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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田氏代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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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齐国处于左右丞相共同执政的局面。左相田恒以为君上如此安排,是把自己视为眼中钉,阚止同样心知肚明,自己的职责就是压制田氏。双方明争暗斗,变局一触即发。

一日,阚止上朝,路遇田逆杀人,他依令将其拘捕。不想,田氏党羽众多,田逆被成功营救。阚止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价。刚刚到手的权,尚未摆好,衡器就迅速偏向了另外一侧。阚止深感形势叵测,于是立刻改变策略,一方面令鲍氏将王孙封带离同馆,另一方面亲自登门,意欲缓和矛盾。田豹随之同往。

豹出身旁支,从未到过宗主府上。刚进院门,立刻傻眼,一只成年豹子在笼中徘徊,喉咙里不停发出“吼吼”的声音。见人经过,它会向前猛扑,见人靠近,便会张开大口,再粗壮的围栏也无法阻挡那骇人的气势。田豹定了定神,想要尽快通过此处,谁知刚一迈步,就被石头绊得踉跄。随之,耳边一声怒吼。田豹立刻脑袋发麻,心都不会跳了。他赶紧转头,费劲全力将身体扭正,两腿却不住发颤。万幸,没人发现。他用手提裳,不动,脚掌向前蹭,仍旧不动,只得左右环顾,正正衣襟,冲向来人频频点头。过了一阵,感觉两腿不再发麻,这才头也不回,蹒跚离开。田豹暗暗自责:“豹啊,豹啊,亏你与猛兽同名,如今见了活物,竟是这般德行。”

进入府内,田豹立于阚止身后。美人跳着郑舞惊鸿登场,目光撩人脉脉含情,眼中秋波摄人心魄,刺绣罗衣好似鲜花绽放,衣襟摆动仿佛竹枝摇曳,弯腰、拍手、旋转、媚笑,无不挑动着观者的心绪。田豹抬头不是,低头亦不是,浑身不自在。

席间,左右二相眉飞眼笑,频频致意,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较同胞兄弟更加亲近。田豹明白,阚相这是迫不得已,是乾上艮下,而这正是自己应弥补之不足。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

丞相平日待其不薄,田豹却对其为人心存芥蒂。他分不清丞相所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搞不懂同样一件事,面对不同的人,会有几种讲法;更不清楚丞相正在做和将要做的事情,会不会对自己不利。田豹甚至设想,自己会不会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临死之前还在为恶狼磨刀煮水。

此次会面,似乎很成功,双方偃旗息鼓了数月。而实际上,这不过是个插曲。二相都在死死盯着对方,只是,尚未到出手的时候。

三月,阚相交给田豹一项任务,命他将国内田氏之善战者统计上报,君上将会重用。阚相还特意交代,此事切记秘密进行,尤其针对田氏嫡族。田豹心想,君上这是何意?借刀杀人吗?否则,一旦沙场得胜,田氏将领、乃至田氏的地位和名声将会继续提升。他实在想不明白。而且,为何要秘密行事呢?难道是怕敌谍暗害不成?田豹冷冷一笑,身为大国宰相,如此刁滑,竟还揣测他国将领行卑鄙之事,实在可悲可叹。

内心斗争了多日,田豹终于以报恩之由说服了自己。他假作闲游,在各城间拜访探查。他之前便已知,田氏嫡族深谋远虑,阴险好诈,可他此次游历,才真正感受到田氏上下以此为荣。始祖田完,婉拒授爵,实为深谙进退之道;栾高田鲍推翻庆氏,田氏之谋初露端倪;广结善缘,收拾民心,田氏野心,可见一斑;挑起事端,玩弄权术,攻杀国高,定立新君。而今又与鲍氏两强相斗,图谋专权,必是一番水火之争。田豹一时后背发凉,倘若自己不在少年时离家,现在恐怕也将成为自己厌恶的样子。

两个月后,他圆满完成了任务,将包含家世、身份、年龄以及居所的统计结果上报阚相。阚相赞不绝口。

五月的一天,阚相将田豹招来喝酒。酒过三巡,阚相兴致正盛,随口问道:“自桓公始,齐富甲一方,盛而不衰,为何?”

田豹拱手行礼,答:“良臣辅佐,君臣一心。”

“不错,君臣一心。可如今田恒势大,其心必异。”

“丞相英明。”

阚相冷笑了一声:“汝随我多年,可有良策?”

田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耍了个聪明:“君上自有定夺,小人听从君上丞相安排。”

阚相缓缓道:“吾欲尽灭田氏嫡族,由豹代田氏宗,如何?”

田豹大惊:“田氏之中,不服从者不过数人,何必连累无辜?”

“恒若先下手,君上可有胜算——嗯?”

