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家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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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晴儿……”郅晴哽咽道,“晴儿该叫您皇伯母的……”
王娡无声,将郅晴揽进怀里。
本是同宗血亲,却因权力的争斗,血亲成为仇敌;最近的血缘关系,成了最远的你死我活;皇族宗亲之女变为罪人之后!
“我祖父刘濞造反,满门被诛,晴儿能活命,是皇伯母相救。晴儿愿替祖父赎罪,报效朝廷!”
“报效朝廷,不是只能去匈奴和亲……”
“太子我所爱,大汉我所爱!家国天下,刘汉江山永固,晴儿亦有责任!”郅晴挣开王娡怀抱,伏身跪拜,“情势所迫,晴儿不能认祖归宗,只有以和亲公主身份,回归宗室。求皇后娘娘成全!”
王娡无声流泪。刘驹,晴儿,这对愚痴父女,何其相似!
愚孝的吴太子刘驹,明知父王刘濞造反,吴国大厦将倾,仍为家族陪葬!
痴爱刘小猪的晴儿,圉于同宗同姓不通婚的礼仪,罪人后人的法理,宁为所爱守护江山,以身赴死!
“晴儿勿急,本宫还要询问你父郅廷尉之见……”搀起郅晴,王娡心里一阵萧索。
哪个做父母的,能拗过娇宠的孩子呢?
所谓父母,养育孩子,如同播种一粒种子,精心照料,给她(他)爱,给她(他)呵护。按自己的心愿去培养她(他),塑造她(他)。希望她(他)长大成人,幸福快乐、一生平安顺遂。
可孩子不是播种的瓜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哲学道理,在养育孩子上,行不通。
作为独立的个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会叛逆,会敌对,会让你为她(他)操心,为她(他)伤心,甚至绝望!
谁见过苍鹰郅都,这个杀人如麻的冷面酷吏痛哭流泪?
“皇后娘娘……臣与她争执一夜,毫无办法!”郅都跪地,难忍哭声。
从出生几天的婴儿起,郅都就把郅晴视为心头肉,一心一意养育,付出全部心血,以致夫人和几个亲生孩子,都嫉妒不已。
如今郅晴执意为和亲公主,让郅都伤心的,不仅是父女分离,天各一方,此生再难相见;更是郅晴坚定抛弃的,郅都之女的身份!——十几年的守护,这是对一个宠女如命的冷硬汉子,心口重重一击!
“臣,本就不是她亲生父亲……再疼爱,也做不得她的主……求皇后娘娘定夺!”郅都抹去老泪,“臣誓死报国,晴儿亦如此,也不枉臣养育她一场……”
王娡听得倒吸口冷气。这父女二人,似已达成一种默契——以死报国。这是郅都原本的价值体系里,就传导给郅晴的观念。
“晴儿,你执意去匈奴和亲,本宫不是不允。是怕你到了匈奴那边,与单于同归于尽,招致匈奴报复,反坏了汉匈和亲的本意。”
“晴儿要怎样做?”郅晴咬着下唇,满眼泪水。
“和亲公主带随从百人,财物无数,难道不是为了我大汉边境和平?”王娡轻声说道,“你既有报国之心,当思如何瓦解匈奴,免我大汉后患。”
“一个统一、强大的匈奴,必成为大汉强敌。晴儿去到匈奴,要想法搅动高层动荡、部落冲突。用离间之计,让其父子相争、兄弟阋墙、君臣相疑……”
“晴儿要忍辱偷生吗?……”郅晴哭泣。
“死得其所,方为至上。如果你只求一死,本宫宁愿你留下。”王娡叹口气,“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越女西施,为母国献身吴王夫差,终得越王勾践成春秋五霸!”
郅晴被激得一脸悲壮:“晴儿愿效西施女,以身报国!”
“那军臣单于之弟,伊稚斜右贤王,野心勃勃,一直谋夺篡位。其子于单左贤王,原是我汉朝和亲公主所生。”
王娡说着,取出中行说所绘西域地图。
“匈奴臣子设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匈奴以左为尊,太子一般任左屠耆王,也就是左贤王。”
“单于盘踞在单于庭。左贤王在汉之东北,匈奴面向南方的左边。右贤王在汉之西北,在匈奴面向南方的右边。”
王娡指着地图,与郅晴交谈。
“河南地(河西走廊),水草丰美,大片牧场,是匈奴人养马之地……”
“晴儿明白皇后娘娘之意,”郅晴跪拜,又是泪水涟涟,“但求娘娘早早遣和亲队伍启程……”
王娡扶起郅晴,揽入怀中,也是泪如雨下!
