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入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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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但是许弋第二天清晨醒来之后看到青阳子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情景,着实愣了很久。洞内昏暗的阳光射进来,矿产上独有的气息刺激着许弋的嗅觉,十年了,在这里被奴役的十年,他对这种压迫窒息的味道再也熟悉不过了,就像闷热的屋内充满刺鼻刺眼的硫石味,还有山体自带的潮湿气息,许弋惊慌失措连忙摸索地面拍打着:“快,孩子们,快走!我们被发现了!”
“许师弟,莫慌,是我!莫慌!”
青阳子路的声音。
那人晃了一下,一缕缕阳光照射进来,黝黑的脸庞撞进黑洞内,粗糙的双手将他拉了出来,扑进洞外阳光之中一抬头,青阳子路熟悉的面庞也一并撞进视野。
两个人头发花白,满面沧桑,身体瘦弱好似根本就挂不住一两肉。许弋的身体本就高大但此时背却佝偻着,那青阳子路年轻时的贵气早已荡然无存。两个就像被岁月和世界遗弃的老人,昏黄的双眼此时已经蓄满浊泪。
“你……你怎么也来了?莫非、莫非我……三哥,我有负所托啊!”许弋以为自己已经在黄泉之下巧遇青阳子路不禁愧对所有人的期望。
青阳子路感觉急切的说:“许师弟,我没死,你也活着!我们都活着出来了!”青阳子路拉着他指向身后的四人道:“是他们救我出来的!”
狼笑跳出来十分得意的道:“看,我们有能力护送你去虎啸山脊的!”
“那些东辽守卫呢?”许弋问青阳子路:“其他的人会受牵连的。”
青阳子路摇摇头,荆邺祖道:“我们用冰幻出一只四脚狐兽,引他们往帝都方向去了。放心,他们以为是七尾白狐将青阳前辈救走的,派一路兵将追赶,另一路兵将往帝都方向复命去了。”把劫持之罪套在七尾白狐身上应该不算嫁祸吧。
“多谢救命之恩!”二人一起道谢。
荆邺祖立马摆手道:“不用谢,这是狼笑的主意,也是为了验证我们是否有能力在青藤国生存下去,应该还行。目前这个情况我们只救得青阳前辈,其他千千万万被奴役的人还得靠你们去救了。”
青阳子路与许弋二人携手从黑暗的洞中走出,黑暗囚困被晨时的阳光瞬间冲洗干净,二十二年了!尽管前景一片荒芜,但仍旧是像在梦中一般,手脚没有枷锁、身上没有酷刑,二人喜极而泣。
接下来,林珑儿为两位前辈调理身体,并且在周边设下阵法结界,不被发现。荆邺祖训练狼笑与冰奴的御剑之术,发现冰奴在学习御剑的时候非常容易现出原形,不知为何,荆邺祖想了想也只能归结于冰奴多年后再次见到玄冰龙王的缘由吧,不过这倒也省事。狼笑学习御剑之术倒是很有天赋,可他就是容易分散注意力,刚踏上独乐刃没多久因为瞅着哪里有好玩的就掉下去了,最后只得想办法蒙了他的眼睛,让冰奴配合着指路。
几人其实一直都是饿着肚子,午后时分实在撑不住,许弋赶忙打开自己的包袱说:“这都是之前积攒的干粮,若不嫌弃可以享用。”打开一看,都是黑不溜秋的圈饼。大家真是饿极,谢了几声拿起就啃,着实是硬得如同石头一般,冰奴实在啃不下去,用法术挖了一个坑,变出了很多冰块放了进去,狼笑看到后抡起独乐刃就砸,砸碎了碾成冰水,泡着圈饼感觉好多了,众人直夸她聪明都效仿着吃了起来。
青阳子路感慨:“有趣有趣!”