“田——田恒大夫必不敢作乱。”

“不敢?恒会与汝商议否?即便不敢,长此以往,大齐之主可还是姜氏?”见田豹低头不语,阚相的话语转而温和了许多,“豹啊,你我共事多年,我了解你的忠心,你的正直,田氏一族没人比你更适合。”阚相抬手,打断了豹的回应,“我明白,田氏余众并无野心,他们不过是相信田恒能够维护他们的利益。可是,田氏获益必然要以君上受损为代价吗?当然不是。与其为百亩之田的分配互不相让,何不拓荒千亩,利益均沾呢?况且君上乃太公望之后,田氏先祖又是何人?岂能以下犯上!君上可曾辜负过田氏?田恒又是如何做的!豹啊,小宗就永远不能成为大宗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父亲,为你的后人想啊。”

“大——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我三思。”

“豹啊,不要让我失望啊。你且退下,来日再议。”

田豹出府后不知所措,他不清楚丞相所言虚实,更不清楚拒绝之后自己是否危险。他不敢回家,亦没有主意,他如乞人一般游荡,时不时地回头偷瞄。

“难道君上早有安排?田恒收买人心已久,齐人皆向田氏,丞相如何尽灭田氏嫡族?还有,自己才疏学浅,如何担当得起田氏宗主?”“丞相会不会只是试探我?哎呀,我刚刚应先答应下来的。不,我如此忠心,他为何还会怀疑我?是不是有恶人挑拨?不,不,应该不是试探,如此大事,一旦说出口,可就收不回去了。这件事,恐怕只有君上丞相,还有我,三人知。大人是完全信任我的。我不想辜负大人,可是——”

田豹想过向田氏报信,“毕竟是自家族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灭族?即便不是田氏,我也不愿因我一时之念而使众人丧命啊。丞相啊丞相,您果真要如此吗?倘若果真如此,您与田恒谁更近乎禽兽呢?”田豹没有说出口,他双手攥紧,猛地挥了下拳头。

朝左相府疾走了不远,田豹又停了下来,“以左相为人,我若泄密,丞相必然死期将至,府中人等必受连累。他们之中没一个是恶人,而且都很和善。陵,曾在我窘迫之时帮过大忙,泓,他煮的粥最美味,还有五儿,多好的孩子,日后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位鲍子。”

田豹转过身,刚要迈腿,身子却不听使唤,“自己平日一向忠心,可如今形势非比寻常,手里握着的,可是数十、数百、甚至上千人命呀!不,那我就可以舍弃陵、泓、五儿吗?不,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要害他们。倘若——不,不,不能提前透露,丞相定会发现。唉,我该当如何啊。丞相啊丞相,为何如此折磨我。”田豹越想越着急,他恨不能马上带着妻儿离开临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想着想着,忽听一阵仓啷啷金属落地,他马上躲进墙角探头望,却什么也没发现。“罢了。”田豹咬咬牙,心一横,大步奔向左相府。

仅仅过了数日,田恒率众发起叛乱,仓皇出逃的阚止丧命。六月,齐简公被杀,田恒另立其弟鳌为齐侯,史称齐平公。田恒唯恐受到诸侯围攻,遂将此前齐国攻占的,原本属于鲁、卫的土地全部归还,向西同韩、赵、魏结盟,向南交好越国。同时,对内论功行赏,亲近民众,齐国很快恢复了安定。

对田豹而言,这两年多的时间可算得上艰难。白天通常不敢露面,倘若不得已非要出门,田豹必定带上全部家丁。可是,那几位哪里习过武艺,瘦瘦巴巴,松松垮垮,不过壮胆而已。入了夜,仗着府邸空屋多,田豹和交清必时不时地换屋而眠。不仅换,而且是毫无规律地换,不能按着顺序来,更不能有固定的间隔。更要命的是,那田豹还是个认床的主,时常翻来覆去睡不了,交清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据她后来回忆,田豹那段时间脾气大得很,动不动就拿仆人撒气。为了躲他,自己只得常带女儿去往同馆,可是呢,又不敢离家太久,怕他胡思乱想。

大阳三六〇年,田豹度日如年,对于诸侯各国,却有着非凡意义。

这一年,田氏终于从一个逃难的孩子,成长为足以左右国政的参天大树,稍有摇摆,便会飞沙走石;这一年,吴王夫差为自己的急于事功付出了代价,失去了心爱的宗子,守着残破的国都,等待越国的宰割;这一年,子西率军救郑,引发白公胜之乱,平乱过后,楚惠王整顿政局,挥师北进;这一年,晋定公以强弩之末,维护着传统霸主的权威;这一年,范氏、中行氏覆灭,晋国六卿变为四卿;这一年,秦悼公在雍筑城,遥望中原腹地;这一年,孔子作《春秋》,绝笔于麒麟;这一年,孟孙氏第九代宗主仲孙何忌过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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