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山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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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野长风放纵且得意的笑声充斥着整座伊贺府邸,众宾客正觉着有些莫名其妙,那笑声却倏然止住了。
隐约间,织野长风觉得心口处有阵阵温热流出,他神色茫然地抬手摸了摸,指尖却触碰到了胸前的一个圆润小孔,再看指尖,竟是刺眼的一片殷红。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趁着一切尚未陷入黑暗之际,他低头看见地上瘫坐着的少年正冷眼望着自己,而在那少年的心窝上,却并没有插着自己的刀。
织野长风只能看到这么多了,因为他眼中的色彩已经迅速褪去,身躯轰然倒地的他只留下一个极度茫然的表情。
围观人群无不大惊失色,甚至以为是韩弃动用了何种妖法,正自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之际,却有一人惊呼出声。
“暗影七杀术!”
喊话的是伊贺子苏,他刚才瞧得一清二楚,趁着织野长风无缘无故呆立大笑之际,韩弃将双手背在背后结了一个手印,接着一只黑色的细小影箭便射进了织野长风的心口。
伊贺子苏快速走到织野长风倒下的躯体跟前,弯腰查探后发现,那躯体的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显然已经一命呜呼,鲜血从一个小拇指粗细的圆孔种喷射而出,却寻不见任何凶器。
一切了然后,伊贺子苏站起身,面色比三年前鞭打韩弃那次还要阴沉,他运力吸起织野长风那柄撒手的长刀,刀尖直指两步外倒地后无法起身的韩弃,眼神冰冷,口中喝问道:“你是太微山韩家的人?”
伊贺姗姗见状慌忙扑到韩弃身前,拦着伊贺子苏道:“不,父亲,他不是韩家的人,他只是和别人学了这一招七杀术法。”
伊贺子苏铁青着脸,怒道:“笑话!太微山韩家的七杀术从来不传外姓,这小子一定是韩家的杂种。”
伊贺姗姗还想替在比武中侥幸活下来的少年再辩解几句,不曾想身后的少年却默默地拉开了她,昂首与伊贺子苏那恨不得立刻跳起杀人的目光平静对视,坦然承认道:“不错,我的确不是什么吕寒弃,但我也不是什么杂种,我乃太微山韩英之子,韩弃!”
伊贺姗姗听到这话,娇躯猛然一震,三年来对身后少年与日俱增的信赖和好感如烈日下的冬雪一般快速消融殆尽,她回望少年一眼,松开了被他拉着的手,脚下连连后退,摇着头口中不断嗫嚅道:“你骗我……”
韩弃知道对她不住,有心想要与她解释几句,可是伊贺子苏却已经咆哮了起来。
“好啊,当年正是你那混账父亲强行插手我伊贺家的家事,我从那时便发誓,若是在我伊贺家的地盘发现他韩家人,一定给他好看。想不到你小子比你那混账老爹更可恶,竟然利用我女儿混到我眼皮子底下,还偷学我伊贺家的武术,隐藏了整整三年!我今天非让韩英那厮断子绝孙不可!”
伊贺子苏暴跳如雷,对着韩弃一刀奋力劈下。
只闻得“铛”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神来的伊贺姗姗以双膝跪地的姿势抽刀架住了伊贺子苏愤怒的一刀,只是她力量实在不济,没能完全架住父亲奋力劈下的一刀,长刀的前半截嵌入了她柔弱的肩头。但她没有痛呼出声,因为她要咬着牙才能撑起那柄充斥着父亲愤怒的长刀。
“你还要袒护他么?”伊贺子苏见女儿受伤,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收了手上的力道,却并没有收刀,他红着眼睛骂道:“这小杂种不过是在利用你,想偷学我伊贺家的武术,你个死丫头,居然还把他当作如意郎君,你还知不知羞?”
