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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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胡亥一脸认真,道:“我兄弟二人虽然忠心,却也不是傻子。若皇帝真死了或不见了,我俩还不早跑了。”
赵佗有点嫌弃地瞅了瞅他——还真看不出来您有这份机灵!
“那皇帝现在何处?”
胡亥老神在在直起腰来,垂着眼皮道:“非是我不告诉您。而是我们也不知道——只有等皇帝联系我们。”
赵佗狐疑道:“皇帝失踪,天下大乱,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皇帝也是逼不得已。”胡亥又悄声道:“朝中有内鬼。”
“内鬼?”
“正是。陛下这一招是引蛇出洞。”
赵佗陡然间得知这么密集又重大的消息,脑子里有点乱,他手指按在剑柄上,下意识敲击着。
“你们约我相见,又是为了什么?”当下,赵佗先问了最直接的问题。
胡亥笑道:“我兄弟二人素来敬仰赵郡尉为人,能得一见,此生不虚。”
赵佗皮笑肉不笑道:“能见你们蒙氏兄弟一面,我也此生不虚了。”
胡亥吃他一记反讽,却也不在意,仍是笑呵呵道:“北地叛乱,郡尉以一己之力,能保岭南太平,非寻常人能比拟。郡尉封粮道,绝关隘,人都言郡尉有自立之心,我看却未必。”
这个话题可就太敏感了。
赵佗双眼一眯,杀意突现,他不动声色道:“哦?愿闻其详。”
蒙盐见状,饶是他几经沙场,此刻也不禁手心捏了把汗,知道只要赵佗一声令下,他们三人便会葬身这阳山关上。
胡亥却仍是笑呵呵的,仿佛只是在与好友叙旧,而不是在杀人如麻的将军最敏感的神经上跳舞,“那些说郡尉有自立之心的人,都是放屁!郡尉平定岭南,分明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若是冒然出关用兵,才真是反了!当初叛军四起,皇帝召集南北大军,可是南路已经被叛军阻隔,郡尉并未接到消息——那么,保住岭南,就是郡尉接到来自朝廷的最后命令。“
“郡尉您一心为公,浴血奋战,这也都不去提了。”
“只说岭南情形。当初朝廷虽然是号称送来了五十万大军,可是你我心中都清楚,这五十万大军中,恐怕有三十万都是运粮的农夫,算不得真正的兵。更何况,岭南百越族人悍勇,战况惨烈,纵然原有五十万大军,此时也多有折损。况且,岭南虽然是打下来了,可是说占据却还谈不上——远的不说,就说郡尉您才拿下的安阳国,这等小国岭南不知凡几,都要郡尉去一一攻克,谈何容易。”胡亥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简直像是从赵佗心中掏出来的。
“而五岭之北,叛军势大,皇帝失踪。以岭南久战之兵的疲敝,以北地烽烟四起之战况,郡尉退守岭南,实为不得已而为之,乃自保之举。”胡亥笃定道:“倘使郡尉果有五十万大军,倘使岭南彻底平定无后顾之忧,以郡尉之人品忠心,焉得不万里驰援!”
叛徒、奸贼的名号总是不那么好听的。
赵佗长叹一声,不管真假,先道:“知我者,蒙氏子也。”
反正他既无五十万大军,岭南也还乱着,而皇帝还在“失踪”着,那么他居于岭南,卖个口头上的好,能洗刷了污名,何乐而不为呢?
人的野心是一点一点喂大的。
历史上的赵佗,也不是一开始就自立为南越武王了。直到秦朝灭亡后三四年,他才建立了南越国,独立于汉朝之外。在赵佗有生之年,汉朝都没能攻下南越来。而赵佗反倒借着地利,时常下去掠夺攻打汉朝南边的郡。
论起来,这就好比明朝灭亡之后,郑氏孤悬海外,时不时还要反清复明一样。与之不同的,不过是赵佗没有打着光复大秦的旗号,一来因为秦朝短暂,文化教化,到底比不上后来的明朝;二来也是因为五岭虽险,却不比台湾岛隔着海峡,真要挂出反汉复秦的招牌、惹得汉朝发大军而来,也很难受。
胡亥道:“赵郡尉,明人不说暗话。我兄弟二人此来,是要借兵的。”
“借兵?”赵佗目光一冷——口头卖好是一回事儿,真要掏家伙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别人的手伸到自己钱袋里来,换你你也扎心。他冷声道:“借多少?”以天下乱势,恐怕借走南岭全部人马,也不够用的。
胡亥伸出一根手指头。
赵佗勃然大怒,“一百万?倾南越黔首,也不足百万!”
