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鬼眷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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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群西装黑衣人的带领下，徐夕一行人来到了停尸间，灯光昏黄。
他们从一格一格的太平间中抽出一具尸袋，放在银桌上，缓缓拉开尸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孔，微微发涨，但脸上的麻疹印并没有因而消失，反而更显眼，正是徐夕所识的李麻子。
徐元也见过他，是叔叔介绍的，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好感，初见之时已很快判断出，此人是个江湖骗子，油腔滑调，虽然不知他是如何赖上徐夕的，但以徐夕的身手和他畏畏缩缩的调子，注定偷鸡不成蚀渣米，所以没有理会。
徐夕直勾勾的看着尸体，不知心里作何想。
“此人属于无人认领的遗体，不久后便会火化，请随便处理。”话毕，一位黑衣人离去，要去与医院“沟通”一下。
“遗体大概于上午六时半于落松山下流发现，身上没有明显??”
“他死了多久？”徐夕打断道。
“他??”
“我问你他死了多久。”徐夕不耐烦的道，语气阴沈，神色凌厉，看向解说的黑衣人，似是被徐夕震慑，黑衣人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立即回答道：“大概一天半左右。”
徐夕心中暗自盘算，然后对宣明道：“你能保持这具尸体新鲜吗？”
宣明取出一张黄色纸符，口吐青气，以气作墨，以指代笔，划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并对徐元道：“能给我一滴血吗？”
徐元伸手，宣明以指轻触他的中指，一阵刺痛，抽出了一滴血，并将血滴在纸符中央，然后贴在尸体的额头，说道：“可以维持两天。”
“足够有余。”徐夕拉上尸袋，正要扛到肩上，徐元连忙上前帮忙，结果徐夕直接丢给他，他独自一人扛着尸袋，十足即将要毁尸灭迹的恶犯，他很是不满，却不敢有怨言。
“抱歉，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落松山深处有座寺庙，带我到那里，我要一个人待到黄昏，之后你再来接我可以吗？”徐夕轻轻拉住宣明衣袖，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恳求道。
徐元第一个不同意，正要开口已被徐夕搪塞回去，“你在的话会令鬼不敢现身。”
徐元万般无奈，徐夕一旦决定了便不会停止，他唯有指望老人阻止，岂料宣明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喂！老头！就算她是你师叔你也不能??”徐元张牙舞爪，臭骂不断，顿时被宣明以法术禁言。
宣明再度挥?，卷起二人，??速离开阴冷的停尸间。
??
下午五时三十分，天边渐渐泛红。
秋初之时，落松山四处黄叶堆积，枝叶已不足八九，每颗树差不多都光秃秃的，更显树林的空荡。
宣明到迖徐夕指定的位置后，便抛下徐夕和尸袋，御剑而去。
实际上他并没有离去，而是飞到高处观察。
“你在试探她？”徐元的禁言已被解除，冷冷的问道。
“放心，不会出意外的。”宣明不以为然的道。
徐元盯着老人，很快便收回视线，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他不会为了呈口舌之快而放下狠话，但若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日后功成之时肯定会找老人狠狠的算一笔帐。
老人自然知道他的担忧，于是把手搭在徐元的肩膀，令徐元听他所听，见他所见。
