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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绢有绢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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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间,殷禹眼疾手快,堪堪在那匹缬绢要砸到齐柔脑门时,一把将其拦腰接住,这才没伤到齐柔。

“你做什么!”

殷禹虎目圆睁,冲着那突厥少女怒喝道。

突厥少女却是一脸冷漠,转头只冲身旁的突厥大汉吩咐了一句,后者便瞪起铜铃大的眼睛,

一拳冲着殷禹的面门猛挥过来。

好在殷禹早已进入戒备状态,急忙将齐柔一把推开,自己则疾速后撤。

这一来反倒把身后的几名无辜百姓给撞了。他们正想拉住殷禹理论,转头却看见铁塔似的突厥大汉冲杀过来,吓了一跳,赶忙向四周逃散,引起一阵惊慌。

还站在原地的殷禹见突厥大汉来势凶猛,心里不禁快速地计较一番。

心道从刚才这傻大个的出拳速度和力度来看,自己的力气和他仍有一段距离,实在不宜硬碰硬,必须先消耗他一部分体力才行。

于是,殷禹迅速打定主意,扭头便往人堆里冲去,突厥大汉见状急忙追上。

然而殷禹凭借着灵活的步法,总能见缝插针,在人群里快速腾挪闪避。反观另一边的突厥大汉虽然孔武有力,但灵敏不足,每每就要在抓住殷禹时,都被他像泥鳅似的一转弯就给溜走了。

气得他怒吼不止,连额角的青筋都绽开了。

在两人的这番追逐下,周遭的百姓无不受其牵连,被卷了进来,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其中反应快的则赶忙躲到一边,免得殃及池鱼,慢的则免不了被冲撞摔伤。

于是这条原本还有些拥挤的行人道上,不一会儿便腾出了一块空地。

那些受到惊吓的百姓纷纷堆聚在一旁,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包围圈,眼看着殷禹和突厥大汉在其中扑闪不停,他们则指指点点,议论不断。

殷禹再次闪过突厥大汉的一记虎爪锁肩后,见四周一空,已无障碍物可做阻挡,且见后者已开始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暗忖着是时候该开始反击了。

于是,在突厥大汉再次扑来时,殷禹忽然向左一晃,使了个假身,旋即右腿飞起,朝突厥大汉的左小腿下五寸位置狠狠踢去,这是名为池风穴的要害。

哪想突厥大汉看似莽撞,实则反应不弱,见状竟迅速往旁边一移,侧身躲过。

在场围观的百姓见了,纷纷惊讶一声。其中又不乏有些好事之徒,不禁冲着突厥大汉开始叫好,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的意思。

殷禹一声大喝,箭步抢前,临近突厥大汉时忽然矮身,双拳照他肚子轰出。

突厥大汉正要推掌抵御,未料到有此怪招,立时中拳吃疼。殷禹一招得手后也不贪功,立即后撤,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这正是他的策略之一,避免和突厥大汉贴身肉搏。

