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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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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场里一片吵闹嘈杂,卫正夫静静地看着柳小蝶与人讨价还价,不多时,柳小蝶付过铜板,又往卫正夫胸前竹篮里扔进一斤牛肉。

从小贩手里讨得便宜的柳小蝶心满意足,拍了拍手,得意说道:“杨少爷,今天我好好下厨,好好慰劳慰劳一下你。”

卫正夫瞧着身前堆得满满的竹篮,里面不仅有萝卜白菜土豆,还有些用来煮汤的排骨肌肉,更是有一些菜,他根本说不上来名字。竹篮说不上干净,是从菜摊小贩处借得,外面还有些黑色的污渍,多番擦拭之下,使得他本就发黑的袖子变得发亮。

事实上,自那日卫正夫从赌坊赢了许多银两之后,柳小蝶的生活便有了很大改变。没了那压得人透不过气的赌债,柳小蝶的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

当然,更值得说道的是,卫正夫终于有了一个容身之所。别多想,只是两块门板拼凑起来的一张简易小床,供卫正夫睡在门外走廊处。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堂堂的卫家公子说了一天的书评,竟然一下子赚来了百十个铜板。

柳小蝶在前面走,脚步轻快,卫正夫抱着竹篮跟在后面,紧紧跟随。

然后,柳小蝶从酒楼里出来,怀中抱着一个酒坛,闻着淡淡的香味,看了一眼身旁的卫正夫,说道:“哎呀,这酒可不便宜,足足要一两银子呢。”

卫正夫说道:“那你今天要多喝两杯。”

柳小蝶脸色一红,急忙道:“我可没说过我要喝酒,这酒是给你喝的。”

“哦,是吗?多谢。”卫正夫讷讷说道。

这般谈话自然是让人无话可接,于是一路无话,两人穿过人群,静静走回到巷子中。

柳小蝶觉得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她有自知之明,自己说书的水平,别说糊弄老头老太太,就连骗过三岁小孩都够呛。可偏偏身后的男子每次听得那般津津有味。

她早先认为男子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可一想到自己一般模样,也就很快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就是那日一碗汤淘饭,也不过是可怜之举。

对于身后名叫杨五郎的男子,自己只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虽然隐隐能猜出他身份不一般,约莫是个落魄书生,可哪个落魄书生能从川老大的手里赢得那么多的银子呢?而那日泼皮刘二来家里送信,又是那样的客气态度?

于是乎,她对男子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至于男子送来的那些银子,她可一分都不敢动,都锁在家里的柜子。因为她从小就清楚,有些钱是不能要的,有些事也是不能轻易点头的。

那一夜下着大雨,杨五郎躺在木板之上,睡在门外走廊处,那一夜她翻来覆去,分明未合眼,一个弱女子,怀中揣着一把菜刀,听着雨声到天亮。

细雨微微,润物而湿鬓发。

柳小蝶抬头,发现头顶是一片灰色,再回首,发现是男子将袖子遮在自己头顶。

以身遮风,以袖避雨,恍惚间,柳小蝶的身子紧紧靠在卫正夫一侧。

“杨大哥,你好像有心事?”柳小蝶试探性问道。

“我要离开了。”

只见柳小蝶手臂一松,怀中那个酒坛落地,酒水哗的洒了一地。

她赶忙蹲下身去,却发现哪里还有补救的余地。酒水流入地面,泥土贪婪地吞噬着酒水。

“是你家人来信了吗?”柳小蝶缓缓起身,眼睛微微红润,似乎是在责怪自己如此不小心。

卫正夫轻轻嗯了一声,却不再继续解释。

今日说书的效果说不上好,只是那人上来打赏之时,给自己带了一个口信,信息很简单,也只有两句话:有人要杀你,信不信随你。

方才买菜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几个异常打量自己的眼神,哪怕就在此时,他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人跟着。

这由不得他不信。当天在大方别院内,开罪了不二帮的公子,如今被人追杀,也是正常。可若是连累了身前的女子,他会抱憾终生。

默默地将竹篮放在地上,卫正夫转身之后,柔声说道:“小蝶姑娘,认识你很高兴。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

柳小蝶猛地一下抓住了男子的衣袖,声音哽咽说道:“你还不能走。”

“时间来不及了,小蝶姑娘,请你放手。”卫正夫不打算回头,他不忍去看那张哭红了双眼的俏脸。

“我知道,我说的故事根本不好听,我长得也一点不好看,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那声音有些大声,带着些许倔强。

卫正夫正色道:“路见不平,出手相救,乃是我辈义不容辞之所在。”

“那个人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难道你……你真的……对我……”

卫正夫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日的一饭之恩,我自然当有所报答。若是让姑娘有其他想法,我很抱歉。”

女子彻底瘫坐在地,终于哭得梨花带雨。

……

亭台之下,石桌一旁,两人对坐。

看着对面的男子摆弄着棋盘,无为问道:“不知今天苟长老请我到此,有何事?”

