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各自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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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的来到,贵树也加入了六年级毕业生的行列。
樱岛的繁花依旧如火般盛开,在第一学期开学后的班会上,贵树明显感觉到了班级里的气氛出现了很微妙的变化。老师虽然还是如往日般和颜悦色地同大家交流,但是在眉眼里却也闪烁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而班级里的大家,也在为各自的道路而埋头向前。有的备考私立中学的孩子们,大多都已经找好了课外补习班。而就算是要升入公立中学的孩子们,很多人也选择申请退出了社团。虽然贵树已经在来到种子岛的时候便已经被安排好了将来升学的轨迹,不过他还是自觉地减少了去合唱团的次数。不仅仅是他如此,合唱团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虽然今年他们还将再次为全国学校音乐比赛努力一次,但是实际上他们都已经在事实上淡出了合唱团。在这所学校里,六年级的学生们是会在第三学期开始的时候强制退出社团的,不过大多数只是为了凑个热闹的孩子,都纷纷地选择了离开。也因此,在第一学期刚刚开学的时候,合唱团里的六年级学生便只剩六个人了。
而在贵树同他们的交流当中,他也慢慢地拼凑起了自己心中属于每个人的印象拼图。
宁宁春是贵树的同桌,也是贵树来到这里所交到的第一个密友。她与贵树不同,她的出生地就是种子岛的南种子町。贵树曾经造访过她的家,刚刚一开门,琳琅满目地便是各类音乐证书与音乐书。据她和贵树说,她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歌手,她希望从小学开始学唱歌,初中后考入音乐专科的高中,然后再考进音乐大学,最后出道成为一名歌手。她似乎从来不会对旁人隐藏自己的梦想,也不会因为大家的嘲笑而有所失落。但是现实里,几乎不会有人嘲笑她的梦想。身在小岛上的大家,似乎都在为离开这里做着或多或少的努力。当然,虽然大多数人最后还是留在了岛上,但是对他们来说,这种努力也是无悔的。
而其他的四个人,都是NASdA的工程师的子女。他们先贵树一步来到这座岛上,也同样深刻地体会到了父母长期早出晚归的寂寞。虽然对他们来说,能够见识到这世界上最震撼的东西,这无疑是一种荣耀。但是来到这座岛上之后,他们也同贵树一样,学会了隐藏起自己可能在同龄人之间显得有些特殊的身份,默默地茁壮成长着。
而他们加入合唱团也是因为机缘巧合。虽然他们一开始并不对音乐感到兴趣,但是当他们在某一个开学典礼上,被合唱团的演唱所深深的吸引之后,便纷纷地在纳新的时候提交了申请。
一开始是早耶香,尔后是葵衣和阳太,最后才是立花诚。当时立花诚对加入合唱团这件事,抗拒得不得了。但是在早耶香的软磨硬泡下,他才加入了合唱团。不过在加入合唱团后的短短几个月内,他便慢慢地向往起那扇沾满尘土的古旧大门了。
总之,带着些许的不安和兴奋,贵树小学生涯的最后一个春天,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六年,弹指一挥间。从福岛到东京再到种子岛,贵树遇到了来自各地的大家,也在默默地成长着。从从前那个大榕树下看书的小孩子,成长成为了一个在某些方面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了。在这中间,贵树他成长的并非只有身高,还有那仍留有稚气的内心。而他所加入的合唱团,便成了他排解心中孤独的一个出口。这里曾经有爱乃,现在也有宁宁春。而在这六年里,贵树最难以忘记的,应该就是在东京和种子岛的日子了吧……
在春风的余韵里,爱乃又再一次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常滑的春樱开得正浓,在陶窑升起的烟雾里随风摇摆着。
常滑的春和秋,在肉眼里是很难区别的,虽然一年内要两次见到如火般的樱花,但是这也是常滑的人们早已熟悉的日常。而这种独特的景色,可能也只会吸引到外来的观光客和小孩子吧。
不过爱乃这回来常滑,目的并非赏樱,而是和爷爷一起,为六年级小组的朋友们和贵树制作最后的告别礼物。
爱乃一蹦一跳地走在柏油马路上,身边的樱花在无声飘落。她远远地就望见了自家的陶窑,那高而突出的烟囱,就连上面冒出的烟气似乎也与四周其他的陶窑们有着很大的区别。这是爱乃再熟悉不过的景象,从她记事起,这里变成了她心中的圣地。
“爷爷,我回来啦!”走到了陶窑的大门前,爱乃大声喊着,然后轻叩门扉。虽然打开门的是爷爷新招的学徒工,但是爱乃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陶窑里面,正在专心做陶器的爷爷。
爷爷听到爱乃的声音,虽然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大声地说道:“小爱乃,好久不见了啊!门口那个是我的学生,你叫他仁智就好了。”
“仁智哥哥好!”爱乃笑了笑,向站在门口的仁智打了声招呼,便快步走到了爷爷身旁,小声问道:“爷爷你在做什么呀!”
