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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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

严鸾已经闭门谢客好一段时日了，时刻惴惴不安。

并不是被外界来往不绝的“客人”扰得心烦，而是担心着自己孩儿的性命安全。

杀宁王这个计划，陆机连她这个母亲都没告诉。可以说是真正的孤胆独行。

自然，严鸾也乱了。

她不知道修行界的仙长会怎么处罚陆机，更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儿子一面。短短几日，白发都多了不少。

还好，今天她得到了好消息。

“这样说来，只是被关十年禁闭？你确定？”

严鸾长呼出一口浊气，难得有了些许喜色。

“嗯。十年虽然久，但对修士来说也不只是弹指一挥间。以公子的心性……想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在严鸾身前，是一位黑衣蒙眼的少女。

少女的上半面容似乎被人刻意毁去了，极为狰狞。若不是一块白色棉纱布盖住眼部，想来会是十分吓人的模样。

而若是有修士在此处，想必能直观看出，少女身上实打实有修为在身。怪处在于极不稳定，现在只有炼气中期的气息，而且还在不断衰弱，眼瞅着要掉到炼气初期。

也不知她究竟遭了何等大难。

“接下来你欲往何处？你冒险帮我打探我儿消息，我甚是感激。若要寻一处僻静地方隐居，我也可代为介绍一二。”

严鸾问。

少女摇了摇头，跪拜在严鸾面前，道：

“逸风城此般风波之后，料想不会太过平静。夫人只是凡人，难以对付修行界手段。我想留在夫人身边，聆听夫人教诲，保护夫人安全。还望夫人能扶正朝堂，恩泽万姓，让我也能稍稍洗去过往罪孽之万一。”

严鸾轻叹：

“你若想活，随便找个偏僻的村镇隐姓埋名住下便可。虽不敢说万全，九成活命的可能是有的。何苦跟在我身边，每日见人，平添风险呢？”

少女执拗道：

“初时，我确实怕死。所以想着自废魔道修为，所以想着自毁面目，只求苟活余生。

但，经逢那般灼心之痛，我开始畏怯。夫人是凡人，或许无法理解那种自废经脉，毁去神识的痛苦。我只能说，那般折磨，今生未敢再做回想。

我怕痛，我怕死，所以只是废去一点点修为就不敢动了。开始如夫人说的那般，去想，只要找个村子隐姓埋名住下便可，只要不显露修为，也不会有多大危险，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可是不继续下去不行，不斩断过去不行。

如公子所说那般！

我幼时，只是憧憬着天上的风景，想要去天上一看，这才踏入修行界中。可不知何时，我却已失了自己曾经的面目，不再向往世间万般奇景，只在意修为宝物，只想着损人利我！

若我现在畏怯钻心之痛，退而避之。想必有朝一日还是会戴起那名为‘甄华清’的面具，最终惨死于公子之手。

公子教会了我：

畏怯死亡，终归仍要面对死亡。

敬重生命，才能感会须臾精彩。

我辈，乃是求道人。

是以，我决定，我不想再成为‘魔修甄华清’。我想回到曾经那个，向往着天空的自己！

是以，我决定，我必须毁掉‘甄华清’的一切。

她的面容，她的品行，她的修为，她的功法，我必须统统斩掉！

但唯独她的罪孽，我斩不掉，我必须背上。那不是‘甄华清’的罪孽，是‘我’的罪孽。

若死，我别无二话，这是我应得的结果。是魔修应得的审判。

若活，待我赎尽前生罪恶，再度踏上曾经憧憬过的天空，想必……

我将比前生任何一刻，都感到更加至福的喜悦。

那一刻，我才能算‘真正的活着’吧。”

严鸾深吸口气，摸着少女毁去的面容，赞道：

“好，你有这份心，我也愿意帮你。我寿元不多，你在我身边受教导的时间远比不得我儿那般宽裕。你须勤加感悟，坚守本心，不可再有前般邪念。”

“是，夫人。”

少女跪伏于地，以“师礼”拜之。

严鸾笑着，将少女扶起。

心中默默言道：

“我儿陆机：

你一去六年，今日回归，为娘心中甚慰。

此六年间，为娘时刻担心你在修行界中过得如何？为娘不担心你衣食饱暖，不在意你成就高低。只盼你时刻不忘赤子之心，志存高远，前行不息。

你自幼不喜权谋算计，却不怨天尤人，去学习，去运用，去破解。人间如此，修行界如此。终至‘能识阴谋，绝不以阴谋待人，能观狡诈，绝不以狡诈欺人’的境界。

天地玄黄，道化千机。唯有诚心，可识天意。

你倦了尘世险恶，不愿在红尘蹉跎，遂向往天上仙庭，求飞升上界清明，不同下界污浊。

可在为娘看来，哪有什么天上仙庭？那只不过是法力更高强一些的世俗红尘，终只会让孩儿大失所望，迷失方向。

今日见了你救下的这人，为娘便能放心了。

我儿求道之心依旧，不曾因阴谋算计而污浊，不曾因仙境繁华而改色。

为娘情知，你只是性子羞涩了点，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便拉不下脸害她性命。

对她来说却不是这样。

我儿一番诚心，终是破掉了这女孩身上层层泥障，洗去了她沾染的尘世污垢。今日之后，我儿此道不孤。将有一人与你同路前行。

待日后，你‘感化’的人越多，与这姑娘那般的同路之人也会越多。回首望去，你终将发现，天上仙庭只是虚妄，我儿真正欲要相处的人间太平世，当在身边。

修行之道，非是‘求道’，乃是‘行道’。

望我儿，早日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