苟九疆手执黑子,说道:“也没别的意思,方公子,今天我想和你下一盘棋。”

“不必了,我今天手气不好。”无为摆了摆手道。

苟九疆不解问道:“下棋要什么手气?”

无为微微一笑,盯着苟九疆的眼睛,说道:“手气不好,那就意味着手的运气不好。这棋局还未开始,你就已经执黑,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苟九疆一愣,反问道:“那方公子想要如何?当年你也不是如此行事吗?”

“当年我不过是一孩童,不过在关老帮主面前讨了几分便宜,落了你几分面子,你便计较到今日,苟长老,你可是体面人呀,万万不能如此斤斤计较。”

苟九疆冷哼一声,说道:“说得轻巧,那是几分便宜吗?当年我天涯帮本有吞并洛阳其他大小帮派的雄心壮志与实力,岂料被你这黄口小儿生生害得今日这般地步?老帮主改天涯为不二,险些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二人今日谈话,若是稍有泄露,势必在洛阳引起一片轩然大波。任谁也想不到,当年天涯帮帮主关季山之举,竟然是因为一个小孩。

回想起当日,一个青衫孩童来到天涯帮总坛,面对着不可一世的关季山与气焰嚣张的众位长老,表现得不卑不亢,神态自若,更是与关季山进行了一场惊世豪赌。

身为罪魁祸首的无为可没有这份觉悟,干脆端起一杯茶来,小酌一口,然后缓缓说道:“苟长老,当初你派人追杀我,我可还没找你算账呢?”

“或许,今日我一样可以杀你。”苟九疆眼中杀气迸发,手中黑子落在天元处。

无为丝毫不慌,叹了一口气,玩笑说道:“苟长老,难道你忘了吗?眼神是不能吃人,更不能杀人的。你若真想杀我,还请多找些人来。”

苟九疆瞥了瞥嘴,不忘嘲讽道:“身旁跟着个小丫头,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无为挑了挑眉,说道:“唉,苟长老,这话你说错了,当年我就曾告诉过你,我是知道天有多高的。”

苟九疆一时有些痴了,感慨道:“对呀,当日不就是你说,关帮主与天同高,与日同辉,与地同寿,使得他老人家龙颜大悦,才中了你的诡计吗?”

“关帮主他老人家人还好吗?”

“不劳方公子挂念,他老人家修身养性,含饴弄孙,开心得很呐。”苟九疆放下棋子,干脆站起身来。

“含饴弄孙没什么不好,总比整天打打杀杀强一些。”

“对呀,一旦人的志气消磨殆尽,这一生也就如此过去了。”苟九疆的声音越发低沉,语气却稍显柔和,饶是如此,嗓子依旧显得嘶哑,“方公子,你知道吗?当年之事后,我曾向天机阁打听你的身世,这些年我也在试着不断找寻你的下落。”

“哦?还有这么一回事?”无为来了兴趣,干脆也站起身来问道,“那苟长老可有收获?”

今日选择在半山腰中相会,苟九疆自然是做足了安排,可惜面前之人迟迟不肯落子,他也颇有些无奈。

一向神通广大的天机阁,竟然也没办法给他答案。换而言之,这位方公子的身份,只能用神秘两个字来概括。至于打听方公子的下落,更是石沉大海。

他长舒一口气,指了指山间迷蒙的白色雾气,问道:“方公子,你看,此时我们位在半山腰,山中云气蒸绕,雾气氤氲,这下山的路,你还能看得清楚吗?”

“苟长老,恐怕你问错人了。作为一个初次来此的外地人,我对这里的山路并不熟悉,此时云雾遮山,我也是肉眼凡胎,怎么可能看得清楚呢?”

苟九疆补充道:“有些,看不清楚路,也就意味着你下不了山。”

“我若要下山,不管那里是什么云气还是雾气,也不管能不能看得清楚路,我只知道一点,其实大山里本没有路,只不过这上下山的樵夫走卒多了,才有了这些小路。换而言之,凡是我心所向往之地,路便在脚下。不知道这个答案,苟长老满意否?”