“青藤国没有吗?”冰奴疑惑的问:“我与狼笑在桃花缘很喜欢吃冰镇桃汁呢。”
青阳子路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青藤国子民的灵力一般都是用于战事。我们青藤国子民的灵力杂乱,三大学院根据战事将之分为三类,第一类为进攻灵武者,他们的灵力主要表现在武器上,包括毒烟;第二类为防御灵武者,以盾为主,主要是布阵;第三类则是生息灵武者,主修念力,先知、净化、幻术等都属于这类。其他的则是小门小类,属于战事辅助性的灵武者。”
“那我属于哪一类呢?”冰奴好奇的问,说着手上就幻出一把冰针。
“对,还有我呢?”狼笑也凑过来问。
青阳子路笑到:“进攻灵武者!”
两人听了十分开心。
荆邺祖对许弋道:“还请前辈指路。”许弋双手幻出点点荧光在空中回旋等着他们跟上。荆邺祖连忙喊出断魂剑,让它带着青阳子路与许弋二人,冰奴化为冰针为狼笑的独乐刃指路,狼笑登上独乐刃就被荆邺祖蒙上眼睛。荆邺祖本想着依旧抱着林珑儿御风飞行,却没想到她甩开荆邺祖,从神识内调出一床琴,只剩六弦,只见她搭琴而上侧坐于琴枕,手抵额头微侧,整个人悬在空中朝荆邺祖嗤笑一番。荆邺祖心道:“还是低估了她。”于是施法带着青阳子路与许弋二人跟随其后。
青阳子路和许弋十分惊奇,一把一尺八寸的剑居然在脚下变作如此之大,穿云破雾简直如履平地,曾经青藤国也有少许灵武者能够御剑飞行,二人也只是见过御剑者疾行于空中宛如一道道剑虹,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能够踏上宝剑飞在空中,见识这云海翻涌,只是这天上的风力让二人难以掌握平衡,还好荆邺祖在旁护着。
几人的速度较之之前慢了太多,荆邺祖跟狼笑确实有些焦急,似乎飞了很久下方还是一片荒芜,仍旧在东辽绿田,荆邺祖不禁感叹:“东辽绿田真大!”
“是的,东辽绿田方圆六百八十里,快马加鞭需得跑上七天七夜!”许弋望着脚下那片无尽的黄土荒沙之地,心中不禁惋惜。
“我们先去帝都吧,离那里应只有两百里,我突然、我突然感觉到他还活着。”青阳子路闭上眼,听到一个人在轻吟青阳家族每个人儿时都会哼唱的童谣,这声音应该是表舅青阳小飞的声音。
“确定是青阳小飞侍郎将吗?”许弋问。
“对!他一定还活着!”青阳子路手捂心间:“一定是他!青阳家族会通灵术的人早已作古,只剩下表舅一人,我的灵力低微,只能感应无法回应他。年轻人,去帝都吧,离他近些,也许我能回应他。二十二年了,他被关了二十二年了。”
“好!”荆邺祖答应后,招呼大家凝视,全速前往帝都宝华塔,经过两天一夜的快速飞行,一行人终于是到了。
猛然间,正在琴上闭目养神的林珑儿睁开了双眼指着前方道:“黎安城设有结界”。说完停于半空中,手伸过去居然毫无阻挡,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知为何,只得与众人穿过结界前往宝华塔。
又是一次夕阳西下,众人在帝都尧山落地,打算夜幕降临后再入内。现今大家都疲惫不堪,许弋与青阳子路衣衫褴褛肯定太过耀眼。青阳子路与许弋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前往盘普山回青阳家族。