“又是陶瓷器会馆的事情……”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作为常滑比较有知名度和认可度的几个陶窑之一,每年都要为夏季和冬季的陶器展会提前做准备。从爱乃出生前,爷爷便已经在做这项工作了。而为了这项工作,爷爷也辞去了在市役所的工作,专心继承陶器事业。而或许也是爷爷有心无心的引导,爱乃从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上了制陶器。
如今,随着爱乃的成长,爷爷年岁已高,制陶也逐渐变得有心无力。爱乃的母亲虽然也有一手制陶的好手艺,但是为了能留在东京照顾爱乃,便放弃了继承家中的陶窑的想法。所以最近爷爷便一直想法设法地寻找助手来协助自己一同工作。可奈何能有耐心和定力去完成这项工作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只有去年冬天一位年轻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陶窑的寂静。
那个年轻人也就是仁智。仁智不是常滑本地人,而是来自名古屋。他十分喜欢陶器,但奈何名古屋并没有如常滑一般的私人陶窑能够让他加入,所以在大学毕业后,他便来到了常滑上班,业余时间在爷爷的陶窑工作。因为他的学习能力强,又肯下功夫,刚来便得到了爷爷的喜爱,于是便很快被留了下来。
爱乃望了望爷爷手头的工作,又望了望仁智的背影,小声说道:“爷爷这么辛苦,不做这些不行吗?”
“不行的,这是爷爷的工作啊!”爷爷刚好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在水盆边洗了洗手,轻轻地摸了摸爱乃的头说道。
“这样啊……”爱乃小声地说道。“对了爷爷,我想做一件给朋友的陶器,请问爷爷可以和我一起做吗?”
爷爷抚摸爱乃的手停了下来。他从口袋里点燃了一支烟,走到门口,在香烟的烟雾里对爱乃说道:“小爱乃,爷爷可能这一次帮不上你的忙了。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就请找仁智哥哥吧。”
爱乃点了点头,正巧仁智也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他脱下了手套,走到了爱乃面前,笑着对爷爷说道:“老师,这个孩子是要做陶器吗?”
“嗯,是的,仁智,这是我的孙女。今天给你放一天假,你就陪着她一起吧!”爷爷笑着说道。
“老师,那就交给我吧!来吧,小姑娘,你想送给朋友什么陶器呢?”仁智蹲了下来,笑容满面地望着爱乃。
“那个……我想,应该是不太复杂而且又实用一点的吧。”爱乃喃喃道。
“那么,我想做些笔筒怎么样呢?”
“笔筒嘛……”爱乃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已经送给过他们太多笔筒了……”
“没关系,咱们来做一个独一无二的吧!”仁智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笑着说道。
爱乃犹豫着点了点头,仁智便轻松的笑了笑,将爱乃轻轻地抱起,放在了身旁的另一个工位上,笑着说:“那我们就开始吧!小姑娘,你来做给我看吧!”
“嗯……独特的嘛……”爱乃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仁智轻轻地笑了,帮爱乃打开了机器的开关。随着一阵嗡嗡嗡的电机声响起,陶泥开始在爱乃的手中变化起来。慢慢的,三个笔筒的模子都已成型,但是仁智刚刚所谓的独特,爱乃却仍然找不到答案。
“那么,要不要额外加上一点什么呢?”仁智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爱乃的肩膀说道。
“不知道……”
“给你的朋友加上一些有趣的东西怎么样呀!”
“有趣的……东西?”爱乃瞪圆了眼睛,望向仁智问道。
“是的哦!有趣的东西!”仁智轻轻的笑道,他轻轻地在爱乃的鼻子上一点,然后便转过身去,望着木制的天花板,不再和爱乃说话了。
爱乃沉默了一会,拿出陶泥左摆弄右摆弄,忽然间有种微弱的想法牵动了他的内心,她望了望手中的陶泥,又望了望仁智的侧脸,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轻轻地用竹片刀在陶器的底部刻上了小小的心形。给贵树和贤太的上面被刻上了一个心形,而给在东京的大家上面的被刻上了四个心形。
在那些陶器被送入窑炉的那一刻,爱乃和仁智默契的相视,然后便一起笑了起来。
春风轻轻拂过,吹落樱花点点。随着氤氲的烟气升上蓝天,陶窑里再次变得忙碌了起来。
爱乃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着仁智买来的大福,望着遥远的蓝天。不知怎的,大家那熟悉而陌生的脸渐渐地在眼前浮现。当爱乃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记不清大家的脸,也几乎快要记不清大家的声音。寒来暑往,冬去春来,明明距离离别仅仅只过了一年,但是从前的记忆,却早已成了虚无飘渺的烟霭,跌落在漫天的星河里,无法寻找到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