伊贺姗姗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她一边继续苦苦支撑着,一边哭着哀求道:“父亲,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他曾经救过我一次,我现在还他一次,从此便和他两不相欠。如果父亲今日执意要杀他,女儿也唯有以死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听了这话的伊贺子苏气得当场直跺脚,暴怒之下,居然踢到了脚边织野长风的尸体,这令他登时心念一转,片刻后丢下了手中长刀。
“好,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他必须立刻离开伊贺家。织野长风是他杀的,与我伊贺家无关,料想他也逃不过织野家的追杀。”
伊贺子苏丢下这句别有用心的话后便不管不顾,晾着数百宾客和受伤的女儿在此,领着伊贺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院子。
织野家今日来的这帮人,除了织野长风之外,其他全都是些家仆扈从,平日里只会跟在织野长风的身边作威作福,哪曾想过会有今天这种事发生,自打见到织野长风殒命后,早就全都吓傻了,直到听见伊贺子苏出言提醒,这才醒过神来,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抬起织野长风尚未僵硬的尸体,临走时自然不忘要对罪魁祸首的小韩弃恶狠狠地威胁一番。
“小子你等着,织野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其他宾客见事情闹大,早就没了先前看热闹的兴致,才吃到一半的酒席也更是不用再指望了,纷纷跟伊贺府的管家请辞,两三百人,一转眼间便走了个人去楼空。
偌大个前厅片刻前还热闹非凡,此时却只剩下了两道落寞的身影。
伊贺姗姗背对着韩弃,肩头的伤口在流血,心中的伤口却在流泪。
韩弃有心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伊贺子苏说得并没有错,他的确是利用了她大小姐的身份带自己来伊贺家学武,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良久,伊贺姗姗渐渐止住了眼泪,自始至终她却并未回头,只是背对着他道:“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声音冰冷,如一把冰锥直刺韩弃的心窝,他躲过了织野长风的那钻心一刀,却得到了一个更痛更深的伤口。
“姐姐,我……”韩弃委实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嗫嚅了半天,唯有改口道:“我走之后,姐姐要好好照顾自己。”
伊贺姗姗没有应答,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就那么失神地跪坐在原地,等到身后的少年强忍着腿上的伤痛慢慢起身,拾起长刀念秀杵着地一瘸一拐的走远后,她这才悄然转身,望着他渐行渐去的背影,凄声道:“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我的吗……”
韩弃腿上有伤,只能以长刀杵地徐徐前行,但他却并不觉得双腿有多疼痛,反而是心中绞痛异常。
他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不通情愫的孩子,他第一次领教到了心痛是什么滋味。
一路艰难地挪出伊贺家的大门,门外正等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似乎是特意在等他出来,韩弃认得二人,是柳生一鸿和葛三青师徒。
身材健壮的大汉柳生一鸿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兄弟,此去可有何打算?”
韩弃神色漠然,冷声道:“你二人是柳生家的人,本来算是我的仇家,可是几年前你二人也曾救过我和娘亲,所以我也想明白了。还请二位回去替我转告柳生元一那老狗,就说我韩弃翅膀硬了的时候,自然会去取他的狗命!”
葛三青犹豫半晌,似是有些于心不忍,道:“你不必担心,析姑姑她很好,只是对你思念得紧。”
韩弃闻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就麻烦葛大哥也替我传达一声,就说弃儿过得也很好,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去接她。”
葛三青点了点头,问了一遍他师父刚才问过的问题,“可是你接下去有何打算,你杀了织野长风,织野家是不轻易会放过你的。”
“这就不劳烦二位挂心了,区区一个织野家,我韩弃自有办法应付。”说罢,他不再过多停留,转身一瘸一拐地继续前行。
韩弃虽然一直向前挪着步子,不作片刻停留,但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是对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一片迷茫。起先他想去找传授自己诡术的美执者和姜丰羽,可他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从来都是他们找自己,可除了他二人之外,东岛之上自己又还能去找谁呢?
