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父子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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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不恭撇下南辰等人之后,独自一人前往寻找司可冠,行未多时,东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同时伴有巨大的蘑菇烟云冲天而起,一瞬间小半个天空都被映照成了红色。
见此,韩不恭不禁暗暗咂舌,心想如此威力骇人的爆炸,不像是术法或者咒法能够达到的程度,难不成是有什么人激发了大量火药?他心中隐隐升腾起一丝不安,司可冠先前就是往东南方向离去的,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其中,想到此处,他不再闲庭信步,全力御起疾行术往爆炸方向赶去。
韩不恭全速疾行了约莫有盏茶时间,一道迎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忽然闯入了他的灵识感知范围,韩不恭立刻止步皱眉,因为那气息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与他交过一次手的西关白首乌。
鸦子羽自然也感应到了韩不恭的气息,可他却并未选择避让,而是加快速度朝他这边赶了过来,很快,两人便在今夜第二次相遇。
韩不恭一眼就看到了被鸦子羽扛在肩头的司可冠,于是向他投去灵识,还好,气息虽然微弱,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于是彻底安心下来,如玉的脸庞泛起一丝迷人的微笑,一边拍着手掌一边开口道:“厉害厉害,不愧是鸦子羽!就连灵族排名第二的异瞳灵,也没能伤你分毫!韩不恭深感佩服!”
鸦子羽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正经模样,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胸前,那里赫然有着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是他先前在和韩不恭斗法时被其以影法重楼之中的邪影所伤,于是他冷声道:“可却被阁下在胸前划了一道,不是么?”
“鸦兄太抬举我了。”韩不恭轻笑道:“凭我这点手段,方才鸦兄若是使出全力,我恐怕连三招都捱不过吧。”
鸦子羽不再搭他的话,而是转口问道:“我那几位师弟何在?”
“估计已经没命了吧。”韩不恭淡然答道:“刚才我离开的时候,那边的战斗刚好结束,就算没死,此刻也成为灵族人的阶下之囚了。”
鸦子羽听到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反应,而是继续问道:“阁下难道没有插手么?”
“喂喂喂!”韩不恭听出他的意思,连忙摆着双手辩道:“你可不要冤枉我!我刚可是和那个绿眼睛的打了一架的,也算是变相帮了你那两个师弟一把,可惜他们自己太没用,两个打一个都输给了那个青眼睛!”
“是源之碧瞳和冰之青瞳么?”鸦子羽自言自语了一句,表情终于有些阴沉,似乎对于此次灵族出动的规模也觉得有些唏嘘。
低头思虑了片刻,鸦子羽放下肩头的司可冠,将他整个人朝韩不恭轻轻抛了过去,同时说道:“两位来者是客,可先行自往鸦谷歇息,亦可先去别处消遣,只需五日后待北穹各派集齐之时,请两位务必一同到场商议大事便可。今日本门突逢敌袭,在下还有重任在身,就恕我不能相送了!”
韩不恭闻言,心里不禁暗暗觉得好笑。他发现鸦子羽这个人真是正经得有趣,一来明明大敌当前却不开口要求自己帮忙,二来明知他们帮助过灵族却也不点破,自始至终都是站在鸦门的角度维持着三方立场的平衡,天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权衡些什么东西。还是说他当真以为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摆平一切?
韩不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在心中对于鸦子羽的认知却加深了几分。他一把接过司可冠,感受着身后急速驰来的几道气息,微笑道:“鸦兄放心,韩不恭有言在先,先前与贵派结怨只是为了朋友之谊,如今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自然不会再插手贵派与灵族的恩怨。只是,先前与鸦兄一战尚未分出胜负,今后若有机会,希望能够再和鸦兄好好切磋一番。”
鸦子羽对于争强好胜向来没什么兴趣,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暗影七杀术的绝妙在下已经领教过了,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无双术法,阁下若是再勤练两年,鸦某必定不是对手,所以这比试的约定不立也罢!”
韩不恭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他身后的那几道气息已然逼近了,大老远便传来聂稳那暴跳如雷的嘶吼声。
“鸦!子!羽!”
