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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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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南左近,盘山余脉一座并不高的山头上,偌大宅院占地一整座山头,何止千亩,千门万户鳞次栉比,富丽堂皇。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能在这里做个门房,没读过几天书的茅眭感觉自己怎么着也得比七品官要高一些。

茅眭今年二十有五,年纪轻轻之所以做了门房还是因为自己父亲。

茅眭父亲年轻时跟着这位大周的唯一异姓王爷南征北战,是那个最不受人注意的养马官,后来打仗时候为了护马丢了条胳膊,夜幕临念其忠义,就让他留在府中做了门房这么个清闲的职务。

只是谁都不曾想到,七年多前这座宅子闯进了刺客,一路横行,府上那个逢人便爱笑的夫人不行遇刺身亡。

茅眭父亲心眼实,任别人如何劝说都觉得是自己的不是,心里有愧,某日晚上悬梁自尽于门下,临终前让自己这个儿子替自己继续看家。

用自家儿子前程来给自己赎罪,府中上下一片哗然,连夜幕临都开口劝过,只是不曾想,茅眭比他爹更实诚,就真做了门房。

天已大亮,茅眭揉着眼去开门,刚拉开一条缝便瞧见外头青石台阶上坐着个人,旁边站着个光头,初升的日头照上还有些刺眼。

茅眭感觉自己眼花了。

倒不是因为光头,因为坐着的那位。

茅眭脑袋里第一想法是做梦,都忘了继续开门。

这边开门的吱扭声引得那边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回头,站着的光头穿一身紫襦,摆手招呼,“小眭哥。”

茅眭知道这不是做梦,登时张大了嘴巴,结巴道:“四…四…四…”

“四”了好一阵子也没个下文,直冲着旁边挥着扫帚的老汉招手。

上些年纪门房说起来比茅眭父亲在这里看门的时间都久,据说是当年初入沙场做百夫长的夜幕临第一批袍泽,具体真假与否不可考证,反正这座与京陲城差不多年岁的山顶豪宅,真是这老汉一天一天陪着走到现在。

出于习惯已是早早起床的老汉,按部就班清理着属于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了眼大惊小怪的茅眭,怪着这个自小在他跟前长大的孩子还是这么不稳当,上前支着扫帚将茅眭杵到一边,开着门瞧见门口两人,也是一惊,扫帚都掉了地。

“四爷!”

这一声大嗓门,把周围清理宅院的一众下人视线都引了过来。

随着茅眭慌乱的打开大门,院子里回廊里,扫地的洒水的,十多个丫鬟下人算是瞧清了来人,神色如出一辙。

一名光头尼姑,一名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夜鸿图对这群人的反应不以为意,光头女尼紫襦却是皱眉,朝着跑过来的茅眭就是一脚,“咋呼什么咋呼。”

茅眭仍旧支吾,“四叔你…你咋来了。”

夜鸿图没好气一笑,抬手揉揉他脑袋,径自走进宅子。

佛家法号紫襦的夜霖翎屈指一个脑瓜崩,骂道:“笨蛋,自己家还不能回了。”

茅眭更是委屈,这个自少年起就守着夜家大宅的门房仍是不相信,压着声音五根手指连连摇晃,“七年了。”

结果又换来一个脑瓜崩。

“出家人怎么光动手。”瞧着紫襦也进了宅院,茅眭不满抱怨,惹得那位光头女尼头也不回的举着胳膊晃了晃拳头,以示威胁。

显然是为了七年来第一次登山,刻意让自家老闺女收拾了一番的夜鸿图欠身朝着门房老汉摆了摆手。

这位一辈子都为夜家看家护院无儿无女的老头子哆嗦着嘴唇,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抬起手拍了拍夜鸿图肩头,扭开了脸。

夜鸿图知道此刻也不宜跟这上了年纪便多愁善感的小老头儿多说话,又瞧了一圈庭院里的众人,佯怒道:“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

一如七年前还未发生那件事一般,这位本该成为下位家主的男人,总是喝着酒跟这座宅院里的家丁嬉笑怒骂,全无身份。

父女两个在偌大的宅子里七拐八绕到一处别院,月洞门上青石浮雕四个字,洞天福地,笔锋娟秀圆润,每字收尾处有明显抖笔痕迹,这是夜遐迩独创,意为细水长流。

木制院门微掩,恰有一名异族丫鬟提着水桶出来。

瞧见两人那丫鬟明显一愣,随即施礼,“四爷,小姐。”

难得不带酒葫芦的夜鸿图一路走来已经有好几次习惯的摸向腰间,这时也是如此,悻悻然的放下手,略一点头,又朝着别院扬了扬头,问道:“你在打扫?”

