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养寇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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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殷禹揭开头罩,望着这间摆放了瑶琴、香炉,装饰淡雅、富有情调的房间时,直感到一头的雾水。
他被那长安县令的手下武卫押解走后,刚拐过一个街角,脑袋就被人罩上一层黑布,目不能视。
接着又被捆绑了手脚,凭感觉像是被押进了一辆马车里,随着马蹄声不断在耳中响起,稀里糊涂、左拐右拐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只知道被带到了某个地方。
他原以为会是县衙大堂或者监狱牢房之类的地方。
哪知睁眼时会是这样一个典雅厢房,而屋子里除他以外又没有别人。
一时间脑袋里充满了疑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殷禹想着,走到门口试着想开门一探究竟,却发现门窗紧闭,从里面无论如何也没法儿打开。
只能气馁地回过头找张椅子坐下,脑中却开始飞速思考起目前的处境,以及刚才所发生的那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怪事。
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大胡子安修仁和李世民的态度。
殷禹心想:“大胡子明显是李世民手下的人,他既然比我早到长安,理应早把那封告密信交给李世民,刚才又为何阻止我说出信里的紧急军情,难道是为了防止民众恐慌?”
他顺着思路又闪过一个念头,当即心下一懔,猜测道:“又或者是大胡子根本没把那封信交给李世民?所以他见我要说出秘密,才急忙阻拦,而李世民刚才袖手旁观的态度也就说得通了。”
但他转念一想,又发觉不对。
刚才李元吉突然出现表明要带走自己时,李世民的举动明显慌了。他若是不知情的话,又为何会如此在意自己?
殷禹扶着额头摇了摇,只觉得这些问题把自己想得脑袋都大了。
吱吖一声!
蓦地,那道紧闭着的房门被打开了。
殷禹猛地抬头,只见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满面含笑地步入了房间。
他一身文士打扮,大约四十来岁,五官端正,两边颧骨略高,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直挺的鼻梁,双目细长且神光闪闪,显示出其拥有非凡的智慧。
那人刚步入房间,即刻有人从外将房门关闭。他见了殷禹恭敬施礼道:“让阁下受惊了,鄙人姓魏名徵。”
他声音不疾不徐,语气和缓,隐隐有飘逸出尘之感,让人如沐春风。
殷禹坐在椅上还正自疑惑,闻言登时跳了起来,有些目瞪口呆,以一种不敢置信的口吻问道:“你就是魏徵?!”
魏徵不禁仔细打量殷禹一遍,道:“阁下认识我吗?”
殷禹心道岂止是认识,简直是久闻大名!
他今天能在机缘巧合下见到了李世民、李元吉兄弟两人,已感到十分的震撼和不可思议。
而眼前的这个被后世称为贤臣表率的魏徵的出现,则像掀翻大船的最后一波巨浪般冲击了殷禹的想象,使得他有一瞬间头脑是空白的。
殷禹情绪稍缓后,回过神来,见魏徵还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望着自己,等待回答,便尴尬一笑道:“在下也只是从老百姓的口中听过大人的名字。”
魏徵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神情,又请殷禹落座,自己则在另一旁坐下,问道:“不知道怎么称呼?听阁下口音似乎不是长安人士。”
殷禹道:“在下殷禹,是原州的百泉县人。”
魏徵眼中露出一抹深思,像是随口一问,微微一笑道:“长安离原州颇有一段距离,不知道殷兄弟来此所为何故?”
殷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中一动,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反问道:“敢问大人一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魏徵会心一笑,答道:“正是鄙人陋宅。殷兄弟适才被长安县令带走后,秦王便马上派人半路把你截了回来,特地送来我这儿招待。
只因阁下刚才在街上所说的事,事关大唐江山安危,实在干系重大,因此秦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万望包涵。”
说着又起身向殷禹行礼致歉。
殷禹赶忙起身回礼,心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大胡子安修仁刚才不让自己说下去,而李世民则态度暧昧。
心中疑惑顿时全消,便道:“既然秦王已经知道突厥大军不日即将进犯原州,不知朝廷可有对策了?是在下鲁莽了,在下并非要探听军情机密,只是心忧原州百姓的安危。”
魏徵双眸露出一抹惊诧,稍瞬即逝,笑道:“殷兄弟不必客气,你肯从原州大老远来通风报信,足见大仁大勇。鄙人十分佩服,只是——”
叹了口气,续道:“这消息秦王也是刚刚得知,还未来得及上报。鄙人倒是有个问题要问殷兄弟一句,这重要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请勿见怪,你知道朝廷在这方面是极谨慎的。”
殷禹点点头,心道大胡子虽然把告密信抢走,却不知道它的来历,李世民有所顾虑也属正常,便道:“在下明白。”
接着就把自己如何遇见青衫武官以及获得告密信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其中有关祆教的部分还特别着重说明。
魏徵在旁听着,原本古井不波的脸色终于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最后感叹道:“多亏了殷兄弟及时报信,否则我大唐江山危矣。”
又起身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要立即去禀报秦王,他必会重重有赏,殷兄弟在此先稍歇片刻。”
殷禹同样起身,忙道:“在下只想尽快赶回原州。希望魏大人能借我一匹好马,那就太感谢了。”
魏徵讶道:“你不要赏赐?秦王知道这消息后或会封你个一官半职也不一定,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
殷禹还是摇了摇头,他心里挂念着齐老爹和齐柔的安危,又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道:“在下天性散漫,为官之事从未敢奢想。现在只想尽快回去和叔叔妹妹他们会合。”
魏徵目露诧异,又细细打量了殷禹一遍,叹道:“殷兄弟真乃伟丈夫!好,我去吩咐准备,请稍等片刻。”
说罢,离开了房间。
出门后,魏徵一路快步穿过长廊、池塘、月门,直走到中堂,门口两个侍卫即刻恭敬开门。
他一步入房间,耳边已响起一道谦和笑声:“玄成来了,事情如何?”
