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沈园仙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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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韩更先前所言可以推断,韩迟遇难与七杀卷宗被盗这两件事乃是发生在同一天晚上,而韩迟遇难的那座后院又恰好正是藏有七杀卷宗的韩家祠堂所在,眼下再加上韩不恭的这番证词,所有的线索就全都串连了起来。
韩弃命人请来了韩青和韩更两位长辈之后,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凶手先是在两个月前的夜晚,出于某种目的悄悄摸进了韩家,被不恭叔发现踪迹后,争执之中进入祠堂躲避,无意中被他发现了藏匿七杀卷宗的暗格。只可惜当时被不恭叔及时赶到,致使他未能来得及取走卷宗,于是趁着前几日昆仑山的人撤退后,韩府上下守备有所松懈之时再度潜入祠堂,意图盗走卷宗,却不料在离开时又被我爷爷发现,于是便杀人灭口!”
在听完韩弃这一番无懈可击的推论之后,韩更韩青两兄弟皆深以为然,只不过虽然推断出偷卷宗的和杀韩迟的是同一人,但这人的身份才是最为重要的,于是韩青率先发问道:“恭儿,你既然与那人交过手,凭你的见识和道行,应当多少能试探出些那人的底细才是,为何此刻却无半点头绪?”
半卧在床榻之上的韩不恭闻言苦笑着回答道:“二伯,您有所不知,那人所使术法并非什么独门招式,反而都是些北穹境内随处可见的江湖把式,只是力道端的不俗,我与他斗了数十回合,始终占不到上风,并且最后还让他全身而退,想来那人真实道行应当不在我之下。”
韩更也思忖着道:“能够以普通江湖把式与恭儿对战且不落下风,此人只怕来头不小,北穹境年轻一辈应当不太可能,难不成是某些隐世的老家伙所为?”
韩弃却分析道:“三爷爷,有一点您可别忘了,我爷爷他是死在昆仑山青圣派的独门术法之下,凶手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嫁祸给林显雨,但同时却也让他自己露出了马脚。当初我放走林显与之前,曾让娘亲对他施展过读心术,得知青圣派的术法在六派合并之前只传本门弟子,而六派合并后,但凡是昆仑弟子便皆可修习,所以真凶很有可能也是昆仑派的人。”
韩不恭趁机挑起话题道:“所以,我和韩弃打算等我伤势痊愈之后,一起去一趟昆仑山,查出杀害大伯的真凶!”
韩更闻言面色顿时一沉,厉声喝止道:“不行,我不准你去!”
韩不恭早就预料到了父亲会有如此反应,他反诘道:“可是韩弃他说要去昆仑山,您和二伯不是都同意了么?”
韩更阴着脸训道:“弃儿是弃儿,你爷爷有过遗训,他的事情只有他娘能做主,况且他能在赵温尤面前带着昏迷的你全身而退,还把林显雨给带了回来,就凭这一点,他去昆仑山我可以放心。你小子倒好,刚下趟山就险些丢了半条命,居然还想着下山?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韩不恭被训斥地不敢再有声音,只是一个劲地朝韩弃使眼色,后者此刻“受制于人”,便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三爷爷,既然不恭叔想下山历练,不如就让他与我同行,一路上我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况且不恭叔的术法修为的确不俗,我此次去昆仑山正好需要他这样的帮手,另外七杀卷宗已经被盗,我想学七杀术,也需要不恭叔从旁指点。”
奈何韩更却坚持不肯松口,拒绝道:“不行,你二人皆是身负韩家希望之人,怎可一同陷身险境?你不必替他说情,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说罢,他一挥袍袖,不给众人机会,直接推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韩青见状也站起身,摇头叹息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恭儿,莫要埋怨你爹,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啊,此事依我看就莫要再提了。你身子尚未复原,还是多休息吧。”说完,他又拍了拍韩弃的肩膀,走出了房间。
此刻房内只剩下了韩弃和韩不恭,以及一直立在门口沉默不语的葛三青,三人有些尴尬地相视一笑。
最后还是韩弃开口道:“算了,你还是先休养好体内伤势再说吧,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不迟。”
韩不恭也唯有点头,他明白这事情急不来。
“快到中午了,我得去一趟关家。”韩弃扭头冲葛三青道:“葛大哥,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帮我去调查一番,路程比较远,时间也有些紧,希望你能即刻动身,而且不管查没查到,两个月后,我在昆仑山脚等你。”
葛三青爽快地应允,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于韩弃的能耐,他毫不怀疑,所以不管他要自己做什么事,一定是有着他的道理,那么他只需照做就是了。只不过,现在稍微有些不同了,他身后还有一个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大麻烦。
