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妙严宫青龙翻旧案 高兰府青华入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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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打了个滚,现了原身,让菩萨骑上。只见这金毛犼四足莲花生焰焰,满身金缕迸森森,大慈悲回南海不题。”
——《西游记》第七十一回
青华听到天劫二字,身上瞬间通体出了一身冷汗,孟章见他焦急,便道:
“想必殿下是从东天门出去的,守门天官必定要殿下报上去处和归时,不妨唤那值日天官来问。”
青华闻言心中有了计较,连忙唤九灵来更衣。九灵把那青焰碳炉撇在一边,可孟章看了那碳炉,心里却起了疑惑——帝君方才还说起越鸟三更为他施法驱寒之事,怎的突然翻脸变成这冷冰冰的碳炉了?
孟章甩袖出殿,便找了宫娥询问,而青华换得一身玄青色软烟罗便衣,便匆匆忙忙奔东天门而去,连午膳都未曾用,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孟章正在为他“清理门户”。
孟章宫中取得一龙女,骄横霸道,平日里最喜欢惹是生非捕风捉影,几百年下来,孟章已经被锻炼的能够敏感的察觉到日常生活中那些小小的祸根了。他将越鸟在芳骞林苦守十七年一事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多遍,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佛祖观音不懂尘事,青华不通人情,他们没发现不代表孟章就不会发现。现在,他就要在这妙严宫大施手段,让全天庭都知道已婚男神的手段。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青华冲到东天门,守门天官说越鸟殿下报奏要往凡间一遭,片刻便回。青华问越鸟去了哪里,天官答道:“西唐神洲乌泽国高兰府。”
乌泽国是个崇佛的国界,三十四个州府,府府修庙;百万百姓,家家拜佛。新朝刚传了两代,国王姓高,父子俩都是勤勉贤君,算得上朝乾夕惕,勤政爱民,四十年间风调雨顺。高兰府是王城所在,城里民生兴旺,主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此时夕阳西下,越鸟一身精干装束,正在王城根下一家食肆用些斋饭。此处民风开化,她一人独行也没遇到什么麻烦。等到店小二上齐了面饭,越鸟正要动筷,突然有一袭白衣带风而过,径直坐在了她的左手边,等她定睛观瞧,差点连碗都打了——
“帝……”
越鸟观瞧周围,”帝君“这两个字在凡间可不能轻易叫出口,可她正在犹豫之间,不想倒被青华抢了话头。
“小生青华,小姐贵人多忘事,该不会是忘了小生了吧?”
青华一脸轻松,他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多下界走走,人间看起来颇为有趣,就是味道不太好。
“青……青华。”
这两个字在越鸟的嘴里打了一架才勉强吐出,还“小生”?青华帝君快一万岁的大罗金仙,如何这般轻薄自身?
不解之下,越鸟压低声音问道:“公子……到此何干啊?”
“哦,院中不见小姐身影,家奴说小姐出来逛逛,正好本公子也想出来逛逛,府里无聊嘛,就来寻小姐了。”
青华一边说,一边伸长了脖子看邻桌的菜肴,他午膳未用,现在腹中饥饿,人间的菜肴他一向不曾尝过,现在如何能不心生好奇?
“本……小妹到此,是有些公干……公子不是……大病未愈吗?怎么不好好将息着,来寻我作甚?”
越鸟小心翼翼地问道,可眼看面前这一碗青菜蘑菇面就要坨了,越鸟也不顾青华大帝就在近前,只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厢越鸟无非吃些素面黄瓜,青华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他可一向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主。只见他唤来店小二,指着隔壁桌的一道菜说:
“我要这个。”
那是一盘红烧牛蛙……
越鸟一口面条喷了出来,好个得道千年的孔雀,差点给面条呛死。
再说妙严宫内,孟章仔细问了宫中仙娥,见人就称姐姐,嘴甜如蜜,把那合宫宫娥逗的个个花枝烂颤,终于问出桃姑姑一事。原本是她恼怒越鸟夜入东极殿,劝解之后,才有了那青焰碳炉一事。孟章细细查问,果不其然,这桃姑姑在宫中已久,以往便对爱慕帝君的小仙娥们颐气指使,再想来,两千五百年前十有八九就是这轻薄姑子为难越鸟殿下,才会将她安置在芳骞林深处。但是仙娥更迭有时,年轻的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孟章的猜测得不到印证,他想来想去,只好去问九灵。
这一桩旧事里,有好多细节是如来观音不会过问的,但是其中不合常理之处,必定事出有因。他把疑惑跟九灵一一诉来,可惜九灵是个娃儿心智,搔首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当时合宫乱成一团,宫里宫外都紧着伺候帝君,确实没人注意那个凡人。再者说,当时帝君又没交代那村妇是何身份,宫中仙娥童子哪有什么仙根可言?更不可能知道帝君梦中有七世轮回,又有谁能猜到其中关窍呢?
