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是策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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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镇的早集和全国各地的大集差不多，逢初二初七是大集，隔壁两镇一个逢三逢八，另一个逢一逢六，正好给那些职业卖家循环做生意的周转机会，一个月能赶18个大集。
今天正好是正月十七，碰到林山镇的大集日，专门集市道人头攒动，卖什么的都有，这才是真正地道的老百姓烟火气。
欣姐拿着Gopro尽情拍摄，不认识的就问一问，感兴趣的还要买一点尝尝。
新鲜的莲藕摆在地上，欣姐上前问：“老板这藕脆吗？”
老板脸长得比范大厨子还憨厚，一脸真诚：“你要脆的，还是面的，俺这都有。”
欣姐扶额，尴尬咯咯笑，谁说农村没套路的，农民鸡贼着呢。
旁边老托尼在给人剪头发，据他说给人剪了30年头发，生意挺好，还是温水洗头呢，红色鸳鸯戏水图案的瓷盆接着水，用的还是袋装舒蕾洗发液。
艾玛这玩意儿多少年没见着了真稀罕，欣姐高兴地拍了半天，再问价，老托尼说男人剃头刮脸修面，女人洗剪吹，统统只要20块。
杨吉祥啧啧说：“这不比发源地，椰岛，克莉丝汀更具性价比？”
欣姐对他翻了个白眼：“克莉丝汀是卖蛋糕的好吗？”
杨吉祥尴尬了：“不好意思搞混了，我以为爱取洋名的都是剪头发的。”
翻滚烤鸡架，10块钱3个吃过没有？
欣姐被这个价格惊呆了，10块钱买了三个正好一人分一个，那叫一个椒香酥脆，口水横流，然后她后悔了，说临走之前再买20块钱的带回去自己一个人独享。
现榨甘蔗水，8块钱一杯，干净又卫生。
村办榨油厂出品的香油，健康又营养。
自家做的带霜柿饼，不好吃不要钱。
牛蹄筋牛肉牛肚羊头肉羊肝羊肚啥都卖，或者直接羊杂12块钱一斤，买回去焯水，爆炒，做汤，做卤子，怎么做都好吃。
吃过皮冻子吗？
吃过毛鸡蛋吗？
吃过烤蝉蛹吗？没烤之前还会动的那种哟。
欣姐眼睛都差点看直了，很多东西她都想尝尝，但又不敢。
她其实也是有选择性的在拍摄，像各个地方都有卖的水果，青菜，鸡鸭鱼肉，她都是一扫而过。
杨吉祥甚至注意到，她的镜头多半会停留在人的身上，尤其是那些穿着朴素，甚至很土很丑的老人身上，她拍摄的都是农村最不愿提及的伤痛之处，逛吃逛吃这看似欢乐的事，其实是她在刻意地掩饰。
慢慢逛到稍微偏远的集市边缘，三人看到一个70多岁的大爷在卖菜。
不像其他摊主，摆上几百斤藕，摆上三五筐菜，拖半车鱼来。
这位大爷面前只有一小堆土豆，辣椒，干蒜头，小白菜，香菜，他身后倒是有一个竹篓，应该是他背菜带过来的。
大爷穿着厚厚的棉袄，干瘦黝黑的脸庞，褶皱枯槁的皮肤，白色眉毛和胡须都很长了，很安静地蹲着，耐心等待买主的询问，偶尔换个姿势，让麻掉的脚稍稍舒缓一下。
为什么不坐着等？
杨吉祥猜测，首先农民没有随身带折叠小凳出门的习惯，其次站着不方便和蹲着挑菜的顾客谈论价格，老大爷可能自己也没料到这么久都没卖出去吧，这么蹲着确实吃力，他看着都心疼。
欣姐停下脚步，低声问杨吉祥：“这里卖菜收摊位费吗？”
杨吉祥摇头：“这地方偏，人流量少，应该不收，里面其实收的也少，修了台子的收5块，10块的卫生费，像这种个人卖菜的不会收，最多收1块2块。”
欣姐嗯一声，蹲下来问：“大爷，您这菜怎么卖呀？”
大爷一脸微笑，可是有点耳背，听不懂普通话：“闺女你说啥呀？”
欣姐又重复了两次，喊杨吉祥帮忙：“你告诉他，这些菜我全买了。”
杨吉祥一愣：“你确定全买了？”
“嗯，你让他出个价吧。”
“好吧。”
杨吉祥首先递给大爷一支烟，然后和大爷交流，得知这堆菜只要15块钱，于是说他朋友全买了。
这堆菜绝对不止10斤，而且还有香菜，干蒜头这么贵的东西，才卖15块钱，真的太便宜了。
大爷一开始不相信她全买了，等杨吉祥再次用方言确认，脸色终于舒展开来，乐呵呵笑着，褶子越来越深，嘴里就没有几颗牙齿，一个劲说谢谢。
您这么大年纪了何必总是谢我，欣姐不忍心看，眼眶都红了起来，回过头深吸一口气，对杨吉祥说：“你帮我装好，我有点不行了，他太像我爷爷。”
杨吉祥能理解她的心情，于是和老大爷聊起来，顺便告诉他，以后赶集就去里面摆摊，里面人多卖得快，而且一般不收费。
等菜装好，欣姐拿出30块钱递给老大爷。
老大爷愣了一下，一边比划一边说：“15块，你给多了。”