想到这,葛三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小声嘀咕道:“如果时间紧的话,我一个人动身可能会快一些,只不过琉璃她就……”
韩弃心领神会,拍着胸口道:“没事,葛大哥你只管动身,我会负责帮你支开她。”
葛三青这才放心。
当韩弃来到关府的时候,关白罗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丰盛酒宴等着他了,韩弃先去探望了关炎魂,只见他虽然已经苏醒,伤势也无大碍,只是神情略微还有些恍惚。
对于他的这种情况,关白罗倒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沮丧,毕竟这一次能够保住一条命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虽说是修为尽失,但只要命还在,术法再重新修炼回来也只是时间的事。
待得韩弃入席后,关白罗屏退所有人,并亲自替他斟满一杯酒,口中不断说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辞。
这倒是让韩弃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连起身推辞道:“关爷爷不必如此客气,我想您此次请我单独前来,应当是另有他事要说吧。您放心,只要是韩弃力所能及,定当竭尽全力,有事您尽管开口便是。”
“唉,果然是瞒不过韩小公子的法眼啊。”关白罗这才收起一脸殷勤,放下手中酒壶,长叹了一口气,坐下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凌晨时分我魂儿便已苏醒,然而在他刚刚苏醒之时,神识却是一片恍惚,唯有口中不断地嚷嚷着什么。”
韩弃察觉到关白罗的语气有些怪异,便试探性地问道:“可是令郎在半睡半醒间说了些什么?”
果然,关白罗点了点头,却又发出一声唉叹,方才止不住地摇着脑袋道:“他整整嚷嚷了半宿,却只说了两个字。”
“哦?”韩弃追问道:“不知是哪两个字?”
关白罗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断地摇晃着脑袋,似乎那两个字极难启齿一般,他酝酿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而是用手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暖、颜。”
韩弃见状,心中霎时恍然,总算是明白他今日请自己来是所为何事了。但他却也不愿戳破,揣着明白装糊涂他顺势问道:“哦?竟然是沈家千金的闺名?这是为何?”
关白罗闻言眉头一皱,他心中清楚,以韩弃之精明,不可能猜不到自己的用意,可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来也是不愿插手这件事吧。
关白罗思量到这里,终于决定还是豁出去,为了儿子,莫说是他的这一张老脸,就算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并无不可。
于是,关白罗他不再拐弯抹角,直勾勾望着韩弃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韩小公子,我想求你帮帮忙。我魂儿遭此大难,很有可能是为了沈家那丫头,而那丫头对我魂儿如何,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此等情谊,天地可鉴!只可惜那丫头已经同你从叔韩不恭有了婚约在先,如此下去,岂不是要硬生生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韩弃苦笑更甚,这老家伙,终究还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只可惜这事情他的确很难插手,总不能让他去劝韩不恭退婚吧,那样的事他一个作晚辈的可开不了口。
眼见韩弃有推辞之意,关白罗赶紧举起酒杯向韩弃劝酒,并忽然转换话题道:“韩小公子,不知你可曾听闻过‘沈园仙株’一说?”
韩弃不明其意,端起酒杯饮下半杯酒水后,如实回答道:“略有耳闻,据说是太微十景之一,指的是沈家府邸的一处生满水仙花的园子。不过说实话,当日沈府举行比术招亲时,我曾居高临下见识过那园子一次,但许是晚辈眼界粗俗的缘故,只觉那园子平平无奇,并未觉出有任何奇特之处。”
关白罗重新给韩弃斟满酒杯,主动替他讲解道:“韩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沈园仙株’的奇特之处,并不在于其景观,而在于其背后的离奇故事。沈家侄女母亲的闺名便唤作‘水仙’二字,在她因病离世之后不久,原本光秃秃的那座园子里就莫名其妙生出了一株水仙,而后又有了第二株和第三株,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年时间,满园都是盛开的水仙花,而且终年保持盛放之姿,便是寒冬大雪的季节也不见一株凋零,而那座院子,恰巧就在沈家侄女的绣楼之下,至于一墙之隔的园外竟是一株难寻,韩小公子,你说这事奇不奇?