丫鬟垂首称是。

夜鸿图没再言语。

这处别院是他们一家子当初在宅子里的住所,七年前他去了山腰就没再回来,平日说起来住的最多的还是夜遐迩,三年前发生那档子事以后,这里那还有人居住。

以为自己擅作主张的打扫惹恼了对方,这个平日在下人一伙里也是颐指气使的丫鬟赶忙下跪,惶恐道:“罪婢知道四奶奶生前爱干净,二小姐也是如此,才整日过来清理一遍,里面一应物品都不敢挪动,只是打扫。”

丫鬟的一通解释后被搀扶,抬头见是光头女尼,而那位白发主子已然姗姗离去。

“霖翎小姐…”

丫鬟还要张嘴,紫襦开口劝慰,“没事,又没说怪你。”

本意是想和老闺女先回来打扫一番,眼下看来也没这个必要,夜鸿图自然不做停留,直接去了中庭。

有些许佝偻的夜幕临背着双手瞧着院里忙碌的下人,没有特殊情况一直跟在身边的夜圆不在,换做了马前卒另外四人,有舒无涯,有凌珑,有洛阳牛犇两口子。

夜幕临背对这边没注意,舒无涯瞧见使了个眼色,显然莫说那些个下人,即便是经常去找夜鸿图喝闲酒的舒无涯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四哥犯的什么邪,七年中即便年节里都不曾主动上山,今日里怎么就回来了?

夜鸿图也不理他,走到夜幕临跟前。

夜鸿图不说话,还是夜霖翎上前叫了声“爷爷”,如同应付公事一样不带感情,叫完就去了一旁,也不管夜幕临回不回话。

夜幕临立马堆起了笑容,对于自家这个孙女的无礼行为丝毫不在乎,即便是紫襦已经给了他个后背也是欣喜应道:“哎,霖翎,我刚吩咐你竹姨熬上了素粥,放了你最喜欢的乐陵小枣。”

“用不着。”自然还是因为三年前那档子事生着气的紫襦尼姑语气不是一般的生硬,跟着另外几人打了招呼,去了中堂。

瞧着对自己和对别人语气明显不同的紫襦离开,不以为意的夜幕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宠爱,瞧着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也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孙女消失,这才转脸看向了夜鸿图,脸上刚有的笑意尽皆敛去,让旁边四人不得不腹诽一句爷孙俩变脸的脾气是真像。

“上山有事?”夜幕临开口。

并未回答自己父亲的问话,夜鸿图问道:“大半个月,做了些什么,连老马都不知道?”

显然此时里并不想过多透露与那老和尚的事,夜幕临避重就轻,道:“去找道济说说话。”

尔后不再有过多言语,算不得回答的回答。

见夜幕临不想细说,夜鸿图也不追问,开门见山,问道:“夜光碑发就发了,巢窠里为何一再探查?”

自然知晓这个神秘存在的夜幕临眼中一紧,质问道:“你还插手巢窠!”

夜鸿图直视那道炙热视线,却没说话。

父子两人仇敌一般的对视让旁边马前卒四人加了小心,实则是来拉架的他们可不敢让这对势同水火的父子动起手来,到时候拆了家都是轻的。

舒无涯摆手示意周围几个下人家丁退下,示意牛犇一会儿若是真有突变便先制住夜鸿图。

自是知晓牛犇身手绝对比不上,可舒无涯相信,但凡被这蛮牛那一身蛮力裹缚住,任是谁想挣脱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

舒无涯的小心思夜幕临不去瞧也能从周遭下人的离开猜出一些,从夜鸿图那里收了视线,朝向舒无涯几人,皱眉喝斥道:“滚一边子去。”

从小就被收养的马前卒从骨子里自是十分惧怕如师如父的夜幕临,尤其是牛犇,小时候习武因为反应慢,没少挨了打,仅是听了夜幕临这一声斥责,刚刚挪动了几步便赶紧回到原处,姿态恭敬,把舒无涯气的直瞪洛阳。

夜幕临长出口气,又朝向夜鸿图,可没去看他,“夜光碑是上头的意思,巢窠所作所为我不知道。”

对于这个回答虽说不满意,夜鸿图却也没再计较,又道:“你说现在还能否讨个位子?”