思来想去,最终韩弃决定干脆找座隐蔽深山结庐隐居,一来可以避开织野家的寻仇,二来也能静下心来修炼。
这次离开得匆忙,除了一把长刀念秀之外,韩弃没有带走任何属于伊贺家的东西,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被撕来包扎伤口而破烂不堪,所幸天雷地火刀法的秘籍他早已烂熟于心,一直以来也全是靠自己单独修炼,所以离不离开伊贺家他都能一样继续修炼武术。好在身上还有些碎银,那是昨日给伊贺姗姗买镯子后剩下的。
一念想到姗姗,韩弃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当下不敢再多想,打定主意去街上买些必备品,再买些干粮,然后就去找个深山躲起来,每日打猎摘果,研习诡术和武术,倒也惬意。
韩弃来到街上,先去医馆给自己的腿伤敷了药,然后又去买了卷便宜的铺盖,所剩下的钱只够买三日左右的干粮了。不过这也足够了,他带着铺盖卷和干粮,弃了大道,也不辨方向,专挑丛林深处、山险水恶的地方走,在第三日傍晚倒还真给他发现了一处好地方。
那是一座小山崖下的水潭边,有着一道小小的瀑布从山崖上洒下,潭水还算清澈,时而还能见到鱼儿游过。
韩弃觉得这里很是适宜隐居,只是可惜这崖下并没有山洞,需要自己搭个窝棚。不过这附近树木茂密,自己又有念秀在手,搭个窝棚倒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打定主意之后,韩弃便放下铺盖,先在潭水内清洗起自己的伤口,却发现伤口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看来自己这三天的长途跋涉,让伤势变得更重了,若是再这么走下去,这两条腿恐怕就要废了。
可如今他孤身一人,无论是盖窝棚还是找食物,都要靠这两条腿,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道声音却适时地响了起来。
“这个地方倒是不赖,看来你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我的好徒儿。”
韩弃循声望去,竟是自己欲寻不见的师父师兄,美执者和姜丰羽,当下心头大喜,道:“师父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姜丰羽微微一笑,道:“我们听说了伊贺家发生的事情后,就一直在找你。”
“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韩弃不禁有些担心,如果他们能找到自己,是不是说明织野家的人也有可能会找到这里。
“这个……”姜丰羽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道:“师父自有办法啦,你就放心吧,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能找到你就是。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师父会些疗伤的咒术,让她帮你看看。”
待美执者用咒术替韩弃治疗完毕后,韩弃顿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心中甚为神奇,问道:“师父,这就是咒术是吧,倒真是神奇呢,可以教我些么?”
美执者却笑道:“师父我是个诡者,只会些简单的疗伤咒术,你若是想要修习咒术,今后大可以自己去找个咒者师父。”
韩弃经她这么一说,倒想起来,在几年前自己曾经就拜过一位咒者师父,好像叫什么鸦老,如果以后要学习咒术,或许可以去找他。
只听美执者道:“师父这次来呢,一是给你治伤,二是想再传授你一些诡术。三年时间,镜花诡术和换形诡术你已经修习得不错了,但是却还远远达不到火候,日后还需多加练习。我今日会再传你喧讽诡术和催眠诡术,并将记录了为师生平所搜集的所有诡战术的卷宗留你一份,今后你就自己研习吧。”
“谢谢师父!”听到又可以学习新的诡术,韩弃顿时来了精神,之前的郁闷情绪一扫而空。
“另外,还有一件事。”美执者却忽然间语调一变,道:“上次你在伊贺家,当着数百人的面公然施展镜花诡术,尽管目前还没有被人发现,却还是违反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韩弃闻言急忙辩解道:“可徒儿当时性命攸关,的确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啊。”
“小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什么算盘。”美执者戳了戳他的脑袋,轻斥道:“你故意和织野长风定下生死之战,又在负伤落败之后用言语激他,为的就是让自己陷入生死关头,这样一来,你施展诡术便不算坏了约定,是也不是?”
韩弃见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完全被戳穿,不由吐了吐舌头,腆着脸皮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师父。”
“哼、这次算是你运气好,织野长风的定力不够,才会中了你的诡术。”美执者没好气地继续教训他道:“倘若你以后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也以为自己有诡术傍身便不惧他,故意让自己陷入性命攸关的关头,那可就真和找死无异了。”
说到此处,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所以,我决定了,之前丰羽和你定的那个约定就此撤销,这诡术从今往后你可以随意使用,但是你自己要考虑清楚。丁者的身份一旦暴露,会有怎样的后果,想来你现在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韩弃闻言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心中大为警觉,神色郑重地点头道:“弟子知晓其中利害,多谢师父对徒儿的信任。”
“最后,还有一事。”美执者道:“今夜授术之后,你我师徒缘分便到此为止,我和丰羽也会离开东岛,所以我们今天也是来和你告别的。”
“什么,你们要走?”
“是的。”姜丰羽点头道:“为了教你诡术,我们已经在东岛逗留了三年多,师父她是执者,肩负要务,不可能一直逗留此地。”
韩弃心中固然不舍,却也明白他二人乃是去意已决,因此也没有挽留,跪在地上拜谢道:“师父师兄授术之恩,韩弃永生难忘。”
传授完韩弃两门新诡术的基础,美执者和姜丰羽师徒还合力给他在水潭旁搭建了一个简易窝棚,这才放心离去。
师徒二人告别韩弃之后,姜丰羽开口问道:“师父,我们真的不再跟着他了么?”
美执者点头道:“是啊,三年多了,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如果韩英有意现身的话,早就已经现身了。不过好在这三年时间,我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当初真执三人曾在一个来自他境的年轻丁者身上押了宝,至今未知输赢,而现如今,为师也想在韩弃身上押一回宝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