欣姐说：“大爷您就拿着吧，您卖的太便宜，我给您30。”
“不要，太多了。”
老大爷拒绝，旁边摊主说：“大爷你就拿着，年轻人是一片好心。”
老大爷摆手说：“你们年轻人挣钱也不容易，我这是15块钱的菜，就拿15块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老大爷不需要施舍，他只拿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他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色泥巴，手也是脏兮兮的，可心干净得让人肃然起敬。
老大爷还很欣慰：“人穷志不能穷，我们农民不在乎钱，我们在乎公平。”
欣姐急了：“但是您付出那么多劳动，才换来这么一点钱，这也不公平啊，这么多菜在我们城里能卖50块，我还想再多给点，就当我孝敬您的好吗？”
杨吉祥翻译后，老大爷笑得很舒畅：“给再多都不要，我多拿就是不要脸，我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孝心，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好人。”
欣姐被这段朴素的话击中，眼泪婆娑，心里憋着一股难受，站起来只能一个劲抹眼泪。
三人提着十多斤菜，离开集市。
杨吉祥说：“欣姐，咱们农民其实不需要同情，中国农民是十分坚强的，能从老天爷手里抢饭吃的人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们，只要政策再稳定一点，农村医疗保障再加强一点，医药费减一点，税收少一点，养老金多一点，不要搞得一个月100多块的养老金打两针就没了，然后像你这种带货主播再多一点，中间环节再少一点，农民也能过得比较好。”
“我真不是带货主播，哎，我不想说话，你让我静一静。”
欣姐的情绪还是无法稳定下来，哪怕坐在车上，她还在咬笔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杨吉祥视力不太好，勉强认出几个字，连猜带蒙，好像是“不要从上到下的施舍，要从上往下的保障”。
这位姐姐，可能真的不是美食主播。
翻滚鸡架也不记得买了，说好勇敢尝试一次的毛鸡蛋也不吃了，三人就这么默默开车回家，将肉丢给厨房分割，备菜。
欣姐催着杨吉祥带她进村，看看菜地，介绍村子的详细情况。
竹夹村夹在大竹山和小竹山之间，蜿蜒狭长的一条带状图形，全村的村庄面积1.44平方公里，最长4.2公里，最窄处只有200米，村域面积则包含了两座山，那可就大多了。
全村214户，790人，有1\/3的人外出打工，全村耕地面积不到948亩，其他的都是山地，只种了少量果树。
“因为地势原因，我们这里的田都不是平整的，你看靠近村委会那边的田都是平的，再往里面走，一亩地可能断成两三截，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不方便。”
“这边是水田，你看这家这片田，大概一亩地，一年亩产算1200斤，打成米是7折算840斤，刚好够一家三口人一年的口粮，但是万一天灾减产，他家今年可能就要到外面花钱买米。”
“你看这边，地势好的大块平整的，一般用于种水稻，玉米，油菜这些植物，菜地都是边边角落里东一块西一块，或者在房子前后左右。”
杨吉祥骑上电动车，带着欣姐全村跑，自己知道的就全给她介绍了。
欣姐拍了不少内容，自己还去访问当地农户，问问他们收成好不好，产量高不高，全年大致的种植时间轴。
走到一排温室大棚前，那家正好是常住村里的外地职业菜农，她也厚着脸皮贴上去，问大娘种菜赚不赚钱，大棚的菜好不好卖，有什么困难，有没有政策支持。
杨吉祥猜测，欣姐很可能是哪家电视台或者报社的记者，在这儿微服私访来了。
白天采风，晚上几人一起吃饭。
欣姐这才揭开谜底：“我决定了，回去整理整理资料，把竹夹村当作一个备选点，上报给导演组。”
“啥导演组？”
“嗯，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是企鹅视频的综艺节目策划人。”
杨吉祥是真的惊呆了，他猜了好多个职业，是真没想过欣姐会是一个综艺节目的策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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