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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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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胡家?”

韩弃有些不解,怎么好端端的药王胡家也参合了进来?

诸羽乾涯唉叹一声,接着道:“事情还要从半年前我到山中寻你那时说起,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当初我曾在山中遇到过一伙仇家派来的杀手。当时妍冰被他们挟持,我也束手就擒,幸亏遇到一位高人出手相救,否则我和妍冰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事后,我虽然知道那伙杀手是四大家族派来的,但并不敢肯定是哪一家,或许是他们四家联手派来的也说不定。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些人全都是药王胡家派去的。因为当时那位高人出手相救时,曾操纵一只厉害偃甲刺瞎了那伙杀手的眼睛,而如今的胡师康,居然恰巧就只剩下了一只右眼!想必他这次是有意上门报复,却不想被我两个倒霉的弟弟给撞上了。”

韩弃这才知道,当日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竟然是药王胡家未来的继承人胡师康,他更想不到自己来东岛才短短几年,居然把武宗兵祖药王四大家族通通给得罪了个遍。这东岛虽大,如今能容纳他恐怕的也就只有关中诸羽家了,所以自己如果要想在东岛立足,诸羽家的这些事情他就不能够袖手旁观,更何况这些事情本就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里,韩弃问道:“那胡师康现在何处,大哥可准备上门跟他们讨要个说法?”

诸羽乾涯却只是表情苦涩地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此次我两位弟弟确实是冲撞他们在先,虽说对方的手段太过狠毒了些,我也是满腔怒火,可是以目前诸羽家的实力,还不能和他们有过激地冲突。而且胡师康此人心思缜密,乃是药王胡家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这口气我只得暂时忍下,只是担心族人们会为此忿忿不平。为此,我还特意召集知晓此事的全部族人今晚在城内的厨圣宴碰面,希望能够说服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能够息事宁人最好。”

韩弃倒是挺佩服他的隐忍,他清楚诸羽乾涯暗地里一直与中原有贸易往来,并且前段时间还不惜花费重金从中原聘来了不少实力不俗的术者,以诸羽家现在的实力,可以说不惧武宗兵祖药王任何一家。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选择隐忍,那是因为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而此刻韩弃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盘算,所以他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慰问了诸羽兄弟几句后便回房休息。

是日夜里,韩弃施展换形诡术化作诸羽乾涯的模样,来到巾帼小城里唯一的一家厨圣宴。而真正的诸羽乾涯,在喝下几杯由韩弃带去给他的酒水之后,此刻应该正趴在书房的桌案上呼呼大睡。

韩弃推门迈入楼内,原本一片漆黑的楼里立刻亮起了一盏油灯,韩弃借着亮光举目四顾,发现屋内已聚有数十人。

那些人见了韩弃化身的诸羽乾涯,纷纷冲他行礼抢白,对他的称呼虽各不相同,但是所说的话却是一个意思。原来他们在此等候诸羽乾涯已经多时了,为的就是说服他去找胡师康报仇。

韩弃耐心地等他们逐一陈述完毕,安静下来之后,方才学着诸羽乾涯的腔调平静地劝解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不平,可被害的是我亲弟弟,我心中何尝不怒!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已经吩咐过,此事不得再追究下去,这是我身为一家之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有违!”

众族人闻言虽然极不情愿,但是见他言辞果决,也不敢违抗,不久后便纷纷散去,而韩弃也不声不响地迈出了厨圣宴。

待得所有人都散尽之后,厨圣宴楼外的阴暗角落里,一个黑影悄悄地钻了出来,瞧那模样,正是诸羽乾涯。他眺望着那个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身影离去的方向,又低头望了眼手中握着的一枚带血青砖,脸上泛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诡秘笑意。

话说韩弃星夜前奔,却并不是回诸羽家的方向,而是径直朝着城外驰去。药王胡家在关中一带设有一处别苑,他已从方才那些义愤填膺的族人口中打探清楚,胡师康今夜就在那儿下榻。不过既然诸羽家的人全都闹着要上门兴师问罪,那么以胡师康的谨慎性子,自然也会对此严加提防,毕竟此处关中乃是诸羽家的大本营所在。