胡亥微笑摇头。
赵佗犹疑,却是道:“我手下精兵也不过十万。”
胡亥微笑着又摇头,开口道:“只需郡尉拨兵一万。翌日陛下再归咸阳,我必将郡尉擎天保驾之功备述于陛下。而我等率兵,在南边郡县与叛军作战,也可保岭南无虞——至少粮道便不必封锁了。”
从一百万降到一万,就像从巨石变成了一粒细沙。
而这一粒细沙,却能给他以后带来可能的巨大收益,规避巨大的风险。
这样一来,将来不管是朝廷赢了,还是叛军赢了,他赵佗都避开了漩涡中心,到时候可进可退,都有余地。而且也洗刷了他叛国自立的污名。
况且此地士卒,多为秦人,就中有些未能成家的,思乡情切,苦留无益。
打定主意,赵佗伸出大掌,与胡亥相击,“好!一万人马就一万人马!”
胡亥笑道:“赵郡尉真乃英雄豪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赵佗了却一桩心事,也笑起来,却是点着胡亥与蒙盐,道:“你娘是否比他娘俊,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能确定,那就是你娘怀你的时候,一定吃多了香油。”
第122章
胡亥顺势笑嘻嘻道:“等我回咸阳, 问明了我娘, 当初是不是吃多了香油。”
“你家人还在咸阳?”赵佗问道。
两人谈话间,已经有点闲话家常的味道。
胡亥道:“可不是嘛。当初咸阳城闹盗贼, 陛下担心我家人安全,于是都给接到宫里去住了。你说陛下对我这么体贴,这么在意, 我怎么能不好好报答呢?”
蒙盐没忍住, 重重咳嗽了一声。
胡亥面色不变,笑着撞撞蒙盐肩膀,问道:“是,弟弟?”
蒙盐一张脸憋得通红, 却也知道情况危机,不容有失,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哥哥说得极是。”
赵佗也不是傻的,一听就明白, 这是皇帝当初把蒙氏家人都接到宫里,作为筹码,赚蒙氏兄弟回来效力。可是此刻这“蒙壮”笑着说来, 倒是一片真心实意。一时间, 连赵佗这样的人精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皇帝当初真是为了蒙氏好?一面想着, 赵佗已是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然而再看看“蒙壮”的神色,赵佗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只能得出唯一符合情理的结论:那就是陛下真是一代圣主, 叫人一见就恨不能为他去死啊!
赵佗多年前就随着任嚣来了岭南,根本没有见过后来继位的秦二世胡亥。
而在任嚣病死之前,他赵佗只是龙川县的长官,被委派之前,只见过先帝秦始皇两面。而且当初奏对,他只敢低着头。毕竟龙颜天威,他不敢直视无礼。
所以此刻赵佗才没有认出胡亥来。
再者说了,就算是赵佗真见过秦始皇的样子,此刻见了胡亥,也未必就会往眼前这人是皇帝上面去想。正常人哪会这么想呢?
因为胡亥他干的这事儿就不像是个正常皇帝会干的。
一来是似赵佗这等官员,此前习惯了的是秦始皇那种高深莫测的君王之道;哪里会知道,还有胡亥这样嬉笑无状的皇帝做派?
二来是胡亥太敢冒险了。比如一个正常的皇帝,会只带着两个人就上了阳山关吗?
就算是叫赵佗再猜一万次,他也猜不到这个如此以身犯险的年轻人会是大秦的皇帝。
赵佗与胡亥击掌之后,顺势握住了他手腕,道:“难得有北地来客,留下来一起进晚宴。我也好久没听过北地的消息了……”
胡亥只觉赵佗的手捏在自己手腕上,似烧热了的铁钳一般,不觉心中一凛,脸上仍是笑着,看向赵佗——却见后者正盯着他打量、目光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此时要走,是走不脱的,还会惹得赵佗更起疑心,那么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胡亥笑道:“好啊!我们这一路而来,也难得有佳肴!托赵郡尉的福了!”
一时酒菜摆上来,赵佗拉着胡亥相邻跪坐用食。
席间,赵佗先是问了问北地情形。
胡亥自己也不甚清楚,把前番从中年文士那里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跟赵佗讲了。
赵佗已是微醉,摇晃着青铜酒杯,从杯沿上方打量着胡亥,道:“我有一事不明,劳烦老弟点拨。”
“郡尉客气了。您只管说。”胡亥笑应着。
蒙盐察觉气氛变化,放下了手中筷子。
赵佗收了笑容,显出两道在他的年纪来说太过深刻的法令纹来,道:“五岭之高,飞鸟难渡。老弟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进了我的四会县,还杀了县令,带走半数守兵的呢?”
