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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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会安分的回房等待,左胳膊抡圆了舞的虎虎生风,又跟夜遐迩指天起誓一番后,夜三更便去监视崂山派的两位道长,一男一女,一对道侣。
这让夜三更很是好奇这对道侣为何会被师门选中,远赴武当。
如石敢当所言,崂山派可是最早察觉到此中实情,如他们出于道义派人通知泰山派、并劝诫不要趟这趟浑水而言,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不来,或者说在三月三以后,朝廷派出官家大员前来主持十年一次的科仪,他们再来也不迟。
偏偏选择偏向虎山行,便让夜三更有些想不明白。
申正过了两刻钟有余,于群山中偏西的日头便渐渐躲到了山后,背阴地就显得有些昏暗,山间鸟雀渐归,此时也都向阳而去。
这对道侣夜里选择休息的地方便是半山腰一座废弃的道观,墙倒屋塌了大半,将将能够起到个遮风挡雨的作用,不过仰头便能瞧见漫天星辰,也算是天盖地庐。
离得不远的夜三更对于这群道士所遵循的如此自然之法很是不理解。
这对道侣仅仅是从灶房里使油纸包了些小菜,拿了几个饼子,席地而坐,就水充饥。按他们极其注重的养生习惯,讲究晚饭少食。
仅仅是看着两人吃完收拾妥当,夜三更就替他们感到难捱,这还要撑到明日一早,至少还得五个时辰,能受得了?
摸着怀里四五张刚出炉的热乎饼子,夜三更一阵舒坦。
按照前几起命案发生的时间,离凶手作案还有一刻钟,闻着怀里饼子特有的香气,夜三更很想提前吃上一个。
可是瞧见山上下来一个人。
一身不常见的月白色道袍,石敢当。
跟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小跑下来,明显是冲着夜三更过来。
离得还有个丈远距离,石敢当便刻意压低声音招呼道:“三公子,吃饭了没?”
对于这个特别殷勤的年轻道士,夜三更算不上反感,却也绝对不喜欢。懒得搭理石敢当,夜三更找了个恰恰能挡住身形的树后也是席地而坐,掏出一张黄面饼子,宣软的手感更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石敢当伸手进入他那件宽大的袍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怎么着也有两个手掌大小都有余。
一瞬间便有香气四溢,扑鼻而来。
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一层一层剥开油纸,石敢当满脸讨好,道:“早晨是跟三公子玩笑,三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道一般见识。为了赔罪,我特意去山中打了只山鸡,精心腌制,小火熏烤,算是我烹炰生涯里自认为最优秀的一次疱馔。”
当红亮亮油光光的烤鸡出现在眼前,再加上那诱人香气,夜三更瞬间觉得手中饼子也就那么回事。即便刻意掩饰也能瞧出喉咙处的蠕动,夜三更舌底生津,忍不住咽下口水,很是不舍的将眼睛挪到饼子上。
可越发下不去嘴。
自然瞧出夜三更强忍的窘态,石敢当托着烤鸡递到夜三更面前,“三公子尝尝,贫道敢打赌,但凡吃上一口,绝对好吃到让你停不下来。”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年轻道士特意将烤鸡在夜三更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处晃悠,香气更是浓郁。
夜三更狠狠咬了口饼子,不为所动。
石敢当又放下那只烤鸡,由怀里掏出那把青铜扁壶,用牙齿拔下木塞,一手鸡一手酒壶,道:“三公子,烤鸡就酒,越喝越有。”
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饼子在嘴里翻来覆去,终究还是抵不住此等美味的夜三更很不争气的一把撕下一条鸡腿,毕竟在山上呆了十来天,要么喝药,要么吃素,整日里黄瓜萝卜加野菜,再好吃又能怎样,肚子里连点油水都没,再这么下去估计就变成兔子了。
单单是一口进嘴,饼子下咽的也就顺畅了许多,一手握着鸡腿夹着饼子,一手取过酒壶,咕嘟两口下肚,可真是美滋滋。
“怎么样,味道可以吧。”石敢当仍不忘炫耀,“咱这鸡,龙肝凤髓都略输一筹。咱这酒,琼浆玉液都逊色几分。就这么说吧,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几回吃。”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再不搭理于情于理都不太好看,夜三更咽下嘴里吃食,有心无心的,也是夸赞道:“皇帝老儿吃了就得把你请到宫里让你天天给他做。”
其实对于吃食酒水,夜三更并不算挑剔,莫说和夜遐迩这种极其讲究的老饕相比,即便是普通人家,他也能粗茶淡饭一日三餐。
好似这十几天,不也是如此过来了。
不管是否真心夸奖,石敢当笑的嘴巴都快撇到后脑勺,一个劲傻乐。
夜三更道:“你小点声,别让人发现。”
石敢当很是配合的拍拍嘴,借着眼下气氛还算融洽,他顺势道:“贫道从过午就发现武当山的道友有意靠近我们这些人,我烤鸡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位师兄还以为隐藏的挺好,也太瞧不起我了。一路找寻三公子找到这里来,见到三公子也在这里守着陈、傅两位道友,这是发现什么了?”