韩弃现如今的武术虽说已经勉强能算是登堂入室,可他还没有蠢到要和身边无疑会有众多扈从打手拥护的胡师康这种大族子弟去硬碰硬,更何况眼下自己还身中火毒根本无法施展武术,所以早在他决定今夜付诸行动之前,其实就已经想好了智取之策。

当那座灯火稀疏的别苑进入视野内之后,韩弃轻轻抬手打了个响指,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随后便大摇大摆地朝着别苑正门走了过去。

他原本也想过要冒冲胡师康的弟弟胡承康,可一来他只在半年前伊贺府的庆生宴上远远见过此人一面,印象早已有些模糊不清,二来他也不敢肯定胡承康是否也在半年前被乌鹰给啄瞎了眼睛,三来则是因为胡承康与胡师康是亲兄弟,冒充关系太亲近的人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思来想去,能让他冒充皮囊的合适人选似乎只有一个——伊贺子苏。

一切正如韩弃所料想的那样,当“伊贺子苏”刚靠近那座表面上看并未如何加以防范的别苑,立即有十数名身手敏捷的好手从暗处跳将出来,将其团团围住。

“伊贺子苏”处变不惊,冲着别苑内高声喊话道:“我乃关西武宗府伊贺子苏,得知胡师康世侄在此落脚,特来一叙。”

话音传入未久,从别苑内走出一道人影,正是守在暗处以逸待劳的胡师康,容貌与半年前并无多少出入,只是左眼处遮了一只眼罩,身形似乎也清减了不少。

胡师康看清来人面貌,确认就是伊贺子苏之后,脸上有些意外,但出于礼数,还是先行向这位长辈见了礼,然后才语气诧异地问道:“伊贺世叔何时居然也到了关中?”

“伊贺子苏”扫了一眼围住他的众打手,微笑着答道:“我来关中的武馆处理些俗事,不曾想今日刚抵达关中境内,便听闻了许多有关世侄的传言,因此有几句话特地想来叮嘱世侄。”

胡师康闻言挥手命众手下隐去,将其请进别苑,奉过茶后,两人在屋内对面对地单独交谈起来。

胡师康此人颇有城府,演技也不算差,只见他作出一副疑惑中又带有一丝好奇地表情,主动询问道:“请恕小侄愚钝,不知世叔先前提到的传言是何意思?与小侄有何关系?”

“伊贺子苏”干笑了两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世侄啊,你我两家乃是世交,若不是我身为长辈,又和你们胡家立场相同,也没必要大晚上跑这一趟。况且此处没有第三人在场,依我看,你我之间,说话就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了吧?”

胡师康却执意要装糊涂,尴尬地陪着笑道:“世叔的话,小侄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韩弃闻言心中是既好气又好笑,胡师康此人还当真是谨慎,看来自己也得格外小心。他定了定神,接着应对道:“好,既然世侄执意如此,那我且问你,方才屋外的那些人手,难道不是在防范诸羽家的上门寻仇?”

胡师康眼神微变,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便继续不动声色德否认道:“世叔这是什么话?那些人不过是一群看家护院的寻常家仆而已。”

韩弃闻言则直接站起身来,冲胡师康做了一个告辞的手势,道:“好吧,那看来的确是我多虑了,既然世侄是清白的,那稍后等诸羽家的人到了之后,相信世侄应该也能够向他们解释清楚,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言罢,起身便走。

胡师康见状赶忙起身将其拉住,问道:“世叔稍候,还请把话说明白一些,诸羽家的人上我这做什么?”

“哦,我收到可靠消息,说是诸羽乾涯的弟弟日前被人刺瞎了双目,由于有传言说是贤侄所为,诸羽家现已集结了大批人手,估计着下半夜就要来此兴师问罪。”韩弃说到此处,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道:“不过世侄你也不用太担心,既然都是谣传,那么待会只要世侄和他们解释清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胡师康闻言大急,脱口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但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妥,又立即补充道:“世叔不要误会,诸羽两兄弟遭难之事小侄确实是头一回听说,但怕就怕谣言猛于虎,诸羽家的人愤怒之下,恐怕不会相信小侄的片面之词,还请世叔赶紧帮小侄拿个主意。”

“伊贺子苏”闻言却忽然大笑起来,慢悠悠地走回至桌前坐下,笑着道:“世侄啊,你这可是不打自招了,我刚才只说是诸羽乾涯的弟弟被人刺瞎了眼睛,你怎知是诸羽两兄弟都遭了难?”