与咆哮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急剧的冰寒,周围空气的温度被瞬间降低至冰点,只见以鸦子羽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范围,似乎连空气都被冻结了一般,眨眼间化为一片冰晶世界。
韩不恭自然也被囊括在了这个冰晶世界里,但很快他周围的冰雕又瞬间消失。如今修炼出影火的他,对付这种冰封效果,已经用不着给身体镀上一层影膜那么麻烦了。而反观鸦子羽那边,他只是在手中捏了一枚赤红色咒印珠,周身方圆数尺内便自始自终都没有受到那冰晶封冻,就像是完全免疫了一般。
用不了多久,聂稳和南辰的身形就到了近处,见到自己最为拿手的绝技如此轻易地被破解,聂稳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就在几天之前,他对于自己的霜天动地咒还有着绝对的自信,可是经过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斗法,他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天外有天!
聂稳的两手中各提着一人,正是王亥羽和方丑羽两师兄弟,南辰的脸色则还有些苍白,显然灵力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却顾不上这些,开门见山地问鸦子羽道:“我二哥他们在哪?”
鸦子羽背起双手,用眼角往后方示意了一下,漠然道:“若能及时施救,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一条性命?”南辰大骇,追问道:“那其他人呢?”
鸦子羽却不再作声,急性子的聂稳刚要发怒,上空却忽然传来一位女子的叫喊声。
“大师兄!请你让花凃再飞快点,后面有人就要追上来了!”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在空中快速掠过,而在黑影后方不远处,一道白光则以成倍的速度飞速靠近着黑影。
“韩弃!”
下方的韩不恭自然一眼就认出那白光乃是韩弃的燎原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以他对韩弃的了解,既然已经事先约定好了时间,定无迟迟不到的道理,只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始料未及的状况,如今看到他安然无事,他才彻底放心。
而鸦子羽则立刻操纵着花凃降落了下来,躲开后方那道白光的追击,最后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边,现出惊慌失措的方寅羽来,在她手中还有尚未苏醒的百木妖娆。
“小妹!”聂稳见到百木妖娆后,立马便要冲上前去解救,却被南辰伸出的手臂一把拦住,以命令地口吻说道:“不要冲动,五弟!”
而这个时候,韩弃御着剑也落了下来,费让和韩弃分前后跳下,立刻朝众人所在的位置靠了过去。
“四哥、五哥!”费让大老远地就叫了起来。
“六弟!”南辰有些意外,看清费让身后的韩弃后更是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二哥和七妹怎么样?”
“七妹她没事!”费让走近众人之后发现了对面的鸦子羽,表情有些意外,随后满脸不甘地回话道:“二哥先前命我和七妹去救小妹,他则负责对付鸦子羽!既然鸦子羽也在此处,那只怕二哥他应该是输了斗法。”
“你为什么会和那家伙在一起?”聂稳指着韩弃追问道。
“看来先前的确是我误会了他们。”费让尽量简单地解释道:“他们都是大公主的朋友,也是想要救小妹的。”
“先别说这些了。”南辰当机立断,从怀中摸出一颗翠绿欲滴的药丸交给聂稳,吩咐道:“五弟,你速速赶去先前那爆炸声传来的地方,将二哥带回来,如果伤得严重,就将这药丸给他服下,这里就交给我和六弟好了。”
聂稳似乎不太放心,却又着急胡塞的伤势,于是只好一跺脚,将手中的王亥羽二人狠狠地往地上一丢,径直绕过鸦子羽等一干人,速度全开地朝着南面神行而去。
韩弃走近韩不恭,看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不禁笑道:“不恭叔,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韩不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抬起手梳理起发髻,回道:“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没能按时赶回来!”
“抱歉抱歉。”韩弃笑嘻嘻地说道:“一路上发生了不少意外,能够现在赶回来,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韩不恭身旁的司可冠,问道:“可冠他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死不了!”韩不恭反问道:“找到那刁蛮公主了么?还有葛兄弟呢?”
“找是找到了。”韩弃无奈地苦笑,“不过后来又把她给丢了,唉,说来话长,葛大哥他去帮我办一件事了,应该很快就能赶来。”
“鸦子羽!”只见这时南辰忽然间迈前一步,提起地上的圆滚滚的方丑羽,开口道:“你两个师弟都在我手上,做个交易吧,放了我们的公主,两个换一个。”
鸦子羽一脸的淡定,将方寅羽护在身后,也迈前一步,从容道:“此事恕难从命,但你若再加一人,三个换一个,我或许可以考虑。”
“谁?”南辰问道。
“你身后的水之蓝瞳费让。”鸦子羽冷静地说道:“他在我鸦门境内一连犯下多桩血案,杀害我鸦门弟子近百人,此事必须由贵族给本派一个交代。如若不然,我们只有请先贵族公主回本门住上一段时间了。”
费让闻言便要反驳,南辰却示意他闭嘴,继续由他说道:“我六弟之所以会如此做,完全是因为你们鸦门先行派人掳走了我们公主,还给她喂下了散功的毒药,一气之下才动了杀意。若是我们公主落下什么后遗症,哼,休说是一百名低级弟子,倒时候恐怕得让你们整个鸦门从此覆灭!”
