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鸡鸣狗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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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城星罗山庄。
山庄依山而建,隐匿林中,周遭大树参天,一年四季各有景致。
很有风雅趣味的亓莫言祖辈经商,家大业大,也不怕花销,能选在这里建一处庄园便能看出一二。
只是有了个中趣味,缺陷也是明显。
就比如眼下,必兰婆去而复返,藏身进树林中,找个隐蔽的地方潜匿了身形,的确教人发现不了。
只是这位行事教人胆寒的俄末栗族长盘算着能否等到夜三更出来,奈何从晌午一直枯守到日头高悬也未见有何动静。
期间必兰婆也耐不住性子偷偷靠近过一次,森严守卫下自是不敢多待,只瞧见了两个大和尚逗弄后院水缸里的锦鲤,亓莫言就在一旁两手互弈自得其乐,丝毫不见夜三更踪影。
必兰婆可不相信他们走了。
周遭已经检查一遍,根本没有后门,后院栅栏几丈高,必兰婆觉得夜三更带着个女人不可能翻得过去,只是又不曾见过有人从前门出来,必兰婆疑惑之余百思不得其解。
时至过午,这边必兰婆盘算着下一步计划,远处一名皮肤黝黑的劲装女子潜行而来,棕色头发绑缚脑后,高鼻梁深眼窝,别有一番异族风韵,颀长身形迅捷如脱兔,不消片刻就到了必兰婆跟前。
“怎么来的如此耽搁?”不等来人稳住身子,必兰婆皱眉数落道。
来人正是帖暖古慧,听得问话,这个对夜三更也算是痴情的女子反而埋怨道:“进城以后您老人家做的那些个标记也是忒乱了一些,这一晌午我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才找来这里,您反倒还怪起我来了。”
必兰婆于藏身的树后探头瞧了眼那座偏僻幽静的山庄,斜睨了一眼自家这个说不清关系的“后人”,冷哼道:“又找男人快活去了吧。”
在帖暖古慧看来,这不过是必兰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嫉妒,当下反问道:“怎么,耽误事了吗?”
必兰婆那双瑞凤眼一瞪,“我这半日里做了多少事,你却只顾逍遥,讨打了不成!”
见必兰婆生气,帖暖古慧自然有些畏惧,当下便没了声音。
两个女人又枯坐片刻,帖暖古慧小心翼翼探头瞧了瞧那座山庄,问道:“夜三更藏在这里?他倒是会享受,眼下什么情况他自己心里没数么,多少人想趁着夜光碑狠狠捞上一笔,他竟还挑了个这么扎眼的地方。”
说话语气倒真像个关心自家男人的小媳妇一般。
必兰婆也不去计较自己这个孙女的话意,道:“昨日里一路寻到此处,后来才知道是城主亓莫言的宅子。夜里倒是见到了那小子,今早让亓莫言摆了一道,又给丢了。”
紧接着便将从昨夜到今早的发生讲了一遍。
帖暖古慧黝黑面庞上掠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表情又变得玩味,笑道:“常年打雁反倒是让雁啄了眼,难不成是您老人家见色心喜大意了还是说亓莫言那家伙对了您的胃口,所以就故意放水?”
“混账!”必兰婆那对阴鸷的眼睛忽的狠厉,瞪向对面那个关系任谁也理不清的孙女,呵斥道:“别忘了你我此次的目的,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对这个比自己高了也不知道是一辈还是两辈、名义上称作奶奶的俄末栗族长,帖暖古慧虽说有些许的惧怕,却也并不在意这次对自己的呵斥,笑道:“您出门的时候说的可是手到擒来,怎得出了错还不让人说了?”
对于帖暖古慧,抛开那些错综复杂当局者也迷的身份不说,俄末栗族年青一代里她也算得上执牛耳者,假若再算上她那些个剪不清理更乱的繁琐身份以及辈分,必兰婆这个在关外能止小儿夜啼的狠人有的时候也不便与她计较。
必兰婆只是冷哼一声,又道:“你我两人都在这里干耗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要不然你就去庄子后面转悠转悠,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从后面走了。”
不用露头也能瞧见山庄后面那如一排烟囱一般阻挡山体与山庄的栅栏,帖暖古慧嗤笑道:“飞过去?”
必兰婆眼一瞪又要说话,却是心中一动,道:“你在此处守着,我去看上一看。”
说完话也不等帖暖古慧作何反应,起身离开,几个起落消失于树林之中。
帖暖古慧撇嘴冷哼,一脸不屑,“上赶着往上贴,说是给我,还不也是为了自己那两张嘴。”
……
星罗山庄外。
百无聊赖的帖暖古慧怎么可能安心待在这里等着,见必兰婆没了踪影就心如焦灼,哪里呆得住?