盘普山乃尧山支脉,青阳子路轻车熟路的抄近小路终于回到阔别二十几年的家,这里虽然一切如旧,但早已没了往日的荣光,到处都透漏着落魄与潦倒。借着天边一丝余晖,青阳子路过花墙走过长廊来到东厢房,院落里虽杂草丛生墙壁斑驳,但仍有一条小道通往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儿时的记忆如水般涌来,可是此时此景他不能沉浸,推开门领着众人进入房间,书房、古玩室、休憩室等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青阳子路走到休憩室后看了看才出来对众人道:“抱歉,许久未归,室后的热泉早已枯竭,大家先换一身衣裳吧。”说完打开柜子,内里所有衣裳居然都一一折叠着,青阳子路见此不禁热泪夺眶而出,这无疑是母亲生前对儿子最后的思念。
许弋非常理解青阳子路的心情,但仍旧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青阳子路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心意,便找了些衣裳递给那四位年轻人,都是五彩斑斓的男装,让林珑儿与冰奴也换上,为避免被抓入月茗城,只得女扮男装。
后青阳子路拉着许弋来到后院,走到一口井旁打水,许弋顿时明白,二人好久好久都没有清洗过身体了,都快被自己一身酸臭味给腌透了。
很快,六人总算换好衣裳聚集在一起,虽然烛光暗淡,但色彩鲜艳的衣裳在黑夜中仍旧流光溢彩,荆邺祖和狼笑有些不习惯,青阳子路还拿着花哨的帽子给他戴上,金银珠宝等也都戴在他的身上,笑道:“果真风姿特秀、形貌佚丽!”狼笑亦是位偏偏少年郎。林珑儿与冰奴换上男装更是色若春晓、清雅出尘,荆邺祖笑呵呵的傻傻盯着林珑儿,冰奴心中升起酸味凑过去给他看,意思是我就不美吗?荆邺祖赶紧拨开她依旧盯着自己的美人儿,气得冰奴直跺脚。
青藤国不论男女,着装都是以色彩鲜艳为主,尤其男性,对金银珠宝等装饰的追求胜过女子,很多男子还以金丝作线缝制缕衣,再辅以各种珠宝镶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为青藤国男女们永久的追求。
所谓入乡随俗,荆邺祖等人都按照要求穿好,另外,青藤国拥有黑发之人特别少,大都是各种其他颜色,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将发丝皆盘入帽中,林珑儿摘下簪花、步摇等发饰装入斜挎的小兜之中,荆邺祖也将自己的束发玉饰递给她让她保管。冰奴的发饰本就是两个花型小发髻,桃花簪、发带也都摘下收好,看着狼笑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后就笑着用自己的发带给他都绑了起来纳入帽内,笑道:“这才精神嘛!狼笑你好像长大啦!”狼笑还乐呵呵的去铜镜面前照了又照。
“等等!外面有人!”荆邺祖立马示意各位小心,众人望向窗台,虽然隔着窗纸,但外面已然黑压压一片。青阳子路与许弋暗叫:“糟了,莫非被发现了?”
荆邺祖让众人先不出声,他将门打开,院内站满了人,但都穿着素衣僧袍双手合十静静站着。
青阳子路瞧了一瞧,顿时眼眶湿润冲了上去,抓住为首的那位僧人颤抖的喊了声:“大哥!”
“施主,贫僧法号文罗。”
“可……”
文罗笑着对他道:“你终于回来了!”
“你、你认我了?”青阳子路放开大哥的手后退一步,小心翼翼的问。
“我等虽然已入空门,但仍旧被世俗之事所缠绕,六根不净,无法跟随悟真法师进入黎黄山。如今,你回来了,贫僧必定要尽完为兄之职。”文罗说完向青阳子路静默合十。
青阳子路看着面前站着的这些人,都是自己曾经的家人、朋友,如今一道“阿弥陀佛”将所有一切都给切断,若非当初对国与君的透顶失望,想必众人也不会齐齐踏入空门,心中不免酸楚异常,只得合十感谢。之后将许弋与荆邺祖一行人向他介绍,文罗点头问向荆邺祖:“阁下可是悟真法师授业恩师的关门弟子荆师叔?”