胡师康眼中闪过一丝愠色,自己一个不慎居然被眼前这老狐狸给使了个绊子,不过既然已经被拆穿,他也就干脆不再伪装,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摸着左眼的眼罩坐下道:“小侄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世叔。没错,诸羽两兄弟的眼睛是我刺瞎的,就是为了给半年前我丢失的这只左眼报仇。”

韩弃见他终于说出实话,心中不由暗喜,自己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他装作一副吃惊地样子,问道:“怎么,世侄独眼竟然是拜诸羽家所赐?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师康神色忿然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世叔应该知道,我与那已经死去的织野长风以前关系不错,当初他从中原游历归来之后,我曾去他府上拜会,却没想到从他那听到一个令我万分震惊的消息!近几年,在中原东南沿海一带的市场上出现了大批来路不明的铁器和药品,而且售价比起织野家和我们胡家运往中原的要低廉得多。根据织野长风的有心查探,最后探明这些铁器和药品全都出自一个叫作九恩的小商会。”

韩弃不解,问道:“这又如何?”

胡师康冷声道:“如果只是这样,那当然没什么,关键是那些兵器和药物当中,有不少都是只有使用东岛独有的矿产和药材才能制作出来的,也就是说,岛上一直有人在暗中给九恩商会提供原料。说到这,世叔您应该明白了吧,能有机会将原料偷偷运往中原的,就只有药王、兵祖和厨圣这三家获得许可的货船,我们胡家和织野家肯定不会断自己的财路,那么暗中搞鬼的就只能是诸羽家!为了求证此事,半年前我带人蒙面堵住了诸羽乾涯,一番逼问之下,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供认不讳,我本欲将他就地除去,奈何被一位高人给救下,而我的左眼也是在那时负的伤。”

韩弃听到这里,已经大体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底,这些人无外乎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虽然诸羽乾涯确实野心勃勃坏了规矩,但他有着能够匹配他那份野心的能力,而这个世道本就应该能者居上,凭什么要被一条规矩束缚,何况他韩弃也受了诸羽家的恩惠,眼下正是他报恩的时候。

想到这,“伊贺子苏”同仇敌忾地安慰了胡师康两句,又问道:“既然如此,世侄为何不将此事公之于众?”

胡师康斜了他一眼,苦笑道:“世叔以为我不想吗?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而已!”

“伊贺子苏”故作玄虚地神秘一笑,“想要证据,这还不容易吗?”

胡师康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紧紧盯着“伊贺子苏”的眼睛,一脸认真地问道:“还请世叔不吝赐教!”

韩弃见他终于开始对自己卸下心防,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一边悄悄施展能够摄人心魄地喧讽诡术,一边继续吸引他的注意力道:“世侄只需派人在盯在码头,观察诸羽家来往货船的吃水线,若是往中原去采购食材的船舷吃水线,比回岛时的吃水线还要深的话,那就表明……”

精神集中认真聆听韩弃声音的胡师康,眼眸中很快聚起浓厚的迷茫之色,韩弃知道已经功成,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这还是他第一回施展喧讽诡术,比起大成之前需要借助画面才能引人致幻的镜花诡术,通过听觉就可达到一样效果的喧讽诡术果然要便利不少。

望着坐在桌前陷入幻觉兀自傻笑的胡师康,韩弃开始着手实施他的报恩计划。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取胡师康的性命这么简单,如今诸羽家已是四面楚歌的处境,这么做只会给诸羽家带来更大的麻烦。如果想要一劳永逸地化解诸羽家面临的危机,眼前的胡师康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没错,他决定通过施展灵魂催眠来篡改胡师康的思维!

