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初入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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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初入建康
林玄没有答话,死死盯着林守制面前那一桌子酒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往地榻上一坐,卷起袖子,抓起一根大骨头就往嘴里塞。
他吃得太快,嘴巴里塞得太多,根本来不及下咽,噎得直翻白眼,一把抓过酒碗,“咕咚咚”,用酒把那块肉冲进了肚子里。
紧接着又抓起另外一块狼吞虎咽起来。
不大工夫,整个桌子如风卷残云,一点吃的都不剩。
林守制双手伸在空中,惊恐地看着他林玄,悠悠说道,“你慢点吃。”
“可饿死我了。”林玄大叫,“还有吗?再给我照样来一桌。”
管家看了看常安道,吩咐后厨再上一盆牛肉。
热气腾腾的牛肉端上桌,林玄毫不客气,继续狼吞虎咽。
邵紫燕匆匆跑了进来,看见林玄趴在桌子上对着一盆牛肉疯狂输出,两滴热泪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林玄吃完,拍拍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回头一看,邵紫嫣林正吟还有常安道,排成一排看着他。
林玄抹着嘴唇说,“有什么好看的,没见犯人出狱啊。”站起身,摆了摆手,让紫燕过来。
邵紫燕缓步而上,眼睛一直盯着林玄。
林玄说,“紫燕,有件重任要交给你。”说着又打了一个嗝。
“公子受苦了。”
“无妨。”林玄趴在紫燕耳边轻声说道,“你赶紧带人回趟黑石山,给我拿一串琉璃佛珠过来。”
紫嫣轻声回道,“公子要那东西做什么?”
林玄说,“明天,我要进京面圣,总得带个见面礼,记住,挑里面成色最好的。”
邵紫燕点头应允,快步离开长史府。
是夜,林玄吃饱喝足,迷迷糊糊倒头便睡。
常安道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直,又坐在林玄的对面,看着他说,“林公子,你的心可真大,明天就要入朝,你也不向我打听打听朝堂规矩?到了朝堂,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知道吗?”
林玄揉了揉眼睛,又喝了一大碗水,这才清醒了一些,揉着肚子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常长史见林玄对入朝面圣的事情这么不上心,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说,“我下面的话很重要,你得仔细听好。”
林玄打起精神,看着常安道,“长史清讲。”
常安道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有些不适应,扭了扭脖子说,“你可知当今天子为什么救你吗?”
“长史不是说过了吗,不是因为我的名字,也不是因为那把琉璃杵,而是天子借此机会对袁氏朱氏发难。”
“还好,我说的你还记得。”常长史欣慰地笑笑,忽然直起身,正襟危坐,静静看着林玄说道,“当今朝野,被四大家族把控着,其中权力最大者是袁氏,首领是袁祎之,当朝大司马,统领西府军,手中掌握着我大晋大部分兵权,在朝中一手遮天,说一不二。
朱氏是袁氏的门下走狗,专门替他们干一些脏活累活,还要背黑锅。”
林玄说,“这些我大概也听说过,那你们常氏呢?”