来焉原集做买卖的大多是汉人,他们虽不知道两人为何争斗,但见殷禹此时占据上风,同气连枝下不由得鼓掌叫好。

突厥大汉环视着周遭汉民,受此刺激便愈发恼火了,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

他怒吼一声,足下发力,如猛虎下山般朝前飞扑向殷禹。

殷禹见状,不禁心叫来得好。

只见他倒退两步,一个后仰,双肘撑地,忽地躺到了地上。与此同时,突厥大汉已飞临至殷禹的上方。

殷禹曲腿闪电踢出,正中突厥大汉的腹部。一招得手,正要缩脚转移时,岂料突厥大汉竟强忍疼痛,同时右手顺势抓住殷禹的左脚脚踝。

殷禹见状,心念电转间,冷汗直透后背。

只因突厥大汉此刻正处于他的上方位置,照前者的重量,如若以泰山压顶的招数压下来,那殷禹非被压扁成一滩肉泥不可。

千钧一发间,殷禹几乎是想也不想,纯粹凭借着本能反应,以后脊背为中心,双手抓地借力,迅速地将身子旋转半圈。

在突厥大汉堪堪压下时,殷禹蜷曲右腿,以惊人的腿部爆发力,一脚弾出,踢中了前者的侧腰。

在这股推力的作用下,生生将突厥大汉踢往一旁。同时突厥大汉腰腹吃疼,抓着殷禹脚踝的大手也只能无奈松手,最终整个人翻滚至一旁,惨嚎数声。

然而当殷禹以为该场战斗总算结束时,却惊讶地看着那突厥大汉硬咬着牙也站了起来,虽然灰头土脸,但观其气势,似乎越战越勇,眼中的杀意更炽盛了。

这一下,围观的百姓中又响起了一阵鼓掌叫好声,只是比刚才的要弱了一些。

听声音,原来是其他外族胡商闻风以后也赶来瞧热闹,他们中虽不全是突厥人,但论到底同属于胡人,自然要偏帮突厥大汉了。

因此,这帮围观百姓中一时间已经自然地分成了两派,依照汉胡之分,各自支持着不同的一方。

使得这场原本普通的街头斗殴,此刻已俨然变成了族与族、国与国之间的较量。

殷禹根本无暇顾及这么多方面,他只是简单地要替齐柔讨个公道,非要让那傲慢无礼的突厥丫头赔礼道歉不可。

只见他突然大喝一声,曲突中指成凤眼拳,趁突厥大汉站立未稳,箭步上趋,直往他眼窝捣去。

突厥大汉见势急忙双掌沿一条弧线推出,这是草原摔跤的招数。

却不想临到半路,殷禹杀招陡变,腿下生风,一记鞭腿已迅速击中突厥大汉的左腿膝盖,痛得他当即呲牙咧嘴,差点喊娘。

这一招声东击西大获成功!

就在殷禹准备再施重拳彻底制服突厥大汉时,一旁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喝道:“住手!”

殷禹的攻势不禁为之一顿,转头一看,人群里已走出了两名官差打扮的汉子。

他们径直走到殷禹和突厥大汉的中间位置,冷眼先往后者身上看了一眼,再转头看向殷禹时,微一错愕,继而齐齐上前招呼道:“殷兄弟,怎么是你?”

殷禹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想起是衙门里的官差,昨晚也有份去抓捕掐喉淫贼的。其中年纪较大的姓郑。

于是,殷禹抱拳施礼道:“郑大哥,真巧呀,原来今天由你值班。”

原来焉原集虽然名为草市,但实际整个草市的规模与县里的市场相比亦不遑多让,这其中很大原因自然有赖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

因此,为保护整座草市及百姓、商人的财产安全,组织集会的各行业的行头一致决定,集资出钱聘请官差衙役来充当市场巡逻,维持秩序。

这自然是在这些官差休假的时候才被允许的,也算是增加一些副业收入。这一点,在殷禹昨天入职时便有人告知他了。

因此,殷禹见郑捕快两人穿着差服出现在此地,就已经猜到他们俩今天必是来焉原集充当巡逻值班的。

“发生了什么事?”

郑捕快冲殷禹悄声问道,又看了一眼突厥大汉,脸色凝重。

殷禹正想解释,只听一旁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对不起,让一下让一下!”

紧接着,一个男子便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快步跑来,冲郑捕快施礼道:“这位捕爷,这是我的兄长,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指了指突厥大汉。

殷禹见他汉语如此纯熟,不禁好奇地打量他一眼。

只见此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健硕,一头辫发披在脑后,长相颇为英武。身穿一件翻领紧身长袍,腰部系带且系有袍肚,还挂了把匕首,显然又是一个突厥人。

郑捕快道:“我也正在查问。”

说罢,看向殷禹。

此时,原本一直躲在远处观战的齐柔眼见战斗平息,便快步跑了过来到殷禹身边。她刚才怕殷禹要分心照顾自己,因此在开打后早躲得远远的。

殷禹见齐柔安然无恙,怀中还抱着那匹缬绢和两件羊皮背心,便当着这突厥男子和郑捕快的面将刚才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进行了简要说明。

只是说到那突厥少女无故袭击齐柔时,他的语调特别提高了些,显示其内心仍愤懑不已。

突厥男子听罢,立即歉意道:“请各位稍等片刻,我去问一问我家妹子,若真是她无理取闹,所有损失我们一定照赔。”

旋即他便径直走到一旁的摊位上,向那突厥少女交流了几句。

只见那突厥少女神色倨傲地扬了扬下巴,指向殷禹和齐柔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禹哥哥,要不算了吧。”

齐柔忽然拉了拉殷禹的衣袖,脸上显出隐隐不安的神情。

殷禹道:“你别害怕,今天这口气我非替你讨回来不可。”

在他看来,必是齐柔担心待会再爆发冲突,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因此想息事宁人。

当此时,那名突厥男子已独自走了回来,冲殷禹笑道:“这位朋友,可否将那匹绢拿给我看看?”