夜三更实在不想跟他过多解释,问道:“跟着你的道长呢?”
“甩掉了。”石敢当挠头,“我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夜三更苦笑。
果然,武当一派人手捉襟见肘,尤其是修为过得去的,如跟踪石敢当的道士,早早露了马脚,一个照面就被甩开。
夜三更只能祈祷跟踪凶手的道士,不管是谁,但愿修为能高一些,千千万万不要被发现。
见夜三更笑容怪异,石敢当试探道:“要不我再回去让他重新跟上。”
夜三更翻翻白眼,将手里鸡腿尽数吃净,不痛不痒的挖苦道:“你那才是腌菜吃多了。”
“撑的?”
“闲的。”
“……”
正欲再伸手去撕块肉,夜三更才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竟然只顾着自己吃食,忘了旁边这位。
略微带着些尴尬的朝着地上的烤鸡意有所指的晃了下脑袋,夜三更道:“一起?”
“如此甚好。”
很难想象按理来说的“东道”,竟被身为“客人”的夜三更礼让。
也是席地而坐,石敢当下手撕下大块鸡胸。
这一处的肉最为难嚼,味道极难控制,处理不妥便如食棉絮,不易下咽,若是把握好火候,加以讲究的处理手法,如川蜀之地被奉为御宴小炒第一的锅爆鸡丁,辅之胡瓜丁萝卜粒花生米,色泽红亮口感滑脆,酸甜适中甜中带辣辣而不燥滋味鲜美,绝对称得上是上等下酒肴。
据说一些最讲究的食客,在吃鸡时最先下手的便是此处。
夜遐迩便是如此,因此可没少被夜三更笑话,毕竟食之味同嚼蜡,还不如鸡肋,嗦指间也能教人体会到一些不一般的趣味。
只是作为当年在家中有着“十不食”这些个细致要求的讲究人,这位遐迩八方的老饕口味刁钻到那位伺候了夜幕临小三十年吃食的灶房总管竹叶青都是头疼不已。她能喜好的食物,据说连先皇当年都赞许不已,甚至就因为一次宫宴中夜遐迩无意间又添了一份锅爆鸡丁,便在京城富贵人家中兴起了一股子“小女踩莲轻,掩面争鸡丁”的可笑场面。
石敢当竟也如此拣选,在夜三更想来也是个吃货。
石敢当两手并用,将整块鸡胸撕的细如筷子,一根一根扔进嘴里,表情也是说不尽的受用。
他道:“看三公子刚才上来先撕鸡腿,就知道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可真要说起来,也仅仅是好吃,远远达不到二小姐那般会吃。”
听闻对方提及自己那个什么都懂点的二姐,夜三更倒是来了兴趣,“你还了解我姐?”
没想到这个今日方才有过接触的年轻道士,那似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顿时来了精神,“相较于靠山王府里另外几位名声不显的公子小姐,二小姐也算是大周名人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礼乐射御词赋文章,好像每次听到关于二小姐的传闻,便总是围绕着一种新鲜事物,似乎世间种种总没有她不会的,可真教天下女子艳羡。我记得有一年,由得那座京城传出来的,除了政令,全是二小姐与江湖中八雅君子的事,可谓才情潇洒令人心向往之。再加上没少听与三公子家相熟的那位香客提及,关于二小姐的诸多事迹,算不上有多了解,反正也能聊上一聊。”
这个解释也在意料之中,自家那两个姐姐和那对双胞胎弟弟妹妹,从出生便悟道的悟道参禅的参禅,学的第一句话都是无量天尊或者弥陀佛,的确不如这个从小便在盘山上长大、名字第二实则行三的夜遐迩。
不过再次听闻对方提及到那个与自己相熟的泰山道门香客,夜三更好奇心再度被勾起,只是正准备问一问那人到底是谁,便见石敢当将最后一口鸡胸肉放进嘴里,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青铜扁壶。
不似夜三更的爽利,石敢当仅仅是抿了一口,发出意犹未尽的哈气声。砸吧着嘴,这个年轻道士紧接着刚才的话又补充了一句,“不像三公子,全都是打架的名声。”
一口用泰山山泉酿造的桃花酿还没来得及下咽,好险没一下子呛进去,夜三更甚是不耐道:“会不会说话?”
不愿再搭理这个言行举止总是能让人火大的道士,夜三更扭头回神去看那间破屋中的道侣。
仍旧是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在简单吃过晚饭后便坐在屋中一角,两人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至少能在第一时间照顾到彼此。
比如伸手便能碰到对方。
石敢当一个劲的道歉,生怕再惹到对方不高兴,毕竟晌午那件事还言犹在耳记忆犹新。
打人不叫打人,叫锤人,关键那个大和尚还真是锤人,这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说到底还是吃人嘴软,夜三更摆手道:“行了,以后少说两句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石敢当讪讪而笑。
夜三更朝着那边崂山派的道侣努努嘴,道:“学学人家两个,少说话。”
认真啃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骨,石敢当头都没抬。
“可他俩是真哑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