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随伯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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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三日是镇国公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栗氏和二少夫人早早就备好了一应要用的东西,一家子人齐齐要去祝寿。
宁老夫人如今“病”了,不“能”出门,四少爷倒是罕见的从国子监回来,一同随着前往。
他也是个少年英才,虽然弱于宋青云和于行止,一直稳居第三,但因是第三,却是没什么人提起,于是有些默默无闻。
他跟于行止身世倒是很像。也是庶子,生母早逝,自小跟着栗氏,但比于行止心胸开阔得多,一言一行皆是大气,只不过……跟宁国公和宁二少爷一般,他也是个不苟言笑的。
父子三人冷冷站在一块,宁朔便显得鲜衣怒马起来。他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裳,绣着青竹,底下着的鞋子也蜿蜿蜒蜒的点缀着银线挑染成的竹林,显得十分富贵。
盛宴铃出了门,在门口遇见众人,第一眼看的就是他。他是里面最高的,也是唯一一个见了她就眼眸轻笑着的。
她瞧见了这份笑意,便觉得笑意似春风,于是也朝着他笑了笑。五姑娘瞧见了,好奇问,“你笑什么?”
盛宴铃指了指宁朔身上悬着的小麒麟,“看,还挺配的。”
栗氏也跟着看了过去,笑道:“是我特意让他戴上的!你这个麒麟给他带去了好运,宴铃,我要谢谢你。”
盛宴铃不好意思,“姨母总是谢得我心虚。”
栗氏揽着她:“不过你也要谢谢你表兄,你头上这支钗子是他选的。他眼光好,给小五和芸娘挑的都好看,我就让他也给你挑了一支,果然很好看。”
盛宴铃今日穿的是那套百蝶舞桃蕊的衣裳,头上的簪子却是一枝牡丹雕花样式。她的样貌本就是带些妩媚,桃蕊含苞待放,压下了一些艳丽,牡丹却将她的端庄显露出来,与妩媚相辅相成,实实在在的淡妆浓抹总相宜。
等上了马车,五姑娘跟盛宴铃一辆马车,她悄悄道:“小时候三哥哥就被送去了秋山书院,母亲不忍心,几次三番接回来,父亲却执意要送去,回来三哥哥自己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喜欢待在山上。母亲当时就说,三哥哥以后要和家里生疏的,为了让他多跟我们多多熟悉,就总拉着他替我们选东西。”
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她叹息,“现在的三哥哥真好,以前闷不吭声的,我真担心他。”
盛宴铃没见过三表兄从前的模样,但也认可现在的三表兄很好。她说,“人总是经历了生死之后,就豁然开朗,会慢慢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五姑娘就斜睨了她一眼,“一般你说这话,便后面跟着你家先生的话。我听你说了这般久的先生,大概也猜得出你家先生肯定看透了生死吧?”
她兴奋的道:“快说说,你家先生于生死之上,可有什么感悟?”
盛宴铃便羞涩一笑,但摇摇头,怅然道:“我家先生说,他没看开过生死。他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他做不了,便只好在岭南等死了。因为做不到,便心有执念,也就算不得看淡生死。”
她还记得,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是来岭南第二年的春日。她坐在爬满了凌霄花的墙下,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听着先生用极为遗憾的声音道:“如今,我只是一截枯木罢了……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这话说得她极为伤感,也曾问先生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先生却只是笑着道:“春时已尽,多思无用。”
但他还是思虑过重。大夫说,先生要是想得少点,也就可以多活几年。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大气,“后来,我也不敢问先生要做什么事情了……我应该问问的。如果我知晓的话,再难,我也会为先生去做的。”
这也是她想找到先生身世的一个小小的原因。
五姑娘就宽慰,“还望你能找得到。”
盛宴铃就想,她如今还得偷偷的找,估摸着更难了。
这实在是一件伤心事。大好的日子,她便不想让自己露出难过的神情,想了想,转移话题,“五姐姐,你跟我说说镇国公家的姑娘们吧,夫人们打个招呼就走了,姑娘们说不得要在一起说话。”
五姑娘点头,“是,肯定要说说话的。虽然说……镇国公府是太子的岳家,太子和晋王又是……我们却还是要相交的,不能躲,免得人家以为我们别有心思,你明白吧?”
盛宴铃懂。她虽然刚来京都不久,但也听闻了太子和晋王不和。而宁国公府则是四皇子的岳家。
五姑娘就小声说,“太子妃今年二十七岁,跟太子同岁,是家里的大姑娘。她之下,倒是有十九个姑娘,但已经有十五个已经嫁出去了,有些嫁出了京都,有些在京都,但嫁的人也不显贵,今日回来,也是做姑奶奶回的,并不会有时间跟我们交谈很久。”
所以她们要记得的姑娘只有四个。
五姑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家的姑娘,我也记不全。”
实在是太多了。
盛宴铃就想了想五姑娘刚刚的话,抓住了“嫁得都不显贵”的话头,也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只有太子妃一个嫡出的?”
五姑娘点头,“镇国公只有太子妃一个嫡女,但有三个嫡子。他一共有五个儿子,只有两个庶出。不过孙子孙女倒是多……反正,他家里子嗣太多了。”
盛宴铃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啊……”
五姑娘:“对。所以外面有时候还拿咱们家跟他家比。”
宁国公府子嗣少嘛。
然后看看左右,即便坐在马车里面,但还是小心翼翼,声音压低了再压低,最后想开口,却还是害怕被人听了去,干脆附到盛宴铃的耳朵边道:“其实,不止是跟我们家比,还跟以前的随家比。”
“随家也是一个儿子,那位大人还没有纳妾,自从随家主母去世之后,他就带着儿子一个人过的。”
京都里面的人说起他来,都说他是不近女色的君子,而镇国公一房妾室又一房,儿女生了二十几个,于女色之上,实在是没有收敛过的,都知晓他是个贪好女色之人。
这话,但凡说给京都里面其他的姑娘听,都能听懂。但是盛宴铃不知道啊,她好奇道:“随家?”
声音只不过是大了点,五姑娘就吓得厉害,赶紧又附过去,悄声道:“是,之前的太子太傅随家,随伯英。”
四五年前,随府灭家的时候五姑娘已经十一岁了,倒是记得许多事情。她见盛宴铃一点也不知晓,便道:“这事情是忌讳,你千万不要说。尤其是在镇国公府。”
她简单的将随伯英贪污一案说了说,然后道:“当年,陛下,镇国公,随伯英,是传闻中的君臣相合。镇国公和随伯英年岁相当,又都是辅佐太子的重臣,一个是太子太傅,一个是太子岳父,两人很是交好,经常一起出去喝酒,有时候随伯英还会睡在镇国公府。”
“因太过亲近,于是很多人拿他们作对比,其中就有比子嗣的。”
盛宴铃先感慨京都的人无聊,然后叹息,“可惜了,那么个大官,竟然贪污。”
顿了顿又道:“幸好他子嗣少,不然像是镇国公府,要是获罪,真要抄家灭族,那该……”
该死多少人。
五姑娘就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但两人很快觉得这个话题又沉重了,立马又说回轻松的,比如说还留在镇国公府没有出嫁的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四位姑娘的性情,好不好相处等事。
这般说了半个时辰,马车才慢慢悠悠的到了镇国公府前。
盛宴铃下了马车,瞧见门前两只石狮子威武不凡,车水马龙不断,感慨道:“书中写的鼎盛之家,应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