和喧讽诡术一样,韩弃此前也从未施展过催眠诡术,更别说是条件尤为苛刻的灵魂催眠。而他之所以先前进屋后没有直接施展喧讽诡术,而是利用伊贺子苏的身份和胡师康展开一番交谈,为的就是让他对自己彻底卸下心防,只有这样,接下来要施展的灵魂催眠才有可能成功,虽然是初次施展,但是胡师康已经深陷幻境,他有大把的时间反复尝试,不愁不成功。

不过,尽管胡师康刺瞎诸羽两兄弟的报复行径有些残忍,但是于韩弃而言,两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因此他也没打算通过灵魂催眠彻底奴役胡师康,只不过是想通过灵魂催眠给胡师康种下一个潜意识,让他认为兵祖织野家才是他们药王胡家最大敌人,从而让整个药王胡家将矛头从诸羽家转向织野家。

胡师康作为当代药王家主胡乔泰最器重的长房长孙,自打胡桥泰重病卧床之后,早就已经将族内大小事务交由他全权处理,所以药王胡家下一代的家主之位,必定是胡师康的囊中之物,只要能令他从潜意识里提防织野家,那么诸羽家今日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一切大功告成之后,“伊贺子苏”在隐藏在暗处一众扈从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别苑,走在回去的途中,他回味着自他修炼诡术以来就少有像先前这般良机给他放手施展所获的珍惜心得,心中不由连连感叹,这诡术一道若是用到恰处,比起其余术、武、咒三术可要管用太多了。

但好在他还算清醒,及时想起了美执者师父临走时叮嘱他的那些话。

自己诡术修为低微,之所以两次施展都能侥幸成功,那是因为织野长风和胡师康的道行不高,而且年纪尚浅定力不足。如果面对的是伊贺子苏或者柳生元一那样精于城府的老成之辈,只怕绝无成功的可能,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得加强武术修为。

想到这里,韩弃静下心来开始盘算自己目前的修为进境。他同时修炼诡术和武术三年之久,丹田内所得两种灵力并无冲突之感,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就是丁者体质无疑。武术方面,他的火字诀刀法即将大成,力道最高可达四十尺;诡术方面,诡幻术已经可以运用自如,诡心术则还需要多加修炼;而术术则几乎为零,这主要是他曾经允诺过娘亲,未得她同意不可修习术术;至于最后的咒术,目前却只有一只可以供他操控的偃甲乌鹰而已。

韩弃暗暗寻思,如果要去柳生家救出娘亲,至少要将天雷地火刀的两种刀法练至大成,到时候再加上诡术的辅助,问题应该不大。可是按照他目前的进度,如果要将第二种刀法修炼至大成,至少还需要五年,一念及此,韩弃不禁有些失落和灰心。一想起母亲尚在柳生家受苦,心中失落又瞬间转化为对柳生元一的滔天恨意。

“南无阿弥陀佛!”

凭空而来的佛号声宛若平地惊雷,将已经处于的疯魔状态边缘的韩弃给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的他立即警惕起来,借着微弱月光四下搜寻,却并未发现任何人影。

他举目四望,强自镇定地问道:“谁在说话?”

“施主莫怕,小僧只是路过罢了。”

依然没有任何人影出现,但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一道温蔼之极的男性嗓音,犹如和煦春风直接吹进他心坎一般,韩弃甚至觉得,单单那句佛号就令他忘却了所有烦忧,先前的种种复杂情绪统统被他抛诸脑外。

那温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僧方才见施主为心魔所惑,有堕入魔道之危,故而诵念佛号加以警示,望小施主莫怪。”

“心魔?”韩弃不解。

“世间多孽业,缘起贪嗔痴,众生皆空性,何来魔入心。”几句禅味十足的偈语过后,那声音方才缓缓道:“小施主颇有慧根,然心魔亦盛,今后当思诸恶莫作、诸善奉行,心中之魔便可不攻自破。”

韩弃似有所悟,当即行合十礼答谢道:“多谢大师出言教诲,晚辈方才心中嗔恨之念猖獗,一时失了本性,幸得大师指点迷津,此番金玉良言晚辈定会铭记于心,不知大师可否现身赐见?”

韩弃等了多时,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他又重复问了几遍,依然没有得到答复,对方显然无意现身,或许真是位恰巧路过的得道高僧。

不过经此一出,他已经重新点燃了斗志。只要有希望救出娘亲,别说是苦练五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他也必须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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