孟章听了一圈,更笃定当年越鸟殿下凡人之躯,怕在这妙严宫没少受欺凌。个中缘由,虽然扭捏市井,却还是要和青华说清楚才好,最好打发了刁奴往别宫里去,以免日后开罪越鸟殿下。
高兰府的食肆里,青华把一盘红烧牛蛙吃的干干净净赞不绝口。越鸟是胎里素,戒三荤五厌,她看着青华的吃相,胃里直翻腾。
二人吃罢,遁身腾云,此时夜幕已落,越鸟拉着青华躲在一朵乌云后面,端端停在了王城上方。此刻越鸟终于可以放心说话,便连忙急慌慌问青华帝君为何跟她至此。
“本座听九灵说殿下因有天劫而下界,就想跟来看看,佛祖派让殿下与本座做个护法,若是不在本座身边,要如何护法?”
青华理直气壮,越鸟看他如此振振有词,心想这老神仙恐怕是在天上闷坏了,这是跑出来放风了。无奈她实在是有事在身,便劝道:
“小王在此有一桩公干,可不是来玩乐的。帝君大伤初愈,实在不适宜跟小王一起奔波啊。”
“殿下且忙,本座就看看,绝不给殿下添麻烦。”青华不以为然。
越鸟实在不明白,明明二人初见不久没甚交情,青华大帝为何天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可青华恢复了记忆,与越鸟相处时难免心生亲近,说话间也不自觉的自由散漫了许多。毕竟夫妻做了七世,孩子都生了一打了,青华很难把越鸟当做生人一般对待。
越鸟正在为难之间,突然又想起一遭大事——如来佛祖让她传道于青华大帝,如今让他与自己一起降妖捉怪,顺道也好让他沾染些佛道习性,总比逼他念经要好得多,随即心中大喜,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当,也不再劝阻。
眼下已近子时,越鸟怕青华帝君寒毒又起,于是便将一朵青焰放进了帝君掌心,让他好好握着。
越鸟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城,不知道在等什么。而青华把青焰捧在手里把玩,心想这才舒服,那放在碳炉里的死火无趣至极,他才不要。
王城里各宫灯烛渐息,只有那国王所居的上州殿彻夜掌灯,宫人来往不绝。越鸟看青华帝君不解,一边紧盯王城,一边为帝君解释了此间因由——原来此处当朝的国王是个贤君,继位十几年,一直勤勉恭敬。半年前,国王突患奇症,久治不愈。国中名医尽心竭力,只能保其不死,却不得根治。
国王刚生病,城里就来了个妖怪。这妖怪一向不扰人,在城里藏了小半年都未曾生事,最近却总在王城徘徊,伺机加害这一日不如一日的国君。可人王皆有四龙护体,百邪不侵,若非等到他病重,寻常妖怪是没有机会近他的身的。
“殿下是在等那个妖怪?”青华恍然大悟,难怪夜近子时,国王殿中还一直人来人往,恐怕都是看护的宫人大夫。
“没错,两三日之间,它必现身。”越鸟说道,她等的久了,腹中饥饿,便从怀里掏出来两个素饼,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青华看着越鸟的侧脸若有所思——她是高位的妖仙,出身显赫,偏偏却如此简素,毫无做作娇奢习气,让人实在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是个什么妖怪?”青华问道。
“犼。”
犼是人尸所化的妖怪,是僵尸中道行最深的。人死后三年,尸身不腐的,受日精月华。皮和肉缩到骨头里面,骨外生红筋,遍身生白毛。一千年之后,白毛变黑毛,再过一千年变红毛,再一千年变金毛。此后再修炼一千年,则背生双翅。名为金毛犼。金毛犼天下仅成一只,被化作“慈航道人”的观世音菩萨感化收服,与观世音做了个坐骑。
青华连连点头,他曾是天上地下伏魔降妖的第一人,可如今他不涉凡尘已久,便连这世间的妖怪都认不得了,可能这就是代沟吧。
“那这只犼道行如何?”青华问道,想来纵然是金毛犼来了,越鸟也照样擒得,只不过他今晚并没有看一场大战的心情和准备。
“这只是白毛犼,三日之后,她天雷劫至,在此之前,她一定会来王城。如果到时王气日衰,她就吞了那国王;如果国王气数未尽,她就躲进上州殿,让人王替她受劫。”
天灾天劫,代受还债,青华听着听着觉得剧情逐渐熟悉,甚至还与那国王生出一丝感同身受来。
“这妖怪为什么非要害这国王呢?”青华问道。
“因为这妖怪与这国王,有命中注定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