魏徵立即朝首座那人恭敬参拜道:“参见太子、齐王。”
只见李元吉正端坐在副位,首座那人则剑眉星目,身材伟岸,穿了件极普通的窄袖袍,嘴角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
他急忙起身扶起魏徵,道:“宫中多有陛下耳目,我今日还是乔装打扮跟元吉跑出来的。倒是辛苦玄成你跑齐王府一趟了。”
魏徵忙称不敢,在下首位置坐下后,当即将刚才从殷禹口中套出的消息转述给了两人。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魏徵道。
李元吉皱了皱眉,道:“玄成怎么看,会否是世民设的一个局?”
魏徵默然片刻,道:“依臣观察,此人仪表堂堂,谈吐不凡,言语间更有真情流露,臣有九成把握该是真的。”
李元吉脸上现出一抹疑惑神色,沉吟道:“假使真如此人所言,那安修仁必然已经将那封告密信交给了世民,他怎么还有心思去听什么和尚讲经,当无事发生?”
魏徵却微微一笑,反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他眼中神光闪闪,望向首座,期待着这个大唐江山的未来主宰的答案是否和自己一致。
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建成用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桌几,眼中蓦地精芒闪动,沉声道:“养寇自重!”
“不错。”魏徵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两年前刘黑闼兵犯山东,秦王于洺水决堤大败贼寇,致使贼帅刘黑闼只能潜逃突厥。
他本要挟余威再灭徐圆朗,哪知陛下却急召他还朝,将兵权移交齐王。由此便可看出陛下已对秦王有所猜忌。”
他话虽如此,眼中却不经意地透出一丝遗憾,似是为这一役未竟全功而可惜。
又接着说道:“而后刘黑闼在突厥助力下再犯山东。陛下虽仍命秦王出征,却把主帅位置交予淮安王,这其中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而秦王也就在不久后称病还朝——”
“他以为朝廷没了他就打不了仗?”李元吉冷哼一声,怒不可遏地打断道:“他没想到陛下圣明灼照,改派了大哥和我率兵出征,一举就剿灭了刘黑闼这宵小贼寇!”
魏徵只是淡淡一笑,接口道:“所以这两年来秦王韬光养晦,就是等一个机会。假若突厥进犯属实,那么眼下整个朝廷可派往前线迎敌的确实唯有秦王一人。”
话音刚落,李元吉已忍不住瞪他一眼,冷笑道:“玄成此言不是长他人志气吗?且不说大哥兵法韬略不输世民,就算派我也足以击退那帮突厥狼种!”
魏徵只淡淡看他一眼,语气仍很平稳地说道:“太子身负储君重任,非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会冒险派他亲征。至于齐王……”
他戛然而止,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的样子。
李元吉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李建成的眼珠在两人间一转,轻叹口气道:“元吉本是绝佳人选。只是当日刘武周进逼并州时,你少不更事竟带了家眷独自潜回长安。
这件事情,文武百官中一直多有微词。如若举荐你率军出征,恐怕世民那边的人会以此做文章出来反对。”
他说话有理有据又语气恳切,说的李元吉脸颊不禁微红,只好岔开话题,道:“以一州百姓的性命换取兵权,他也太狠心了!大哥,他这分明是想树立军功,对帝位图谋不轨。”
李建成却是脸色不变,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古往今来对帝位不感兴趣的皇子又有几个,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李元吉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旋即浑身一震,慌忙起身跪拜道:“大哥!太子!天地共鉴,臣绝无此心!”
他肩头微颤着,连磕了好几个头。
李建成将目光下移,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换上一副震惊神色,将他扶起,愕然道:“元吉,你我兄弟一母同胞,何出此言?快起来。”
又宽慰他几句后,转头向魏徵问道:“玄成,你认为后面该如何是好?”
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担忧。
魏徵却是一脸从容的模样,显然早已有了对策,道:“如今告密信已被夺走,空口无凭,加上此事关系重大,未有十足把握实不宜贸然禀告陛下。但假使一切属实,边关消息在这几日也就传来了,到时太子只需……”
他将后续变化以及应对之道逐一详解。
李建成听罢忍不住拊掌大笑,道:“我有玄成一人何惧那十八学士!”
转瞬又神色落寞,感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却要连累许多无辜百姓了,唉。”
李元吉却冷笑一声,道:“大哥难道忘了上月城南围猎的事吗?”
李建成闻言脸上显出一抹追忆伤感的神色,似是想起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
李元吉续道:“你好心把新进的上等赤焰胡马借给他,他自己骑术不精几次三番被胡马蹶下来,反疑心是你要害他。
还说什么‘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的混账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被陛下得知后,又哭哭啼啼地砌词狡辩。大哥今日切不可妇人之仁!”
李建成微皱着眉头,浑身无力般颓靠在了椅背上,最终像下了重大决心般深叹了口气。
魏徵和李元吉两人见状,明白李建成内心已同意了刚才的提议方案。
李元吉心中一动,想起某件事来,双眸凶芒一闪,道:“那个盗马贼是否该——”
他在脖颈处划刀示意,显然是要将已无任何价值的殷禹灭口。
李建成还未开口,一旁的魏徵已立即起身,忙说道:“太子,此人留着将来或许还有用处。”
李元吉的神情顿时有些不悦,道:“但把他关在我齐王府里也不是办法。”
魏徵微笑道:“臣已想到一个好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