殷禹虽然心有疑惑,但谅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脚,于是便从齐柔手中取过缬绢,递给了他。

突厥男子接过后,轻摸了几下绢面,又在手里掂了掂,忽然脸色微变,说道:“请看!”

他抓住缬绢首端一角,转身朝一旁的突厥大汉抛去。只见整匹缬绢在空中徐徐展开,好像一股波浪奔向后者,最终被其抓住了尾部一角。

如此一前一后抓住,这匹缬绢便完全展示在了在场众人面前。

只见缬绢上淡红色的花纹典雅细腻,针脚绵密,一看就是好货色。

然而殷禹看着它,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那突厥男子又冲殷禹微笑道:“我若没记错的话,依大唐律例所定,一匹绢的长度必须达到四十尺以上才能在市场上出售。朋友,你的这匹绢似乎短了些吧。”

殷禹经他这一提醒有若当头棒喝,猛然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他虽然不知道这条所谓的大唐律例,但他平时帮齐柔一起印染绢布,久而久之,对一匹绢的长度还是有些模糊概念的。

眼前的这匹缬绢比平时齐柔所织的至少短了四分之一。

殷禹一念至此,不禁暗忖道:“难怪刚才在店里的时候,小柔硬要拿另一匹绢给那老板,原来她早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顿时头大如斗,斜眼瞟向齐柔,后者闪躲的眼神以及无处安放的双手都更加坐实了这一猜想。

一时间情势扭转,原告变成被告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突厥男子将缬绢卷起收回后,边走向殷禹边笑说道:“舍妹刚才就是发现这绢布的尺寸不对,才一时情急贸然出手。现在看来是误会一场,各位就先散了吧。”

郑捕快见状也赶忙打个圆场,吩咐另一捕快将围观百姓驱散。

殷禹见这突厥男子举止潇洒,又当着众人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顿时心生好感。可转念想起齐柔的胡闹,又不禁红了红脸,冲那突厥男子忙不迭地口称抱歉。

又拿过齐柔手中的两件羊皮背心还给了一旁的突厥大汉,取回自己的缬绢后,便拉着她要赶紧离开。

“且慢,朋友就这样走了吗?”

那突厥男子高喊一句,从后头立即追了上来。

殷禹心中暗叹一口气,心道这事果然没这么简单了结。

于是转身冲那突厥男子歉然道:“今天这事确实是在下的错,有任何责罚尽管冲我来好了。”

这事虽然错在齐柔,但殷禹心中早把齐柔当作妹妹看待,出了事情自然由他这个做哥哥的承担。

于是一人扛下所有责任,尽量不让齐柔卷入其中。

同时他也庆幸还好有郑捕快他们在场,待会这突厥人真要动手讨公道的话,还能把齐柔托付给郑捕快他们保护。

突厥男子闻言,神情微微一怔,旋即爽朗笑道:“我见过的汉人中少有像你这样有胆色有担当的。我们的买卖既然成交,这匹绢你怎么能带走呢?”

说着,他又从身后的突厥大汉手中取过两件羊皮背心,将其双手奉上。

殷禹满眼愕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开怀大笑道:“像你这样做生意的人我也很少见。来!”

他从齐柔手中拿过缬绢,两人再次互相交换,一场风波顿时消弭于无形。

突厥男子将缬绢交给身后的突厥大汉后,突然走向齐柔,微笑道:“刚才是我妹妹做事太过鲁莽,希望姑娘不要见怪,这算是我为她向你赔罪的。”

他没等齐柔做出表示,就硬塞了件东西到她手里。

齐柔低头一看,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刚才相中的那支凤尾卷草纹花钗。一时间欢喜不已,飞速地看了那突厥男子一眼,顿时玉颊生霞,煞是娇憨。

殷禹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禁暗笑道:“这丫头确实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最后,殷禹和齐柔再次向突厥男子及郑捕快等人拜别,便拣了个方向径直往焉原集外走去。

等郑捕快两人也离去后,突厥男子才领着大汉走回到了摊位上。

只是他刚一走近,便听那突厥少女用突厥语气呼呼地说道:“哥,你为什么要把羊皮背心卖给那两个无耻的汉人?”

谁知她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突厥男子已朝她脸上狠打了一巴掌,留下一道鲜红掌印,继而沉声道:“还不住嘴!你差点就坏了我的大事!”

他神情冷峻,眼中更透出一股淡淡的杀意,令人遍体生寒。和刚才谦逊有礼的形象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随即,突厥男子也不理会自己妹妹的感受,便带着身旁大汉径直走入了店内。

突厥少女在兄长走后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哭出来,只是看向殷禹和齐柔两人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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