胡亥仍是笑道:“是弟弟的错。若我知道是郡尉您的人,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能下手。甭管他干了什么坏事儿,我都得交给郡尉您亲自处置才对。这事儿是我这做弟弟的错了,来来来……”他给自己斟满酒,“我自罚三杯!”
赵佗冷眼看他灌酒,不悦道:“我诚心待你——你却避重就轻!”
四会县县令死不死的,赵佗并不是很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伙人是怎么在他辖区内来去自如的。
胡亥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正经模样来,笑道:“我们是假扮盐商出来的。”
赵佗道:“这我知道。”
胡亥又道:“郡尉是担心五岭还有通往南越的小径,而您没有堵住吗?”
赵佗脸色一沉。这的确是他所担心的。毕竟现在北地大乱,若是叛军沿着这样的小路进入南越,那可就不是“蒙壮”等人带走半个县城的守军那么简单了。
胡亥道:“郡尉大可不必担心。五岭关隘,固若金汤。”
赵佗道:“那你们……?”
胡亥道:“南边是海,北边是山,我们自然不是从这两条路过来的。那么就只剩西路和东路了……”他不能说自己是从南边来的,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佗不耐道:“老弟你直说便是,跟我分析这么多,是要给我上课吗?”
胡亥也不是要给他上课,而是急切间要编一则听起来可信的谎话,那不是也要思考思考的嘛。他这是给自己争取时间呢。
胡亥笑道:“我是怕我直接说了,郡尉也不信。”
“你说。”
“说来也巧。我们是从横浦关东侧一条小径进了南越郡,又顺着湟水南下,到了四会县。这横浦关东侧的小径,乃是两道峭壁之间的羊肠小道,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其上高石耸立,危险极了。我们的人才走过那小径,只听后面轰然一片,您猜怎么着?”
赵佗还在琢磨,“横浦关东侧的小径……”横浦关就在阳山关之东,也是南越郡通往北地的一处重要关隘,的确是峭壁林立,很是险峻。
胡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问自答道:“当真好险!原来是那峭壁上的石头滚落下来,轰隆隆一片,不过顷刻之间,就将那小径给堵死了。”
赵佗一愣,“堵死了?”他是不信的。
胡亥一脸诚恳道:“可不是嘛。我们南下,其实是为了查访跟内鬼有关的线索——事涉机密,没有皇帝旨意,这事儿我却不能同赵郡尉您说了。别的,您尽管问!”他知道赵佗肯定不能立刻相信,于是又道:“说来也真是晦气。若不是那小径堵塞了,我们又何必大闹四会县,差点送了命。事情查完,我们还沿着那小径悄悄出去不就完了吗?”
赵佗一想也是。
胡亥又给自己斟满酒,道:“不管怎么说,杀了郡尉您的人,就是弟弟的不对。”他又一仰脖干了。
赵佗无奈道:“老弟你也当真是奇遇不断了。”于是只将此事记下,待回头查验,也提起酒杯,与胡亥对饮。
一时酒酣耳热,赵佗白脸膛成了红脸膛,搂着胡亥肩膀,醉意朦胧,淌着眼泪道:“我苦苦在南边这荒蛮之地支撑,是为了什么?这都是我的恩人任嚣临死之前的嘱托啊!这都是先帝的旨意啊!任郡尉临死之前,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关闭粮道,封锁关隘,万万不能叫叛军打进来。他说我们势弱,无力去救朝廷,可是千万要守好南越这块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方……这里有我们兄弟淌过的血啊……百越之人凶悍,不服教化。当初攻打南越,死了多少大秦的好儿郎,嗬嗬……当初跟着我的小兵,才不过十七岁……”
胡亥很配合,也感叹道:“郡尉辛苦了!可叹天下人不理解!”
“他们说我反叛,说我有自立之心……我都不在意!我不在意!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就是到了地下,我也能去见先帝说明白!”
胡亥忙道:“弟弟我信你!你放心!等我回了北地,一定把郡尉的苦衷分说清楚,叫他们都闭嘴!”
赵佗道:“不,我不要这些虚名,随、随他们去说!”他像是醉后大舌头了。
胡亥也大着舌头,一挥手,斩钉截铁道:“那、那不行!你就是我亲哥哥!我不许他们往你身上泼脏水!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说明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