您相争的强臣,外面没有指责您的民众,只剩孤零零的君主,齐国不就是您的了嘛’。”
“啊!”交辉恍然大悟,不住点头。不一会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子贡,智也,田氏,智也,民,悲也。”
交辉一语,子服大夫顿时无言以对。为客斟酒后,他才缓缓道,“黄池一会,我险些丧命于吴,着实狼狈。幸得吴太宰谏言,方才得救。否则你我就无法相见喽。”
交辉勉强露出笑容,说道:“我听说大人出使齐国,令其归还了郕邑,先主可以瞑目了。”
“此行赴齐,子贡为副,岂有不成之理。”
“看来,子贡可与孔夫子齐名了。”
子服何看着交辉落寞的神情,笑着讲了件事:“一次,叔孙氏在朝堂上对大夫们讲:‘子贡比仲尼更加贤德呀。’我把这番称赞告诉了子贡,他却说,‘就拿围墙来作比喻吧,我家的围墙只有齐肩高,别人可以看到家室房舍之美。夫子家的围墙却有几仞高,若是找不到门,你就看不见里面的富丽堂皇。能够找到门进去的人没几个,叔孙氏这样讲,不是很自然吗?”
交辉感慨道:“鲁国幸得此卫人也。”
子服何笑得更大声。随即,二人满饮。
次日,二人同乘一车前往城北。初冬第一场雪,如约而至。雪让平日尘土飞扬的路干净了许多,人们的心里似乎也清澈了许多。
行了一阵儿,远远就听到前方有人。“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另一人高声答:“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紧接着,众人重复道:“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又闻,“《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一人答:“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众人答:“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二人下车,子服何张臂一指,道:“瞧,中间那一位就是子贡了。”交辉不愿打扰,止步于此。子服何下车,与其并排而立。“在诸多学生中,颜回和子贡恐怕是夫子最喜欢的两个了。”子服何讲道,“孔夫子任大司寇时,子贡前来拜师求学,并且谋了个好职位。后来夫子被迫离开,子贡也弃了官职,随老师游历。他曾经和我讲过一个事情。你知道,鲁国规定,凡是鲁人在外沦为奴的,倘若有人能将他们赎回,便可至大库报销赎金。一次,子贡从国外赎回一个鲁人,回国后却不去拿赎金。夫子听说了此事,对他讲,‘赐啊,你这样不对,今后鲁人不会再替沦为奴的同胞赎身了。’这件事啊,对子贡的影响很大。”
“为何?这才是有德之人应该做的呀。”
“子贡也是这样想的,但夫子就是夫子啊。你想想,倘若大家向子贡学习,就要自己花一笔钱去赎买鲁人,倘若不向子贡学习呢,又显得自己无德。这样一来,就陷入两难了,干脆就不去赎了。所以夫子以为,子贡做了不好的榜样。”
“原来如此啊。”
交辉继续远远地听。此时,雪下得愈发大了,静穆之上又添了一层高洁。
大约立了半个时辰,只听交辉自言自语道:“贫穷却志于道,富有而又好礼,可以称君子了吧。”
子服何叹了口气,道:“不错,可又有多少人愿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呢?”
“是啊,是啊。”简简单单的一问,竟无言以对。交辉想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
返回途中,交辉始终皱眉沉思。直至车驾停在府门前,他仍不愿下车。又一阵,只听他突然高声道:“得失、福祸,皆无常也。谋事、制器,皆修心也。”子服何听罢,会心一笑。
次日一早,交辉沐浴更衣,早早来到孔子墓前,行礼吊唁。礼毕,远远看到一人在望着自己,交辉记得清楚,随即正了衣襟,快步向前。谁知,那人无意相见,一转身,离开了视野。交辉不愿为难,便止了步。
因为堕城一事?他真的愿意看到夫子,以他的大道执政鲁国吗?或许当年会,现在的他还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