苟九疆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若是那个叫清净的女子没有夺泰山剑的实力,我很好奇,你的最后手会在哪里?”

无为反问道:“苟长老,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我一人独闯天涯帮,依仗的到底是何物呢?”

这个问题,苟九疆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找到答案。一个稚子小儿,只身闯入龙潭虎穴,依仗的是什么呀?胆量?机警?还是谋略?他事后一一推演,发现这些都不能算。

料想方无为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答案,而似这等问题,可能注定没有答案。苟九疆虽然不忿于当年老帮主的所作所为,可作为洛阳数一的大帮,焉能言而无信?

雨渐渐歇,山气不散,随着日落却更显缥缈,苟九疆的神情恍惚,眼睛也不知落在何处。显然,这个问题是不可能有答案的。

无为率先打破沉默,说道:“苟长老,不必再多想了。这时代变了,今时不同往日了。”

苟九疆回过神来,双手负后,毫不示弱说道:“时代虽然变了,可洛阳这片天,依旧是不二帮的天。”

无为呵呵一笑,说道:“难怪你们不二帮不想要这片天下雨,今天就能不下雨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想和你多争辩。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方公子。”

无为问道:“什么大事值得苟长老如此慎重提醒?”

苟九疆说道:“今日是十五。”

无为试探说道:“苟长老是想说,天微雨,风微斜,正好杀人,对吗?”

苟九疆笑道:“如今我越发确信,和聪明人说话,是件畅快之事。”

无为问道:“不知道苟长老开出的是什么价码?”

苟九疆答道:“悬赏三十金,入不二帮,可一队之长。”

“既然如此,那我祝愿苟长老心想事成了。”

此时,只见一身穿灰色人行色匆匆,上山而来,低头跪倒在苟九疆身前,大声道:“大长老,属下有事禀告。”

苟九疆沉声道:“此处无外人,你且细细道来吧。”

“我们找到那人之时,已经是那人告别柳小蝶之后。他离开小巷,我们便一路跟踪,他朝西,径直朝城门走去。”

“临近城门口不过百步,有数位持剑刺客同时出手,那人为避免伤及无辜,只能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偏僻小巷处。”

“我们一共不下六七十人,仗着人多,将他团团围住。随后,不断有刺客加入战斗。”

“那人赤手空拳,我们也不好意思围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于是选择车轮战。”

“起初只是一人上前,被那人轻而易举打败。后来则是两三人齐齐上阵,那人也是轻松应付。等到我们回过神来,身旁也没多少人站着了。”

“不得已,我们只好一同出手,那人身体竟如同鬼魅,飘在半空中,最后一道强光闪过,我们就都晕了过去。”

苟九疆面带怒容,有些不忿道:“六七十人,你是说,六七十人竟然对付不了一个赤手空拳之人。”

那灰衣之人将头垂得更低,却不敢有丝毫辩解。在不二帮里,苟长老曾经说过,解释就是掩饰。而在苟长老看来,那些个刺客杀手们技不如人,败得干脆,这便是事实。

“你且继续往下说。”

灰衣之人继续说道:“小的后面醒来,发现那人最后虽然出了城,却是被一个小孩偷袭,受了不轻的伤。等到小的赶到城门口之时,发现那里还聚集了上百人,眼看那人性命危在旦夕,有一人出现,救下了他。”

苟九疆面带笑意,朝着无为问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坏我不二帮的好事?”

灰衣之人脸带苦涩,声音颤抖说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牛长老。”

“眼看牛长老出马,那些刺客只能散去。最后牛长老送给那人一些金银,那人却不受,说了一句金银于我何加焉,便匆匆离去。”

苟九疆面无表情道:“好吧,若没有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待到手底下的人走远,苟九疆一脸笑意,丝毫不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道:“方公子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或许这件事,你可以给我一个说法。”

无为咧嘴一笑,说道:“你们两个身为不二帮的两大长老,一个悬赏杀人,一个现身救人,这件事传出去,都会以为你们二人明争暗斗。如今你却还要我一个外人给个交代,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吗?”

“倘若我悬赏百金,誓要取那杨五郎的项上人头呢?”

苟九疆言出必行,在他看来,以区区百金,便能使得面前的方公子不愉快,他很愿意去尝试。要想击败一个对手,若是不能找到他的破绽,那便要想方设法使他露出破绽才好。

无为走近棋盘,一把掏出棋盒中的数枚白子,落地生根,堵死了那枚天元黑子的全部气口。

他一字字说道:“现在我入局了,苟长老如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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