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子服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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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巢国公族入宫献宝的消息在曲阜传开。“听说那三人身怀绝世神功,一路畅通无阻啊。”“他们难道是周王使者,周王为何支持欺君的季孙氏?”“难道是泰山之神显灵?看来季孙氏僭礼祭祀,神明欣然接受了。唉,无道啊!”即便如此,仍有不少人想要见识绝顶美味的紫珠,巧夺天工的饰品,还有那劈金斩石的宝剑。
周礼尽在鲁矣,这下可算领教了。从日出到日落,两兄妹疲于应付,腰和腿早已不堪重负。他们向神明诅咒繁复规矩的制定者,暗骂那些惺惺作态又欲壑难平的伪君子。这里物丰,却难寻致用之物,这里人众,可崇德好义者寡,这里的气候又是那么干燥阴冷,交辉甚至咳出了血丝。这让三人都对前景捏了把汗。直到一个月后,鲁国贵族子服何的来访才终于打消了离去的念头。
此人年纪尚轻,却出言有章,行归于周。当日,子服何立于门外,双手横捧干雉,雉头向左,恭敬言道:“在下久欲拜见先生,但无人相通。今家父命在下前来拜见。”
交辉非常熟练地答道:“在下应前往拜会,先生却屈尊驾临。请先生返家,在下将前往拜见。”
客答:“先生所言,在下实不敢当,还请先生赐见。”
交辉头都不抬,紧接着答:“在下不敢当此威仪,再一次请先生还家,在下将前去拜会。”
子服何一丝不苟,“在下不敢摆此威仪,还是请先生赐见。”
交辉亦不敢松懈,将腰弯得更低,道:“在下一再推辞,得不到先生的准许,将出去迎见先生。听说先生携礼而来,冒昧辞谢。”
“在下不携此礼,不敢来拜会先生。”
“在下不敢当此崇高的礼仪,冒昧再次辞谢。”
客答:“在下不凭此礼,不敢求见先生,故请先生笑纳。”
交辉终于看到了希望,笑着说道:“在下一再辞谢,得不到先生许可,不敢不敬从了!”子服何这才入了府。
在交清眼中,子服何虽说迂腐,却极真诚,几个来回就能将他看透。不,不是看透,而是他主动示人,主动展现自己的朴实、善良与抱负。在一大段关于世族及自我介绍后,子服何道:“鲁有仲尼,学识广,讲仁义,可谓大才。齐侯还曾召见夫子,与其商讨国事。听夫子授课,获益良多!”交辉喜上眉梢,他听季父讲过此人事迹,的确不同凡响。正要发问,却见子服何咳了两声,继续道,“可惜——而今赴齐,不知何时归也。”
交辉长叹一声,举手加额,深鞠一躬,难掩失落。
子服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立刻回了礼,接着面东而立,高声道:“‘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正道直行,安身之本也。”交辉用力点头,深表赞同,交清同样扬起了脸。“‘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夫子,践其言也。”
“何谓‘质’,何谓‘文’?”交辉充满了好奇。
子服何淡淡一笑,“‘质’,人之天性,避害自保;‘文’,人之教养,德贤兼备。‘质’‘文’二字不可偏颇,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交辉兄妹互相看了看,同时露出了笑容。
子服何介绍到,夫子身材高大,勇力过人,精通六艺。早年做委吏,后任乘田,固然都是小事,他却做得认真。其妻亓官氏生子,君上特地遣人送去鲤鱼以示祝贺。二十有六,游至郯国,向郯子虚心求教。其时,夫子博学已名闻鲁郯,郯子甚为感动,遂倾其所知。归国后,夫子以讲学为业,招收庶民。其以为,通过习礼,提高修养,培养品格,众人皆可拥有君子称谓,受到世人尊重。交辉喜不自禁,他听到了熟悉的故事,眼前似乎也浮现出季父的模样。他想,倘若当初交季夫妇赴鲁,亦或孔夫子之父留在宋国,二人一定相见恨晚。
交辉直勾勾盯着子服何,眨也不眨,就像儿时等待浠宁的韭虾。交清同样顾不得许多,用力拉扯子服何的衣袖,央求他把学到的、听说的,所有孔夫子的事情、学问都倒出来。子服何清了清喉咙,眼中满是崇敬,继续道:“‘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何谓‘道’?”交辉问。
“窃以为,‘道’乃责之意。求富贵,需担相应之责,罢贫贱,勿行塞责之事。”
“何谓‘仁’?”辉再问。
“刚毅木讷,近仁。”
“刚”如何是仁?交清心生疑惑,抢先问道:“何谓‘刚’?”
看着他俩诚恳的模样,子服何放松了许多,“窃以为,‘刚’非刚猛之意,而指行事发乎于真情。只有凌驾事物之上者,方能称其为具刚德也。”
一句话,令两兄妹豁然开朗。交辉感慨道:“此番道理若授天下之众,功劳可堪后稷也。”
没承想,子服何却答:“乡野鄙人如何懂得仁义道德,善恶是非。”交辉偷偷一瞥,妹妹也正在瞧他,偷偷吐了下舌头,做了个怪脸。
交辉欲拜其为师,子服何推脱不受。“在下只知其言,子骞才是践其行。”
“子骞乃何人?”
子服何告诉他,子骞拜师之初面容憔悴,可一段时间后竟容光焕发。有同学不解,问其缘由,子骞便答,以前一心想做达官贵人,内心备受煎熬,因此面色不佳。如今跟从夫子读书,与同学切磋,将荣华富贵视作尘土,心境自然就会平和。心中没了负担,精神也就振奋了。
故事讲得绘声绘色,交辉听得忘乎所以,拉起子服何就向外闯,他想见一见这位高人,更想知道孔夫子是否真有此等本领。子服何被拽得踉跄,差点跌倒。
“如子骞之初也!”交辉一听,倍感羞愧,跟着笑了起来。交清赶忙向他赔礼。子服何整了整衣襟,道:“吾与子骞许久未见,容在下一段时日。”交辉用力点头。分别之时,子服何望二人暂居鲁国,静待夫子归来。
为何不呢?交辉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这里的草木是那么清亮,这里的风是那么和善,这里的雨竟然也比南方更加妥帖。他感谢父亲允许他们这次冒险,感谢交季夫妇教授他们学问,感谢首领,感谢侍者,感谢正卿,感谢子服何。当然,更要感谢以拉。一路之上,拍着胸脯说前行方向准确无误,最后却离奇地驶到了鲁。
交辉以为,这定然是神的安排,他自己理所当然就是那天命之人。他面朝太阳,诚心叩谢。太阳神庇佑,大阳家族的命运将从此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