韩弃闻言来了几分兴趣,不假思索地感叹道:“想不到世间竟真有这等奇闻,定是沈夫人的爱女之心感动了上苍,方才降下此等奇观,果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说到这里,他不禁又疑问道:“不知关爷爷为何忽然提及这沈园仙株?”
关白罗却卖起了关子,只是神情忽然一变,满脸惋惜地道:“只可惜啊,从今往后这太微山上,再没有‘沈园仙株’这一奇观喽!”
韩弃闻言愈发地好奇起来,问道:“关爷爷,您此话何解?”
关白罗端起酒杯自酌了一杯,放下酒杯他缓缓道:“五天前,沈府那座园子里的无数水仙,在一夜之间尽数枯萎,一株不存!”
韩弃闻言一愣,刚想询问为什么,却猛然留意到“五天之前”这个时间点,心中顿时为之一动。
五天前的夜里,不正是他们一行七人月下追凶的那一夜嘛?
关白罗一边仔细留意着韩弃的神色变化,一边给自己斟满酒杯,他盯着杯中那稍纵即逝的涟漪,不知不觉老泪纵横道:“以韩小公子之聪慧,想必应该已经猜到了,此事我也是才刚刚想明白,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只不过如今思来想去,都只有这一个解释。”
“哪有什么天降奇观,所谓的‘沈园仙株’,其实是我魂儿用术法一株一株种出来的满园水仙!”
韩弃满脸震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关白罗抹了抹眼泪,不知是哭是笑,他自顾自呜咽道:“我说你小子明明背着我偷学了其他术法,为何那天比术招亲就是不肯施展,原来是怕在沈家那妮子面前露了馅。你这个傻小子呀,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痴情种呀……”
韩弃终于动容了,不仅仅是因为关炎魂的痴情,还因为他在这一刹那间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几乎已经被所有人忽略的事。
沈府比术招亲那日,韩不恭赢了擂台之后,沈暖颜却现身悔约,虽然后来因为遇上昆仑山的人来犯,她为了拉拢四家人团结一心,这才承认了婚约。可她当时曾经坦言,她之所以会悔约,是因为她有一个心结未解。
沈暖颜的心结是什么,韩弃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沈暖颜要给那场比术招亲定一个不许用家传术法的规矩?
为什么韩不恭通过临阵学术的方法赢了擂台后沈暖颜却要悔婚?
答案其实很简单。
沈暖颜已经知道了“沈园仙株”的真相,她只是不知道,为她付出这一切的,是那三个人中的哪一个。
她心中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她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现在韩弃知道了,那个人,是关炎魂。
所以韩弃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待关白罗情绪稍微平复之后,只听韩弃委婉拒绝道:“关爷爷,令郎与沈大千金之情,着实令韩弃感动。只不过这婚姻之事,向来是由父母做主,何况韩不恭还是晚辈的从叔,韩弃区区一介小辈,在这件事上恐怕插不上话……”
关白罗急了,“蹭”地一下站起身,顾不上长辈身份他瞪视着韩弃道:“韩小公子莫非当真是铁石心肠不成?我魂儿对沈家妮子情深意重,便是天地亦要为之动容,你如何忍心见到他们被活生生拆散?”
面对关白罗的“翻脸”,韩弃不急不恼地端起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随后轻轻一笑道:“关爷爷莫急,且听晚辈把话说完。晚辈在这件事上虽然说不上话,不过倒是可以帮您出出主意。”
关白罗闻言霎时间转怒为喜,连忙提起酒壶替韩弃斟酒,丝毫不觉得有何尴尬之意,看得出他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早就决意要豁出这张老脸。只听他语气骤然一变,极尽谄媚地恭维道:“其实经过前段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韩小公子的足智多谋,我是早已领教过了,毕竟连我魂儿的性命也是你一手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不知韩小公子有何良策能够成全这对苦命鸳鸯,万望小公子不吝赐教。”
韩弃对他这前后态度的转变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心中却也对这位父亲深感佩服和尊敬,思虑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此事必须先征得另一人的认可,只有他愿意帮忙此事才有希望,否则绝无可能。”
“谁?”
关白罗闻言大喜过望,不知为何,他对于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俊秀后生,有着言语无法解释的信任。
“司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