让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去那苦寒荒凉之地吗?她实在不忍心!可郅晴分明是最佳人选。
以往选送的宫女或宗室女,只知宫廷礼仪。虽心向故国,但无勇无谋,去到匈奴,任人摆布。
而郅晴,文武兼备,经王娡调教,聪慧过人。加之对太子深情爱恋,对刘汉政权怀责任感,必会成为大汉插入匈奴心脏的一柄利剑!
“晴儿,等彻儿从阳陵邑回来再走吧!”王娡抱着郅晴,亲生女儿一般的心疼爱怜。
“不!晴儿不见太子!求娘娘速速安排使臣,送晴儿出发吧!”
若等刘小猪回来,知郅晴和亲匈奴,势必闹翻天,全盘谋划尽皆成空。
郅晴不敢见太子,王娡也不想她见太子。如此,就赶在刘小猪从阳陵邑办差回来之前,让和亲队伍动身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大汉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要为皇家统治奉献,成为皇家的工具。包括……郅晴。这就是家国天下!
家国天下体系里面,全世界以中原为圆心,称为天下。天下只有一个,范围延伸到无穷远。而天下的主人也只有一个,就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表示全世界土地都属于皇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表示全世界人都是皇帝子民。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得到民众、士大夫、勋贵承认的才算皇帝。其他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争夺帝位,这个过程不允许退出,必须自相残杀到只剩一个为止,因为“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楚汉相争;要么退步,承认自己是臣民,放弃独立地位,成为藩国,如汉初臧荼、彭越、英布等,异姓诸侯王。
没有独立的“国”,只有“藩”。后者算家臣,藩的产权依然属于皇帝,藩王不过代管,使用权而已。皇帝随时有权“削藩”。
自从秦汉大统一之后,春秋战国时代的“国”,已不复存在。既然没有独立地位,藩就可能被皇帝撤藩。即便被其他藩王侵犯,依照法理也只能找皇帝申诉,自己兴兵打仗是违规的。
一句话,这是把大家族的治理,扩大为王朝。根本就不允许“自行分家”,自然也不存在“家庭之间的矛盾”,只有“家庭内部矛盾”,需要家长(皇帝)来调停。
不承认这个家国天下体系的怎么办?“远交近攻”,近的就打,打到承认为止。远的就去忽悠,促使其表演“朝贡”的套路,通过“和亲”使其成为外婿,“赏赐”等经济互惠,诱使其承认这一体系。
南有秦将赵佗,自立为“南越”帝王,曾攻打长沙国;北有匈奴蛮夷,以长城为界,还频频袭扰大汉边境。
撮尔小国,我强汉必打到尔等,俯首称臣!
想到此,王娡命侍女宁儿:“去请乔引,来见本宫!”
“远交近攻”,王娡要把郅晴这把利刃插入匈奴心脏!
而原定的林虑公主乔引,王娡要她去乌孙和亲。拉拢乌孙,联手对付匈奴!
乌孙要伊犁河谷,大汉要除匈奴敌患,各取所需。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乌孙要伊犁河谷,大汉要除匈奴敌患,各取所需。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母后,”郅晴冠带冕服,一身华贵,盈盈下拜,“虎兕剑,孩儿留在您书案上。太子一直喜欢虎兕剑,请娘娘连同书信,转交太子……”
“静晴公主免礼……”王娡强忍泪水,喊着郅晴钦赐的公主封号。
这样一个花朵般娇嫩美丽的小女孩,要去那语言不通、民风未化的苦寒之地,遭受摧残!怎不让她痛彻心扉?
“晴儿……”王娡下了丹樨,抓住郅晴,不忍放手。
“母后!晴儿跪辞了!”郅晴决绝地挣开王娡,在众人簇拥下,出未央宫前殿,登上车辇。
“晴儿!”王娡追出殿外,众臣子也跟随而出,王娡不得不止步远望。
郅晴坐上车辇,侍女撩开小窗,她探出头来,望着王娡,抿嘴一笑,泪水却似断线之珠。眼神是凄然,表情却是大义凛然!
车队逶逶迤迤,出未央宫北门而去。这春日出发的车队,走到大漠荒原,应该是夏末了吧!