“无中生有!”鸦子羽辩道:“贵族公主分明是私自越境而来,何来强掳之说?况且百木林向来号称外人绝对无法进入,既如此,又如何让人将一族公主给掳了出来?”
“哼,你们乔装易容,混在给本族送货的殷家商队之中,事成后又将整个殷家商队全部灭口。”南辰怒道:“此事是本族有人亲眼所见,掳走我们公主的人,穿着打扮与你们鸦门别无二致,施展的也是你们鸦门的独门偃术,而事实,她如今也在你们手上,不是么?”
“懒得与你争辩!”一向冷静的鸦子羽此刻竟有些脸红脖子粗,他长舒几口气,才继续说道:“好,既然你念在手足之情,不愿用水之蓝瞳来交易,那好,我再给你一个选择,让精灵王将本门的叛徒鸦承癫交出来,用他来交易!”
“鸦承癫?”南辰闻言有些拿不定主意,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另一边的韩弃却站了出来。
只见他稍稍迈前两步,盯着对面一头白发的鸦子羽,与那日屈魁在冰池秘洞中幻化的形状全无二样,想必就是鸦老之前交代过的他的独子无疑了。于是韩弃朝他恭敬地一拱手,说道:“鸦兄,在下太微山韩弃,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鸦老他,已经过世了。”
“死了?”鸦子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韩弃一眼,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但他却心中怦然一动,伸手在怀里摸索起来。摸索了好久,方才从怀中掏出一根半尺长的白玉签,签上刻着两行小字:
三十一世公蓝癫,传魂次子。
这玉签是他从鸦氏族谱上拆下来的,在玉签下方原本应该有着一个圆形记号,是他们鸦氏一族各自的元神咒印,但如今这支玉签上的咒印已经消失了,那就代表这玉签所指之人的元神已经消散在此方天地之间。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鸦子羽如中魔咒一般,一直没有过多少表情变换的英朗面庞,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就像是终于解开了封印一样,嘴角一抽一抿,瞳孔忽大忽小,鼻翼也微微扇动,根本无从判断他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片刻后,他终于昂首狂笑出声。
“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
刺眼的白发随着鸦子羽情绪的激动而略呈飞扬状,他身后的方寅羽将一切看在眼里,紧咬着下唇表情煞是担心,但却始终没有作出任何动作,任由他肆意地发泄着。终于,鸦子羽安静下来,低下头时眼眶竟夹带着丝丝血红,他猛然捏碎手中的玉签,瞪着韩弃厉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是我上次给他造成的伤没能治好么?”
韩弃轻叹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他死了,你就这么高兴?”
“当然!”鸦子羽依然有着明显的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犯下天理不容的大罪,我不仅盼着他死,而且希望他是死在我的手上!”
“可他终究是你父亲,你若亲手杀他,同样是天理不容。”
“你懂什么!”鸦子羽的情绪急剧升温,近乎咆哮道:“我是大义灭亲,我没有他那样畜生不如的父亲!”
韩弃微微摇头,压抑住心中想要就此说出真相的冲动,此刻就算是说出来他也未必能听得下去。于是他改口道:“总之,鸦老已经过世,而有关灵族公主被掳一事,贵派与灵族却是各执一词,想来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又或许是有什么人故意从中挑拨,试图让贵派与灵族刀兵相见,从而达到其浑水摸鱼的目的。还望鸦兄能够以大局为重,放了灵族公主,趁此机会与灵族罢手言和。”
鸦子羽的情绪逐渐平复,他行事向来理智,除非事关鸦老,否则他绝对能够平静应付这世上任何一种局面。鸦子羽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人我可以放,但是他们必须答应交出那罪人的尸首。”
韩弃应道:“实不相瞒,鸦老的尸身已经入土为安,乃是在下亲手掩埋,不过昨夜他临死前,曾有一句话嘱托我带给你。他说,今后你再也无需因为有他这样的父亲而烦恼。”
鸦子羽闻言却发出一声冷笑,抬起目光与韩弃对视,霎时间他眼神厉转,好似两道寒芒一般死死钉住韩弃,恶狠狠道:“休要骗我!那畜生的元神分明已经消散,这就说明他死了至少已有三日有余,他莫非是托梦给你不成?”