这一次前来寻找夜三更,这女人不能说是被胁迫,但也有几分不自在。当年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远万里由得极东之地跑到京城,到了最后竟还被那位异姓王爷差些就给吓死,当年便已然对这个自己心仪的少年有了些抵触心理。
只是不曾想自家这位奶奶辈分的族长,六年后竟然仍旧一意孤行,想着讨个天大的便宜。
这就真是癞蛤蟆上灯台,有些恶心人了。
只是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说是给自己找个夫君,她却比谁都积极。
帖暖古慧都怀疑是不是自家这奶奶又春心萌动,想着给自己再生个爹。
一念及此,帖暖古慧便打算着出去转上一转,大不了等着必兰婆回来发现自己不在,就说是庄子里出来一辆马车,自己跟着去查看这种借口还不是张口就来?
仍旧借着树林隐藏身形,帖暖古慧没走多远,便见的真有一辆马车由得城中方向驶来,后面是两列着布甲的士兵,大步流星,威武异常。
当前三匹骏马,身姿矫健踢踏有力,车驾豪华,红木的车身,雕梁画栋,各种金属装饰镶嵌周遭,穹顶上也是极为招摇的彩绘及宝石一抔流苏挽着粉面绸子,露出这驾华丽马车的女主人。
帖暖古慧自然不会认识这又是哪位官老爷家的夫人。
三驾马车,想想渤海郡那位五品的郡守也刚刚才是三驾,在这还不如渤海郡下一个府大的小城里,竟然有如此大员,且还能出行带兵。心中一动,这女人便悄悄缀在后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一个官家夫人能亲自去往这条路唯一的尽头,星罗山庄。
眼瞧着这一驾马车畅通无阻的进了山庄,远远隐匿身形的帖暖古慧又犯了难。
听自家那位奶奶讲过,庄子里不光有夜三更,还有两个圣人寺的大和尚。圣人寺是什么地方,当年自己和奶奶去到京城里,在那座普通人望而却步的盘山,现下想想当时娘两个是哪里来的胆量,竟还上山登门拜会。
在那个厅堂里,见到的就是那位于江湖庙堂都颇有威宁的靠山王,和据说是闲极无聊串个门的圣人寺圣师,连大周皇帝都敬重有加的和尚,道济。
当时自家奶奶讲出提亲的要求,靠山王面色阴沉不定难以猜测,那老和尚哈哈一笑,声音震得自己可是恍惚了好久,直到自家奶奶捂着胸口带自己离开才回过神来。
对于这个存在百年的佛门,帖暖古慧说不忌惮恐怕也是假的。
左右思量,仍是想着探查其中秘密,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心中一横,绕了个大圈,潜进了庄中。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些明岗暗哨,身为城主,山庄中也就只有一些个巡逻护院,是不是转上一圈。不过也是心不在焉,一个个随意得很。
自然不明白其中涉及到的诸多律法条例,帖暖古慧庆幸之余收敛气息,寻着那个姿色绝对算是上上之姿的女人。
后院里两个大和尚争抢着一只烤鸡,互不相让自得其乐,并未察觉到庄子里进来一个陌生人,便又让帖暖古慧放了放心,于房顶之上弯腰弓背放慢脚步,贴着屋檐到得厅堂。
整座木制房屋便建在树林之中,周遭那么些参天大树,庄子里也是树大如冠几可蔽日,即便眼下天明依旧,倒也更让帖暖古慧藏匿身形。
厅堂里那名举止雍容姿色艳丽的女人自然便是虢州夫人蓝荔,能在凤凰城内驾驭三匹骏马的车乘,也就只有这位位列一品的诰命夫人。
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帖暖古慧只能趴在房顶之上偷听下面谈话,便听得有个女人质问道:“莫言,你连我都瞒着?快说,夜遐迩在哪里?我要找她,我要跟她讲清楚,让她以后离你远点。”
不晓得女人身份的帖暖古慧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这句话隐藏的信息忒也大了吧,不成想那位遐迩八方的夜家二小姐竟然还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一个男人道:“荔姐,你这样就有点无理取闹了啊,你…”
“莫言,你竟然说我无理取闹?”女人声音明显高了一度,“那女人有什么好,对你爱答不理,三年了,一出现你就帮着她说话。你竟然为了她一个外人说我无理取闹?莫言,你竟然这么对我。”
帖暖古慧倍感无奈,好奇之下竟然还以为能听到什么秘密,不曾想竟然如此令人喷饭,这可比那些个戏曲唱段里花前月下或是忘恩负义的男男女女都教人喷饭。
正要原路返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瞧见院子角落那架马车上的马夫下得车来,走进厅堂,几个呼吸复又离开。
待那驾车的马夫又坐回到马车上,确定注意不到自己,帖暖古慧正要离开,便听到厅堂里的男人高声吆喝,“大和尚,大和尚。”
后院里对付着那只烤鸡的两个大和尚很是不耐的回了句,“干啥!”
