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回 埋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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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们喃喃念颂着超度藏经,木鱼钟鼓声伴着香烛袅娜在宝华殿内,嫔妃们带着各自的皇子公主,身着白服按着位分依次跪下,我跪于众嫔妃之列,随着前头昌贵妃轻轻抬起的右手,叩首、合掌、叩首,耳边尽是哀戚,四阿哥泪光盈盈,绝望地看向殿前那尊释迦牟尼像,前些时候太皇太后大丧也是如此,但此刻我却并不为那个女人的死感到悲伤,却为着四阿哥那时的话心痛,我恨她抢走了我的孩子,也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泪水旋在我的眼眶,但我却不想为她哭泣,便闭目深深叹了一口气,似菩萨般不悲不喜,法师将香各自分发到我们手中,我们便随着昌贵妃依次将香供奉在灵台上,待到礼毕,便随昌贵妃出了宝华殿。外面的空气透着春雨浇淋出的青草香,青石地上渐渐散去的霜雪也在昭告着春天的降临,被烟熏火燎的我们一出来便舒了一口气,昌贵妃牵着十阿哥,微唇轻启道:“今日的丧礼,各位姐妹都辛苦了,本宫还有要事在身,各位姐妹若没有其他事,也都回宫吧。”我们一同向昌贵妃福拜道了声:“嫔妾告退。”便带上各自的皇子公主回宫。
我坐在步撵上,乳母嬷嬷分别抱着胤祥和胤祯,四阿哥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温宪跑到四阿哥身旁,伸出小手牵上四阿哥的手安慰道:“四哥,别难过了。”四阿哥点了点头,竹息悄声道:“奴婢听嬷嬷说昨个儿四阿哥又一晓儿没睡背书,早上一大早就起来上书房,这可不行啊。”我回头瞧了眼四阿哥,见他却有一丝疲像,对竹息悄声担忧道:“这可不行啊,回去给他炖碗安神汤,赶紧让他好好歇息。”竹息边应着边跟上我的步撵,我正看着远方出神,敬嫔的步撵跟了上来,只听她道:“大行皇后走的突然,这宫里头一下就又冷清了,不过好在四阿哥总算和娘娘母子团聚了。”我叹道:“看看荣妃和三阿哥、卫常在和八阿哥,母子团不团聚有什么要紧,只要四阿哥平安,认不认本宫作额娘都不重要,本宫到底不及大行皇后,不过本宫会努力弥补昔日的损失,以报昔日大行皇后的养育之恩。”说着,我们便下了步撵,由宫人扶着跨进永和宫的门槛。
皇上仔细端详手里的玉镯碎片,惨绿的光芒直射皇上的印堂,桌上正放着大行皇后写给皇上的书信,皇上将碎片放回盒子里,心想着:“雪儿啊雪儿,你到最后一刻还在恨朕吗?若朕早知道这镯子的秘密,便不会受老祖宗利用,给你下药,让你受苦,可你早发现了这秘密为何不跟朕说?予嬿和梦蝉去世后,朕一直把你当成皇后,是朕太害怕自己再克了皇后,所以才没册封你为皇后,既然你是朕的皇后,夫妻之间又何必互相隐瞒呢?咱们多年的情谊,竟凉薄至此……”这时,魏珠奉茶堆笑道:“皇上,您嘴角都起皮了,用些茉莉花茶润润吧。”皇上见着魏珠的喜色,怒斥道:“放肆!”魏珠被唬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想解释,皇上斥道:“如今正值大行皇后国丧,你非但不替皇后难过,脸上还挂着笑,朕钟爱的皇后死了,你还笑得出来?没心肝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朕滚出去!”魏珠到底还年少,才听几句训斥便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小太监见着魏珠在哭,忙上前殷勤道:“公公,哭灵早就哭过了,您怎么还在哭呢?”魏珠用尘拂轻敲了下小太监的帽檐,斥道:“咱家想哭就哭,关你什么事儿!”小太监忙赔着不是。
承乾宫的书房里传来十阿哥朗朗的读书声,宣嫔坐于殿中,一双卷睫轻闪道:“十阿哥小小年纪就能文能武,贵妃娘娘如今便是这宫里掌权的,保不准往后这些皇子里头,第一个封王的便是十阿哥呢。”昌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冷笑道:“妹妹越发贫嘴了,胤誐笨拙,岂可与他的几个弟兄相较?封不封王有什么打紧,江山都不是自己的。”宣嫔笑道:“瞧嫔妾这嘴,真该拿胶布封上。”游世淮恭谨地进来回道:“回禀娘娘,按娘娘的吩咐,都办妥了。”昌贵妃扫了一眼游世淮,叹道:“本宫知道了,下去吧。”游世淮应着退出去,宣嫔站起身道:“坐这么久腿都麻了,嫔妾出去走走。”昌贵妃微笑了下,宣嫔便随萨仁出去,玻琴附耳道:“娘娘此番费了不少银子,只要他们口风紧,纵是青天仁杰再世,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昌贵妃冷笑道:“那是自然,是个人都离不开一个贪字,如今李总管也被牵连了,回头让御膻房的厨子们好好照顾着,毕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儿,别亏待了人家。”玻琴会意道:“奴婢知道怎么做。”十阿哥的读书声传来,昌贵妃道:“先去小厨房煨只鸽子,端去书房吧。”玻琴应着往小厨房去。
死亡的黑夜总是迎接着新生的黎明,婴孩的响亮啼哭划破了大阿哥藩邸的夜空,乳母抱着襁褓哄逗着,大福晋虚弱地躺在床上,吩咐道:“嬷嬷,把孩子抱近些,我瞧瞧。”乳母应着将襁褓抱给大福晋,乳母道:“恭喜大福晋,是位小公主。”大阿哥端来煨好的红糖水到大福晋床边道:“苕芸,你真是好样的。”大福晋似有些失落,将襁褓递给乳母,对大阿哥道:“又是个公主。”大阿哥放下红糖水,拉住大福晋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大福晋的手背,柔声道:“咱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下一次一定是个阿哥。”大福晋微笑着端起床头的红糖水,用汤匙舀着喝,大阿哥哄逗着小公主,藩邸内在为新生命庆祝,似乎忘却了如今还在国丧。
而同样忘却国丧的便是鸣金开锣的茶馆,只听那扮演杨玉环的小旦被一众“叛军”围在马嵬坡前,唱道:“臣妾受皇上深恩,杀身难报。今事势危急,望赐自尽,以定军心。陛下得安稳至蜀,妾虽死犹生也。算将来无计解军哗,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那扮演唐明皇的小生哭倒在杨玉环身上,唱道:“妃子说那里话!你若捐生,朕虽有九重之尊,四海之富,要他则甚!宁可国破家亡,决不肯抛舍你也!”台下的几个票友正叫好,外头便闯进官兵来,将戏台团团围住,一下便停了表演,茶馆老板忙赔笑道:“几位军爷,出什么事了?”那领头的官员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如今正值大行皇后丧期,你们竟敢作戏取乐,将一干人等都给本官带走!”官兵们哪由分说,不分乐师演员观众,拉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