韩弃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没必要骗你,鸦老他确实是死于昨夜,只不过他陨落之时,元神也一并消散了。”
鸦子羽一愣,脱口问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留给他的伤可不会令他元神受损。”
“鸦老死于和他仇人的斗法。”韩弃说这话时神色悲壮,字字凄凉,“他的那位仇人神通广大,鸦老想要动手找他报仇,就只能借助禁咒燃烧元神,换取与他交手的资格……”
韩弃刚说到这,先前离去的聂稳已驮着胡塞回到此处,大老远就听他泣不成声地哭喊着道:“四哥!你快来给二哥治疗,他伤得极重,再耽搁就怕来不及了!”
南辰和费让闻声大惊,将王亥羽两人往韩弃那边一丢,赶忙迎了上去,从聂稳背后接下胡塞将他平放在地上,然后由聂稳化去覆盖在他身上的一层冰晶,方才现出他此刻堪称惨烈的模样。不仅全身上下皮开肉绽、面目全非,一只右臂和两条腿更是不翼而飞,鲜血横流自不必提,竟连肚皮都破开一个大洞,内中脏腑依稀可见。
“鸦子羽!”
见到胡塞这幅惨状,费让忍不住扭头就要冲过去找鸦子羽拼命,聂稳一双拳头更是早已捏出血来,但却被南辰一手一个给死死按住,怒吼着训斥二人道:“连二哥都如此惨败,你们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冷静下来,先救二哥活命要紧!”
在南辰的极力阻拦下,费让和聂稳总算压抑住了满腔的仇恨,开始协助南辰展开治疗。伤得如此严重,就算是有南辰的源之碧瞳在,也不知道胡塞是否还能保住性命。
鸦子羽也终于从先前的沉默中回转过来,他望向胡塞这边忙碌的几人,然后转身淡然地朝方寅羽吩咐道:“将灵族公主留下,再去叫醒你两位师兄,我们回去。”
方寅羽依言照做,扶着百木妖娆将她交到韩不恭的手上,然后从韩弃手中接过方丑羽和王亥羽。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只是众人所处的此片密林被浓稠的山雾笼罩,晨曦的微弱曙光尚无可趁之隙,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只有正躺在地上接受治疗的胡塞偶尔发传出一两句无意识的呻吟。
鸦子羽打量了南辰等人一会,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最后终于长吐了一口气,开口道:“有关贵族公主忽然出现在本门境内一事,来龙去脉颇有不清之处,其中曲折本门定会查明。然而水之蓝瞳费让不分青红皂白,无端杀害本门弟子,原本此事绝无善罢甘休之理,但念在霸之金瞳已经代其受过,此事本门可以暂不追究。但请几位务必速速离开本门境内,倘若再有擅自越境者,就休怪鸦某手下再无留情之意!”
鸦子羽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给了双方一个台阶,又无损于鸦门威严,对于这漫长的一夜来说,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收场。毕竟,经过连番大战以及来回的奔波,双方都已疲惫不堪,尤其是几位远道而来客场作战的异瞳灵,倘若鸦门的援军赶到,以他们此刻残存的力量,恐怕连全身而退都无法办到。
但是以聂稳和费让的性子,又岂会如此轻易罢手,如今胡塞的伤势在南辰的治愈下已经逐渐得到控制,破损的肚皮正缓慢愈合,四肢断裂处亦逐渐修复,只是已经失去的手脚却是不可能再长回来了,换句话说,胡塞就算能醒过来,从此也就是个四肢不全的废人了。
南辰此时也因耗费大量灵力而极度虚弱,没有多余的力量再阻止他们,眼见鸦子羽就要离开,聂稳身形闪电般跃起,拦在其身前,全身冰晶铠甲瞬间凝现,四肢的冰刃闪闪发着寒光,双眼也几乎要喷出火来。
“鸦子羽!我要你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