“你别急,我正要说,我的叔父是北府大将军,一直带兵在前线作战,虽说也统领了一些晋朝兵士,可是在北魏不断的消耗下,兵力越来越少,在朝廷说话分量也逐渐下降,威望不足。
还有一个姓何的,首领是卫将军,统领御林军,他是当朝天子最信任之人,但是他们家族势力单薄,根本无法抗衡袁朱两家。”
“这么说,袁氏在朝廷只手遮天,完全可以架空天子啊。”
听林玄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得如此直白,常安道不禁吃了一惊,轻轻摆着手说,“林公子,到了朝廷,千万不敢这样说话,朝中遍地袁氏耳目,若被他们听到,你就别想活到天亮了,在朝廷行事,一切都要小心,不该说的千万不要乱说。”
“多谢长史大人提点。”林玄躬身说道,说完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常安道询问道,“我听说以前还有一个刘氏,势力也很庞大。”
常安道忽然不说话了,盯着面前那个酒碗发呆,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眼中露出丝丝杀气,轻轻咬着牙关说,“刘氏首领刘亦崇,前朝开府大将军。
一年前,新皇继位,袁祎之当上了大司马,大权在握,便蛊惑天子除掉刘氏,刘氏满门被屠戮殆尽,惨不忍睹,就连那侥幸逃脱的刘氏独子,也被袁良追上杀死,听说他还是个痴傻儿。”
听着这些,林玄缓缓低下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隐隐作痛。
林玄问,“皇帝为什么那么听袁祎之的。”
常安道凄然一笑,“说起来也是可笑,袁祎之毫无功劳,却能位列众人之人,仅仅因为他是当朝皇帝的老丈人。”
“好一个正直投机。”
两人一直聊到后半夜。
常安道详细跟他交代了入朝的各项事宜与准备工作,最重要的,让他行事不可急躁,话不可乱说。
第二天大清早,邵紫燕便赶回了长史府,将一个精美的盒子交给了林玄。
林玄偷偷打开一看,没错,就是那串琉璃佛珠。
这是他花了好多工夫才做好的,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绝对是天下奇物。
既然圣上喜佛,用这个当见面礼,他定然会满意。
趁着众人正在准备随行物品的功夫,林玄拉着紫燕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间,轻轻关上了大门。
“公子你要做什么?”紫燕绞着手指头,低头轻叫,“这可是长史府。”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刘大将军的事情?”林玄问道。
“刘大将军?”紫燕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林玄说,“你怎么忽然想听这个?”
“我这不是要入朝面圣了吗?朝廷的秘闻,我总该知道一些,最关键的,我可是刘氏孤儿,万一被袁氏的人认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个请公子放心,公子打小长在大将军府的后院之中,除了一个和我交好的姑娘,根本没有外人见过你,所以,也没人知道你真实的长相,只是有传言你是个痴傻儿,仅此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被袁氏认出来,直接被暗杀呢。”
紫嫣嘻嘻笑了起来,说道,“公子请放心,秦花已经替你受死,你是安全的。”
“你给我讲讲刘大将军的事情吧。”
“你真的想听吗?”紫燕问道。
“当然想,我现在很感兴趣。”
邵紫燕清了清嗓子,“你父亲,也就是刘亦崇大将军,官至开府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是在拥立天子的问题上,大将军站错了队,司马卓当上了皇帝,袁祎之成了国丈,一步登天。
他利用天子的信任,诬陷我刘氏私通北魏欲图谋反,将刘氏族人尽数杀光,流落在外的也通通刺死。”
说到这里,紫燕沉默了,他的胸膛轻轻起伏,歇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是刘氏家丁,从小就陪着你,可以说一直看着你长大。
何蛟是刘大将军的贴身武卫,一直跟在大将军左右,出事之后,何蛟奋力逃脱,护送你和我离开了京城。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完,邵紫燕深深低下了头,双肩轻轻抖动。
林玄只觉脑袋里一根粗大的血管突突直跳,心脏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喘不上气。
“常氏与我刘氏关系如何?”过了许久,林玄问道。
紫燕抬起头,用袖子偷偷抹了抹眼角,说道,“当年,常氏与刘氏是互为支撑,共同辅佐朝廷,刘氏倒下之后,常氏独木难支,在袁氏的步步紧逼之下,逐渐收缩防线。
不过还好,北府兵掌握在他们手里,这是当年刘大将军发现势头不妙之后,给常氏安排的位置,若不如此,常氏可能也被清洗了出去。”
“常氏首领是常安道的叔父,北府大将军。”
“他竟然是常安道的叔父?常安道隐藏得够深啊。”紫燕轻笑几声,继续说,“他叫常止,为人正派,国之栋梁,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可以向他请教。”
林玄把朝堂关系梳理了一遍,说道,“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袁氏朱氏是我们的敌人,常氏是我们的朋友,而何氏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总的战略方针已定,林玄心里便有了底,他笑了笑,看着邵紫燕说,“紫嫣,你真的不愿随我一同入京吗?”