四个字并没有引起夜幕临情绪变化,却把旁边四个马前卒吓了一跳,赶忙退后了几步,比被夜幕临斥责都好使。

虽是家将亲卫,可涉及朝政,他们不敢多听。

“你说呢?”夜幕临反问。

夜鸿图自然说不出来,他从不参政,对于此中门道又怎么能说得出来什么?

夜幕临道:“你当年已经把这帽子扔了,捡不回来,你还没死呢怎么轮得到三儿?何况现在朝中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一句靠谱的话都探查不到,你说怎么讨?”

夜鸿图思虑着话中含义。

夜幕临略作停顿,又道:“这一年里上头动作有些大,只是不知道会对谁动手。”

“明知故问。”夜鸿图倒是瞧得很明白,“滕无疾白晓昇两个文人掀不起风浪,你和王懋才最危险,两人里王懋可是皇叔,也只能从你这里动手。”

夜幕临瞧向这些年里始终不曾与自己主动说话也不曾说过这么些话的儿子,并没有在意他言语里的冒犯,道:“所以说他在先皇荫护下呆傻了,借助我去敲山震虎固然厉害,可若是借刀杀人才是妙手。”

明显以下犯上到诛九族的话让旁里四人头更低。

“是想先从三更下手?”

“不确定。”

“嗯?”夜幕临含糊其辞的回答让夜鸿图不解。

夜幕临话锋一转,“初五那天,蓬莱大观岛找过我。”

“哦?”对江湖事了解甚过庙堂的夜鸿图挑眉。

这家宗门行踪飘忽,又因得是在海上,位置更难确定,据说曾有居心叵测之人三五成群出海探寻,却也不得要领。

即便如此,这座传承千年的宗门仍是被江湖人景仰有佳,尤其是江湖中一些个名门望族,对其更是趋之若鹜,只因其望气的本事堪数一流。

天上钦天,地上大观。

八个字足以证明此宗门名气。

寻龙的买卖不敢做,江湖中大小门派的气数还是还是能观望一二。

是以五年一入世的大观岛,可断整座江湖五年兴衰。

如此神秘的宗门,夜鸿图很难相信自己这位高居庙堂的父亲即便年轻时行走江湖独占鳌头恁久,也不可能与其扯上联系。

“一个旧友。”知子莫若父,夜幕临仅仅从语气中就能听出夜鸿图的疑窦。

“呵。”夜鸿图嗤笑一声,“死缠烂打的旧友吧。”

自己儿子的挖苦,当老子的也不放心上,继续道:“攀着大周气运柱萦萦上升的那道,落在了……”

夜幕临没讲完,这样吊人胃口卖弄关子的让夜鸿图眉心蹙成了川字。

“现在也仅仅是猜测,还是不说与你听了。”

再次开口的夜幕临却没把那句话填上,惹来夜鸿图一声嗤笑。

夜幕临又道:“不知道济那老不死的是不是被暗受机宜有意试探我,前几日与他打打停停小二十日,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便摊开跟他聊了聊。只是最难猜测便是帝王心思,我也窥不得一二,就随意糊弄了他一番。”

因为夜幕临对自己的有心隐瞒,夜鸿图此时又不想再搭理他,转身要走。

“三月三。”夜幕临瞄了一眼自己这个从小就爱跟自己对着干的儿子,“改元八年不立太子,今年开年大祭若再无动静,滕无疾白晓昇肯定会有说法,把那位逼急了,哼哼。”

夜幕临未把话说圆整,夜鸿图却是瞬间明了,“所以…”

只是刚开了个头,夜幕临便以眼神阻止,幽幽道:“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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