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交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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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阳三一〇年秋,交季一家来到了这片土地。当年,交季被迫携身怀六甲的浠宁逃往了宋。二十年间,夫妇二人凭借辛勤付出,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贾人。
弥兵之盟,使得诸夏小国免去了征战之苦,却无法避免晋楚的穷征暴掠。宋国有大量荒地被开垦,却无人向公室缴纳田赋。交季通过公子城,向宋君表达了自己的变革主张。他建议,参考鲁国做法,无论公田还是私田,凡占有土地者均需缴纳田赋,同时参考齐国举措,按丰年收成分上中下田,定期轮耕。平公欣然应允,命季着手准备。可不幸的是,这位和平之君很快去世,宗子佐继位,交季被看做是华氏与向氏的潜在威胁,不得已携妻女离宋。
交光、交江热情相待,解衣推食,交季以短刀、玉龙相赠,以示谢意。刀身轻薄,锋利无比,玉龙卷曲,古拙隽美。如此上品,直教二人双目放光,语无伦次。重礼常自贵人出,交季一家言谈举止毫不马虎,却另他人颇为不适。交光心里藏不住话,常常私下抱怨。巢玄同样心直口快,免不了针锋相对。交辉兄妹倒不怎么在意,因为浠宁总能做出不一样的美味,尤其是韭与虾的搭配,香嫩无比,鲜美至极。
静泊坡不比宋都,种地砍柴、捕鱼打水皆需亲历亲为。所幸交季并非懒人,不仅上手快干活细,还善察言观色,三家人很快成了一家。
虽说交季从不惜力,却总是摆出一副苦脸,这令交光颇为难受。一次,他寻得机会携季打猎,半天的行程耗了整整一日。归来之际,季被光一路搀扶,衣衫不整,蓬头垢面,腿上还带有血迹。浠宁心疼落泪,季却咧嘴憨笑。交光告诉众人,就在返程途中,一头巨熊拦住了去路,锋利的牙齿能够碾碎任何金石,巨大的身躯足以遮天蔽日。可是他和季一步都没有退后。在他沉着冷静且富于智慧的指挥下,二人果断采取袭扰战术,一个在前,一个居后,将巨熊耍得团团转,直教它跪地求饶,抱头打滚。看着良人眉飞色舞,巢羲当即表示怀疑,“二人搏斗为何一人狼狈?既然巨熊又是跪地求饶,又是抱头打滚,你的身上为何没有熊的气味?”交光一愣,立刻扯开嗓子辩解,交江则沉默不语,独自加固围栏去了。
论性格,论趣味,交光和交季怎么看都不可能成为朋友,可是结果偏偏相反。日落后,篝火旁,每日的星辰都伴随他俩的一问一答,一唱一和而现身。每一颗明星都代表着交光为氏族和家族所作出的功绩,而在那颗星的周围,必定挂满了交季的奉承与赞叹。
与交光不同,季的学问的确值得吹捧,新寨就是在他的主持下修建的。这是一片高出河岸的平缓坡地,以五十步为直径划圆,设定生活区,在区内的四个方向上,各建一间夯土屋,三间用来居住,一间作为仓库。在村寨正中,垒起一座三层圆形祭坛,祭坛上放置从故乡带来的泥土。最后,以祭坛为中心,搭建四处祭台,南、西、北三处分别放置火种、金石、清水,东面种植香草。
辉和清虽说尊敬季父,却并不喜欢他。交季常常教导他俩,要敬神明,明事理,要有胆识,做正直的大阳人,还经常拉上女儿,教授礼仪。比如,吃个饭就有毋咤食、毋啮骨、毋反鱼肉、毋投与狗骨、毋固获、毋扬饭等众多规矩。此外,他还拜托两兄弟烧制数件陶盘,专门用于盛放吃剩的渣余。真真繁琐至极!交清就曾在私下抱怨,自己已经有了父亲,怎么又来一个,难道这就是神明降下的灾祸?
与之相较,浠宁则亲和不少。她身材不高,娇小玲珑,眼睛深邃明亮,又充满神韵。吟曲诵诗之时,鸟儿停止了欢叫,风儿暂缓了行程,就连小溪也跟着放轻了脚步。众人发现,浠宁常在夜晚仰望天空指点星斗,往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仿佛天上有无尽的故事。其他人并不缺乏好奇心,但数那些密密麻麻、毫无规律的亮点,实在毫无趣味又太过枯燥。只有清儿愿意陪在浠母身旁,她陶醉于美妙的星空,着迷于神奇的传说,更沉浸于亲切悦耳的声音。
黑夜降临,有时会看到一颗星,天幕之中只有它,而它又是如此明亮。浠宁告诉清儿:“这颗星是月神的最爱,是她最要好的伙伴。”交清瞪大双眼,竖起耳朵,一个字都不愿漏过,“月神活泼好动,冰雪聪明,和我们清儿一样。”交清用力点点头,“但是呢,月神不如我们清儿勤快,她好吃懒做,贪睡耍赖,是不是?”清撅着嘴,脸一横“哼”,“所以呢,月神就被太阳神惩罚,每晚替自己值守,继续散发光芒。即使这样月神也不老实,带着她的宝贝一起玩,还时常露出各种怪脸。”
“月神一定很开心,有如此多的伙伴。”
“天上的繁星如同地上的万物,既能沐浴在日月的光芒中,自身也会发出微光,只因白天阳光过于明亮,所以我们才看不到星星。若距离太近就会掩盖各自的光芒,若太远就会形单影只,孤单失落。因此他们组成了星宿,不远不近,即能相互联系,又不会互相遮掩,还让整个天空井然有序。”浠宁抬手一指,“快看!那是什么?”
据记载,交季和浠宁带来的大部分家当,正是大阳先人代代相传的观测记录。无论是对太阳、月亮、行星还是流星雨,都有着丰富的记载。交光将其奉为神物,带领全家在高处开挖山洞来存放。在他看来,字可不是随便写的,尤其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必然具有遣神差鬼的神力,更何况这些文字、符号来自祖先,描绘的还是天上的种种神迹。
交季的女儿朔喜独处,寡言语,行走坐卧处处得体,时时留意,好像对谁都保持着距离。巢玄曾私下提醒女儿,朔恐为斗筲之人,要小心应对。交清才不管那许多,她以为,一个人倘若整日沉默,定会憋死,更何况是在天真烂漫的年纪。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她精心挑选一捧花椒,哼唱连母亲都不知出处的小曲,向朔姐姐示好,“榖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朔哑然一笑,轻轻敞开了怀抱。
交朔从不拒绝交清的热情,对她处处照顾;交清也时常陪姐姐煮饭、聊天,交流咄咄怪事。她俩不乏相通之处,那便是对季父的厌烦,每当此时交清就假作季父,与姐姐嬉闹一番。此外,女孩天生对花草没有抵抗力,虽说交清的趣味是色彩与身姿,而交朔更在寻常外表下的奇效,不过关于佩戴的式样多少是有商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