“不是不愿,实在是不敢,袁氏如果查到我,再顺藤摸瓜查到你,他们必然会起疑心,这对你的安全极为不利,我们还是躲在荆州比较好。”
“好吧,那就这样吧。”林玄起身,“我就走了,你们好好保重。”
邵紫燕送他的门外,轻轻说,“林公子,一切小心从事,万不可马虎大意,也不要乱说话。”
林玄说,“知道了,你与何蛟回去加紧收兵,练兵,打造兵刃,等我从京城归来,我希望看到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不是以前那样的散兵游勇。
我相信我们兵士的忠心与战斗力,现在唯一缺少的是人数和装备。”
紫嫣说,“公子放心吧,等你回来,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黑石山。”
林玄挥挥手。
紫燕看着他的背影,浅笑嫣然。
林玄跟着传旨太监,拉了一车礼物,往京城而行。
朱正分袁义马与常安道三人悉数到场,亲自相送,一直送到渡口,目送他们弃车登舟,沿江而下,远远消失在了朦胧的水雾中。
朱正分回头,看见常安道说道,“常大人,林玄进京面圣,必定是你的功劳吧。”
“我可不敢贪功,吉人自有天相,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要说功劳,还是你大,毕竟,那把琉璃杵是你献给圣上的。”
“不是我,是袁司马献给圣上的。”气呼呼说完,他斜着眼睛看着袁义马。
袁义马摇了摇头,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哪里知道会是这种情况?”说完,白了一眼朱正分,仰起脑袋,在自己护卫的拥护下,上马走掉了。
常安道看着朱正分,“刺史大人,此次林玄进京,恐怕与你不利啊。”
“他一介草民,能奈我何?圣上见他一面,他就能飞黄腾达了?他恐怕不知道我们朱氏在朝中的势力吧?”
说完,瞥了一眼常安道,也独自回府。
常安道看着平静的江面。
远处的轮船已经消失不见,他呆呆依然盯着那个方向。
林玄非池中之物,此去京城,不知道会闹出多大动静,可这动静对于自己有利还是无利呢?
常安道摇了摇头,想那么多干嘛?落子无悔,这步棋已经打了出去,就看他林玄怎么折腾吧。
林玄让随从把礼物分拣出来一些,吩咐他们小心看管,“到了京城,把这些送到特使大人府上去。”
随从领命。
传旨太监躲在船舱里,独自喝着酒,听到林玄给他安排礼物,叫了一声,“多谢林公子。”
林玄赶紧拜谢,恭声说道,“不敢不敢。”
特使见林玄还懂些规矩,便邀他一同入座。
林玄不再客气,走进船舱对面而坐,举起杯酒说道,“小人先敬特使大人一杯,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入京之后,还请大人多多提点。”
“那是自然。”朝廷特使点点头。
大船一路向东,顺流而下,往建康飘去。
路过一片宽阔的江面,江上锦旗无数,战船一个接着一个,船坞里水军们正在操练,杀声震天。
林玄问道特使,“此地是何处?”
特使伸出脑袋看了看说,“这是江夏,郢州治所。”
“这是谁的部队?”林玄问道。
“袁义马,听说过没有?”
林玄一愣,原来这袁义马跟他隔得也不远啊,抱拳说道,“袁大将军啊,久仰大名,原来他的驻地在这里。”
“你还知道袁大将军啊?”
“听说过,知道一些。”
“知道就好,我也懒得跟你安顿了,袁氏可是朝廷的实权人物,不管在哪儿,见了袁氏的人都躲着点,就是我,也不敢跟人家直面相对。”
“他们有这么大能耐吗?你可是圣上的特使,他们还敢难为你?”
“唉,一言难尽,天子也是不易。”说完,他摆了摆手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这事不要再提,当我没有说过。”
林玄意会,点头应允。
特使继续窝在船舱里,林玄背着双手,迎着冷风立在船头,看着沿途破败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这战争何时才能结束?人们辛辛苦苦打拼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攒点粮食,修几间房子,战事一起,摧枯拉朽般,瞬间将那些房子夷为平地,积攒多年的财物也化为齑粉。
民不聊生啊。
林玄一路观察,一路思索,不几日,便来到了建康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