厅堂里的男人又道:“去找一趟夜三更,有事。”
很不耐烦的两个大和尚顿时停止争抢,满手满脸的油腻跑进厅堂。尔后也听不见那男人跟两个大和尚说了什么,想来应该是耳语了一番,就见得两个大和尚从厅堂里出来,径直离了庄园。
这可让帖暖古慧疑惑不已,难不成真如自家奶奶猜测的那样,夜三更姐弟俩已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离开了?
心下有了思量,帖暖古慧迅及潜行出了庄园,一句尾随而去自是不提。
厅堂里,蓝荔仍是不依不饶的纠缠不休,亓莫言头大如牛,却也是心下稍定,自有计较。
……
……
不管名字是大气的驻跸寨还是让人为之一笑的猪鼻寨,眼下热热闹闹。
农人好客,丰年留客足鸡豚,金樽清酒醉亲人。
各家各户的汉子,只要是在家的,全都赶来。
有妇人拾掇着小菜,一个接一个,不图一股脑儿的全部上桌,接连不断,反正院子里四五张门板拼凑起来的桌子还没见空过。
热情的寨民有的还是头一次见夜三更,但也不妨碍酒来即干,一碗接一碗。
反而凌峻江倒真是显得格格不入,那么大一张桌子,硬硬的挤了得有三四十口人,却偏偏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自己板上钉钉的小媳妇二妮似是也忘了自己,屋里屋外忙前忙后,一会儿烧水端壶一会儿搬凳递菜,哪还有闲暇管自己?连得平日里自己教的那十几个学生,此时也是围着山外来的那个瞎眼女子转个不停,叽叽喳喳,倒是热闹。
如此从过午一直坐立难安到夕阳西下,看着村里乡邻东倒西歪左摇右晃的一个一个离开,身处局中却不是局中人的凌峻江也不愿帮自己那个未过门的小媳妇儿收拾,赌气似的出了门。
寨子不大,四十来户人家,房屋布局布局合理错有致,一排排一户户也是规整。连着两三个时辰的酒场,整村里老少爷们此时大多都已醉的不醒人事,这个时候本该家家户户炊烟起、里里外外餐食忙的场景是不会有了。
夕阳洒在寨子里的金黄,配上难得的静谧,凌峻江背着双手走在路上,还真有些书生意气。
出了村口,凌峻江停了脚步,扭身回看。
夕阳也不刺眼,这时节里才能称的上是暖洋洋。
凌峻江眯了眯眼,状若随意的看了看周围,转身绕进了村旁林中。
林中多矮松,夹杂着些许不知名的树木,也算茂密,起码将余晖尽皆挡了去,凌峻江即便迎着夕阳上山一山并无不适。
毕竟只是个柔弱书生,林中也无明显小路,凌峻江走走停停,直到西落日头完全隐入山后,天色业已昏昏,才在一块大石旁席地而坐。
夜幕初始,林中只剩早归鸟雀回巢的唧叫与扑棱,加上环境如此幽静,混杂其中的落叶腐败味道,着实让人有些悚然。
凌峻江敛了敛衣袖,伸手入怀,掏出一根指长木棍,如火折般大小,放到唇边轻轻吹响,一声清脆如布谷鸟叫声在林中悠悠传开,引得刚刚几只归巢的鸟雀复又欢腾起来。
如此响了要有四五声后,密林深处忽就闪出一道人影,几个腾挪就到得凌峻江跟前,颇为恭敬的单膝跪地叩拜,张嘴说出一连串旁人听不懂、晦涩难明的生僻语言。
凌峻江安静倾听,等来人说完才用相同的语言说了些什么,来人只是一个劲点头,口中不时念一声“嗨”。
两人有数的交流几句,并未停留过多时间,随着凌峻江起身拍了拍泥土便离开,那人仍旧恭敬到不敢抬头,直到凌峻江身影彻底消失于夜下林中方才起身,仍是躬身未抬头,奴颜卑膝,转身而去。
待场中又恢复如初,一片静谧,不远处一堆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巨石后,有一身黑袍闪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