只见徐夕在庙外盘腿而坐，碧剑横膝，闭目凝神，静待黄昏来临。
似乎想起昔日的总总，徐夕自言自语的道：“什么狗屁的茅山正宗传人，不就是个骗子??只懂得一些小技两就不要去作死啊??要不是我，你的名声早就臭了，呈什么威风啊。”
李麻子知道自己非常水，又或是良心作崇，每次都是与徐夕七三分帐，他负责打着招牌找生意，徐夕即做实事，自徐夕初三缀学后便一直如此。
徐夕突然笑了，略带哽咽，“连鬼也看不见就敢去捉鬼，你是有多蠢啊，看不到还相信，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种钱好挣吗？”
徐夕还记得，她曾问过李麻子这个问题，他却只是坦然的回答：“烂命一条，死了也没人记挂，活着无人留意，与鬼有什么分别？不干这干啥？说不定还能捞过鬼媳妇呢！”
他那欠揍的脸庞仍沥沥在目，似乎在说自己仙风道骨，道貌岸然，人鬼皆可骗??个屁。
“现在好了，你说天地生养，天地收尸，装啥酷??没有我你都被火化了??”徐夕略带哭腔的嗓音在森林独自回荡，更显悲慽，徐元心情复杂，她所说的一切，他未曾听闻，也许听过，他当时没信。
就在此时，一阵哭泣声自庙内传出，一袭黑发探头而出，双手掩脸，哀鸣在掌间回荡，幽深气息漫延开去，这样看来，倒没什么可怕，但徐元看到后还是鸡皮疙瘩。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独自面对的幻觉吗??从三岁，还是更小？
女子赤足白衣，俯首低泣，脚步踉跄，慢慢走近徐夕，徐夕却依然沉醉于愁绪，不闻不理，仍在自说自话。
徐元急了，恨不得立即冲下去掳走徐夕，但一想到现时的高度和老人的态度，他又无能为力，焦虑不减反增，唯有在剑上跺脚发泄，迎来老人的一阵斜视。
女子已靠近徐夕半径一米以内，哭泣停止，双手放下，双目空洞，驻足不前，徐夕依然闭目，却停下自语。
两两无言，森林一时谧静无比。
又一片黄叶从树枝上悠悠掉落。
黄叶落地的一刹那，女子黑发暴涨，漫天飞舞，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嘴巴向横裂至耳根，连“人”带发扑向徐夕。
徐夕双目猛然睁开，炯炯有神，向后出剑，女子急忙刹停，颈脉还是被割破了一小块，女鬼顿时跃后，颈边却没有鲜血流出，破石却在慢慢复合。
“真性急，还未到黄昏呢，我就这么吸引你吗？”徐夕平淡的道，明明是第一次握剑，动作却非常流畅，显得游刃有余。
女子以刺耳的尖叫回应，震得树上仅余的树叶尽数掉落，徐夕掩耳，无用，不禁轻叹道：“也好，令你这单身狗在黄泉路上有个对像，很吵的那种。”
徐夕站起剑指女鬼，这是她第一次用剑，但灵魂的深处正在告诉她，她天生便应该用剑。
徐夕看向碧剑笑道：“让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愿为吾主驱驰。”空灵女声自剑中响起，宣明紧紧的注视着，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就让我看看你何德何能，得到鼻祖和长老的青睐。
女鬼率先迎脸而上，徐夕竟直接将剑丢出，直指女鬼脑门，女鬼头部却突然分开，露出黑漆漆的中心，飞剑未能刺中，但鬼身已至，头部重塑，黑发朝徐夕四肢缠绕，甪看得徐元惊呼起来。
徐夕不退反进，右手乘机抓着女鬼头部，左拳轰向女鬼胸部，女鬼硬生生接了一拳，黑发随即困缚徐夕四肢，并张开血庞大口，朝徐夕脖子咬去。
徐夕右手紧抓不放，全力抵住女鬼不断迫近的头，面对女鬼口中黑洞，阵阵煞气冒出，嘶哑不停，徐夕反而右手向内顺力一扯，与女鬼一头相撞，撞得女鬼头向后仰，同时飞剑已折返，??息斩断二人间的发丝。
远距离沟通碧剑的徐夕只觉精神恍惚，似是被一??间抽掉了大半精力，脑昏目眩，她顿时咬唇提神，饱满的红唇裂开，鲜血直流，同时翻滚落地，再度手持碧剑，??即冲前，刺向女鬼。
女鬼忽然尖叫，魔音贯脑，在徐夕脑中嗡嗡炸响，徐夕一度失神，动作一僵，黑发乘机一鞭，碧剑自动脱手撞向黑发，却被撞开，那一鞭还是结结实实的拍中徐夕右腰。