“客气客气,在下荆邺祖!喊我阿祖就是!”荆邺祖拱手作礼道。
几人因为称呼来回推辞几次,后荆邺祖才知七师兄悟真在青藤国极富盛名,景瑜王三番五次想请他出山领职国师之位,但悟真屡屡推辞隐匿在黎黄山,无人能寻,穹顶宫也不好硬来,只得作罢。文罗等人虽然未能受戒,但悟真法师赐予了法名,穹顶宫、绳墨府和宝华塔也不敢动他们,所以也就默认他们居于盘普山苦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现今青藤国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犬封等四国,而是住在龙脊山那边的绿林野匪,首领乃曾经的国之叛徒夏新瑶,青藤国几次剿匪都被龙脊山和空流峡谷天然优势所挡,若非青阳小飞与侯岗修远等故人还被囚禁在宝华塔底作为人质要挟,那夏新瑶恐怕早已带着旧部攻打青藤国了。
但是民间还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势力,那就是风波楼,以贩卖消息和解惑而闻名!荆邺祖与林珑儿猛然一惊,莫非是慕容家族?不错!风波楼楼主确实是姓慕容,但这风波楼楼主是个生意人,只要价格合理,不管是什么情报还是所思所想皆可得到答案。不过这风波楼实属难找,有人在北境荒漠中看到也有人在烟波浩淼的南海中遇见,实属难得一见。荆邺祖与林珑儿同时想到了慕容山庄里的晒息谷,想必风波楼也是青藤国与外界联系的结界之一吧。
如今青藤国拥有灵力者越来越少,穹顶宫发现女灵武者可以将自己的灵力传承给下一代,为了守护宝华塔,于是暗中捉拿那些尚有灵力的女子押入月茗城,培养灵武者的势力。
“那帝都黎安城的猎灵师呢?”许弋赶忙问:“莫非只是幌子?”
不错!猎灵师不过是穹顶宫对外界的一面幌子而已,真正抓去的灵武者皆被运往月茗城。
“捉拿拥有灵力的百姓就只为了传承灵力守护黎安城吗?”青阳子路问大哥。
“月茗城内设有结界,我等还未探寻到月茗城真正的目的。”文罗说完有些叹息:“你们今晚最好尽快离开帝都。”
“黎安城外的结界也是穹顶宫设下的?”林珑儿问。
“不错!”
“怪不得这到结界并无任何阻力!”林珑儿沉吟片刻,穿过那道结界的时候还在想这青藤国的灵力也行有所不同,却没想到这结界设计得如此之巧妙,但凡触及,部施结界的人就能将所有进出离安城的动静悄无声息的都全部掌握,于是说:“既然宝华塔与穹顶宫已经知晓我们进入,想必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不一定能过离开。”
荆邺祖自是想到这一点,将许弋和青阳子路交给文罗,从神识内调出断魂剑递给文罗道:“白天在上空飞行之时我已看到修行之人的气息在空中盘旋,想必那定然是黎黄山七师兄所在之地。我将断魂剑暂借于你,定为信物,带你们去寻七师兄,也好避免这无妄之灾。”
众僧人猛然一惊,不约而同的望向荆邺祖手中的断魂剑,也有人在窃语“断魂?居然是把剑?”文罗也是非常吃惊连忙往前踉跄几步,慎重的接过断魂,猛然双手一沉,后面几位僧人即可伸手相托,那荆邺祖也连忙抬起他的双手还责怪断魂:“不要调皮!听话!”随后朝文罗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它逗你玩呢!”
很快文罗就能托起断魂剑,只见它浑身漆黑,宽大无比,看起来颇为笨重的样子,于是抬头对荆邺祖道:“悟真法师曾对我等说过一句话:断魂引路方可入黎黄。我、我以为此生与悟真法师毫无师徒之缘,原来……原来悟真法师早已安排!我们终于可以追随悟真法师修行啦~~”说完,与众人喜极而泣,左右及后面的众僧亦是如此,也有抱头痛哭者,而后收泪齐齐向荆邺祖谢了又谢。
荆邺祖默默的道:“朝闻道夕可死!修行之心如此坚定,想必就是如此吧。”
但是,许弋与青阳子路不想进入黎黄山保命,他们二人等了太久太久的时间,就算是死,也要去往宝华塔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