“皇后娘娘请回吧!”宦官和大臣们都施礼,提醒王娡回殿议事。
收拾起悲伤,王娡与诸大臣听奏报、议国是。
“晴儿,去桂宫!”待忙碌完,王娡下意识地喊到。
恍然若失,身边已没有那个粉粉萌萌的小女孩,王娡怔在那里,泪水已悄然而下……
和亲的队伍走到哪里了?小女孩离家去国,以后的思念,只能遥望星空,寄情浮云了……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家国成星落……
怅然地步出殿外,郅都立在高大的廊柱下,看到王娡,伏身跪拜。
“臣郅都,向皇后娘娘告辞,即刻启程,去巡查各郡县!”
虽是语调平静,那囊囊的鼻音,苍鹰郅都分明是哭过的。
“郅卿送晴儿到哪儿?”王娡犹豫一下问道。
“灞河……”郅都哽咽了,“送千里……终须别……”
“郅卿……恨本宫吗?……”王娡扬起脸,怕泪水掉下来。
“臣,不恨……是晴儿,她自己所选……娘娘与臣,一样心痛!”
郅都起身,默默施礼退下,转身踽踽离去。背影里,是孤单,是落寞,是沧桑……
抬手一摸,已是满脸泪水。从被迫入宫,那个人畜无害的王良娣,到如今权倾天下的王皇后,郅都忠心耿耿,十几年跟随无怨无悔,生离死别、送女远嫁亦吞声……
“郅卿不恨。可有人恨……本宫的儿子……”
老了吗?想起刘小猪,王娡顿觉少气无力,她叹息一声,“步辇,送本宫回椒房殿歇息……”
该来的,终究会来。只是没想到来这么快!
“母后!母后!”
夜深人静,刘小猪的声音格外暴躁!一群宫人张皇失措地跟着,企图阻拦夜闯椒房殿的太子。
“晴姐姐!晴姐姐呢?!”刘小猪似要把椒房殿掀翻,一间间寻找着,帷帐纱帘被扯得乱七八糟。
“晴姐姐!晴姐姐……”毛头小子终于忍不住哭泣,冲到一言不发,冷冷端坐的母后面前。
“母后,晴姐姐呢?晴儿姐姐呢?!韩嫣说,晴姐姐去匈奴和亲了,真是吗?为什么、为什么?!”刘小猪哭泣,“和亲公主不是选好了吗?为什么是晴姐姐?!”
“韩嫣?把他给本宫抓过来!”
王娡一声令下,早有宫人,将躲藏角落的太子伴读韩嫣,给推过来。
“韩嫣你可知罪?!”王娡一拍桌案,“私下传言,致使太子深夜闯宫喧闹,成何体统?!掌嘴!”
韩嫣杀猪般嚎哭,刘小猪瞪着娘亲:“住手!住手!不要打他!”
最恨皇子近侍,拨弄是非,惑上媚乱,给主子点眼添堵。王娡不作声,掌嘴的宫人不敢停手。
“母后!”刘小猪扑通跪下,“母后不要打了!孩儿要晴姐姐!晴姐姐……”
刘小猪哭道,“和亲队伍走到哪里了?孩儿去追!”说着跳起来要往外冲!
“站住!”王娡喝道。
刘小猪闻声止步,倔犟地昂着头。
王娡一摆手,众人都垂手退去,连哭泣的韩嫣也不敢出声。
“晴儿把你喜欢的虎兕剑留下,还有给你的信。”王娡淡淡说道,指指书案。
刘小猪扑到书案前,迫不及待地展开书信。读着书信,刘小猪绝望地哭起来。
“母后!”刘小猪丢开书信,跪趴在王娡膝上哭泣,“母后……晴姐姐为什么是孩儿的堂姐?为什么?什么罪人之后!孩儿不要虎兕剑,孩儿只要晴姐姐!”
想起几天前,悲伤的郅晴,也跪趴在她膝上哭泣,王娡难掩心酸,无声地安抚着儿子。
小小年纪的一对少男少女,在初尝爱情甜蜜的时候,被伦常法理桎梏,从此天各一方,生死难见,心有多痛?!也唯有这刻骨铭心的痛,让其心再难起波澜!
“彻儿,你父皇后日为你冠礼。此后,你就是大人了!”王娡强忍哭泣。
“情深不寿。作为帝王,不可以用情太深,否则,就有软肋……”
梁王刘武若不是深情,会让王娡投毒身死?最是无情帝王家!多情皇帝,坐不稳江山!
“从此后,彻儿要斩断情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