只觉到腰间一阵火辣，右腰的肉几乎被打烂，她却是强忍下来，一声不吭，出拳轰退女鬼。
女鬼一时退散，碧剑立即回身，徐夕捂着腰间，以剑作拐，身子轻轻的扭动也能刺激到右腰的痛楚，明明没有很累，却足以令她大口喘气，汗流浃背。
若不是碧剑帮她抵挡了部份冲击，她肯定横飞出去??在战斗中失去平衡等同宣告死刑??太大意了。
徐元已按奈不住，扯着老人的领口怒嚎道：“快把我放下去！”
老人不为所动，单手一拨，把徐元抄翻在剑身上。
徐夕盯着女鬼，女鬼亦惮忌徐夕，默默拉开距离。
徐夕碧剑插地，她搓了搓双耳，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坚定，突然自插耳洞，拔出，鲜血直流。
此刻连宣明也动容，竟然狠到这种地步，徐元更脸色苍白，似乎只要再刺激一下便要晕倒。
徐夕心如止水，再度左手握剑，空灵的女声自脑海响起，“小姐，请在我的引领下挥剑。”
徐夕提剑冲向女鬼，女鬼黑发暴涨，遮天盖地，如巨浪般直卷而来，徐夕横剑于则，在剑灵的引导下，她看到了丝丝出剑的轨迹，她毫不犹豫的出剑，一时剑光零乱，黑发成千上万的断落，消散于空中，速度之快，女鬼反应不来，已被徐夕靠身，徐夕左手向上一扫，女鬼右手断落，她停剑于额前，双手持剑，向右一斩，女鬼左手左脚应剑断落，然后弓腰收剑，一剑递出，刺向女鬼的眉额。
女鬼惊叫，凄厉无比，她仍未放弃，打算解体逃离，但徐夕再度弃剑，把女鬼扑倒在地，趴在她身上，女鬼一时竟解体不能。
徐夕一拳又一拳的砸向女鬼的腹部，强忍右腰裂开的痛楚，怒喝道：“快吐出来，把他的魂吐出来！”
拳复拳，伴随即女鬼癫狂的鬼吟，女鬼的魂力很快被徐夕接二连三的攻势打散，好不容易结成的魂丹被打碎，消散于天地间，女鬼身形息微，直到完全消失。
徐夕却没有停下，仍是一拳一拳的砸向地面。
老人和徐元不知何时已降落，徐元冲去制止徐夕，双拳早已血肉模糊，腰间有血水流出，徐元拉住她的手，她仍对空无力的挥拳，渐渐全身放软，双手下垂，任由鲜血一滴滴的落入黄土。
她双目空洞，再也抑压不住情绪，泪水涌现，如江水崩堤般爆发的哭嚎声，打破了森林的死寂，山下的居民听到了，却没有之前的不安，反倒像是听到一首断肠的哀歌，似是忆起种种往事，情绪不由得涌现上来。
她紧紧的搂着徐元，哭嚎道：“我又失败了??我又留不住了啊??明明不应该发生的！都是我的错！”
徐元默言，眼前这位相伴了十八年的人，是多么的熟悉和陌生，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却从来缺席。
他思及昔日总总，徐夕自小的奇异举动，是不是又被这种女鬼追逐？日夜缠绕不休？
是不是一直只有她一个人面对？
徐元忽然醒悟，她的第一次失败，那年六岁，母亲在病房逝世时，她也是哭得如此凄厉，当时也是说着这样的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捉住妈妈，如果我抓到的话妈妈就不会走了！”
他心如刀绞，愧疚到不能呼吸，一个小女孩又如何独自承受这种梦魇？我他妈算个什么？这么多年来连倾听也做不到??
不知不觉间，搂着徐夕的他也哭了。
在山脚下，众鬼默然，听着那响彻天边的哭嚎，亦暗自神伤，徐夕“关照”他们这么久，就没见过她哭。
哭声逐渐微弱，徐夕在徐元的胸膛上睡着了。
宣明默默看着二人，待徐元情绪沉淀后才道：“你要明白，我不出手是为了令她解开心结，这样都是为了她的修行。”
徐元冷静下来，小心翼翼的抱起徐夕，“先治疗她再说。”
宣明早已准备好，绿色的光华在掌心流转，放在徐夕的伤口上来回住返，伤口却没有恢复的迹象，宣明当场动容，法术怎么失效了？
紧紧盯着伤口的徐元见状，再看了看宣明的表情，已明白这位老头靠不住了，急忙道：“呆个屁！你快他妈御剑去找医生啊！”
宣明急忙召出青剑，带着他们划空而去。
众鬼目送飞剑扬长而去，纷纷高呼，为徐夕献上祝福。
为首的鬼高呼道：“愿大姐早日君临天下！”
“愿大姐早日君临天下！”
只可怜山下那帮吓破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