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回 诡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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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有孕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到了五台山皇上的耳中,皇上只淡淡地回复道:“朕知道了。”便不再过问,倒是太后经常送些灵芝阿胶之类的补品给皇贵妃炖着喝,也常差身边的阿柔对皇贵妃嘘寒问暖,太医也嘱咐皇贵妃孕期不能太过劳累,便让她在宫里静养,每日的晨昏定省也就免了。皇贵妃侧倚在床头,盖着橘黄色的锦被,额上系着薰衣草色的扁方,镶金的翡翠玉珠串镯在白皙的腕上闪着晶莹的光泽,她正穿着金线绣着龙纹肚兜,淑菱端来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道:“娘娘怎么又绣起来了,昨个儿没怎么睡,再睡会儿吧。”说着就要拿过皇贵妃手中的红布,皇贵妃皱眉道:“这条龙,本宫还没绣完呢。”淑菱道:“娘娘,现在才几个月呢,再说,广储司里一堆绣娘呢,这种粗活还是交给那些奴婢来吧。”皇贵妃微笑道:“本宫一直没做过亲娘,所以,想着亲手给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他穿着本宫亲手绣的肚兜坠地,是多么地幸福啊。”她的笑容从没有那样和蔼慈祥,淑菱皱眉道:“娘娘,休息一下吧,来,快把药喝了。”皇贵妃放下针线,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下去,随后将药碗递给淑菱,淑菱端着只留药渣的空碗,对皇贵妃嘱咐道:“娘娘喝了药再多歇会儿吧,奴婢去看看小厨房的乌鸡炖好了没。”皇贵妃朝淑菱微笑一下,继续绣着龙纹不提。
宫里飘着鹅毛大雪,我从通贵人那儿回来,取下护甲,搓着冻红的双手,芳萸牵着四阿哥来向我请安道:“儿臣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万福金安。”我弯下身子微笑道:“四阿哥这么冷的天还跑来,仔细着凉了。”四阿哥从身后拿出几枝梅花道:“儿臣听说德妃娘娘喜欢梅花,特意从御花园里摘的,德妃娘娘,您能原谅皇额娘吗?”我微笑着抚摸他的脑袋道:“本宫没有怪你皇额娘。”四阿哥欣喜地看着我道:“这么说,你们能和好了吗?”我微微点头,他随即拍手雀跃道:“喔喔!太好喽!太好喽!”芳萸接过梅花,四阿哥对我道:“德妃娘娘,以后儿臣还能来看你吗?”我微笑道:“当然好呀,非常欢迎。”他道了声告退便笑着跑开,我看着他的身影,已经长那么大了,却只唤我德妃娘娘,不能相认,纵然屋里的红萝炭是如何地温暖,我的心也被冰在冰窖里,还好我身边还有个六阿哥,会唤我额娘了,不多想,便往六阿哥那儿去不提。
昌贵妃立侍在侧禀报各宫的用度,皇贵妃大腹便便,艰难地坐起身子,问道:“就快要年关了,各宫都装饰好了吗?”昌贵妃道:“回娘娘,已经交代下去了,娘娘尽管放心。”皇贵妃微笑道:“那就好。”这时,皇贵妃突然皱起眉头,紧紧抓着被子,颤抖道:“没事了,你跪安吧。”昌贵妃行了个告退便出去,皇贵妃立刻唤道:“太医!太医!”淑菱和缘多喜正在作事,听见皇贵妃的动静,连忙跑去,淑菱闻到了那让人恐惧的腥味,惊恐道:“哎呀!娘娘,传太医!快传太医啊!”缘多喜立刻去请来佘太医和许太医,二人跪下道:“娘娘此胎恐怕不保,微臣斗胆,恳请皇贵妃娘娘熏艾保胎。”一听熏艾二字,皇贵妃皱眉道:“不可!熏艾是宫里的忌讳,焚烧艾叶更是有违规矩,本宫身为六宫之首,不能以身冒险!”佘太医道:“可是娘娘,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孩子已经有了滑胎的征兆,娘娘现在月份大了,若不熏艾,导致娘娘滑胎,恐损娘娘凤体,还望娘娘三思。”淑菱道:“娘娘,您就听太医的吧。”皇贵妃道:“那,只一样,你们都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本宫绝不放过你们。”众人只应道是。
瑞嫔正抖着空竹,那空竹被抛到空中又华丽地落到线上,瑞嫔得意地道:“姐姐,怎么样?”皇贵妃微笑道:“精彩!要是皇上看见了,他保证会喜欢的。”瑞嫔嘻嘻笑着,艾叶在铜盆里徐徐地烧着,这时,缘多喜在门外拦道:“几位小主留步,皇贵妃娘娘正歇息呢,稍后再来吧。”宣嫔斥道:“胡说!本宫刚刚听见里面有声音,是瑞嫔的声音。”祥嫔微笑道:“我们几个来请安,有劳公公快去通传。”卫常在和王答应也要往前挤,缘多喜拦着她们为难道:“哎呦,几位小主,皇贵妃娘娘方才睡下了,稍后再来吧。”淑菱见状,立刻吩咐小宫女将熏艾的铜盆端走,瑞嫔很是机灵,钻到了柜子里,宣嫔推开大门,几人一起来到皇贵妃身前福下行礼道:“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愿皇贵妃娘娘母子平安,福泽绵长。”皇贵妃微笑道:“都起来吧。”众人道了声是起身,祥嫔在屋里嗅了嗅,用帕子掩口笑道:“呦,什么味儿啊,这么冲。”宣嫔也嗅了嗅道:“这味儿这么大,皇贵妃娘娘也受得了?”皇贵妃微笑道:“大概是本宫喝的坐胎药的味儿,是太医用的新方子,怎么,妹妹们不信吗?”宣嫔微笑道:“嫔妾岂敢呢?不过随便说说而已,既然看过了,咱们可以走了吗?”皇贵妃微笑道:“请便。”几人行礼道了声:“嫔妾告退。”便纷纷离去,卫常在瞄了一眼柜子缝隐约露出的裙角,随她们离去,皇贵妃捂着肚子,疼痛不已,瑞嫔立刻从柜子里出来,惊恐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太医!太医!”缘多喜立刻去请太医来。
宣嫔坐在步撵上正从慈仁宫出来,随行的萨仁得意道:“皇贵妃娘娘此胎一定保不住,熏艾那么大的气味,以为别人都鼻塞了吗?”宣嫔得意道:“你没瞧见方才太后娘娘都动怒了吗?这么看来,她皇贵妃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咱们,走着瞧好了。”步撵消失在转角。皇贵妃正在熏艾,阿柔扶着太后到皇贵妃床前,看见艾叶的铜盆,太后怒斥道:“皇贵妃!你好大的担子!竟敢私自在宫里熏艾!”皇贵妃哭道:“太后娘娘恕罪,臣妾自知熏艾有违宫规,但臣妾已经出现了滑胎的征兆,臣妾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孩子,不得以才出此下策,还望太后娘娘明鉴啊!”太后道:“你既然身为皇贵妃,就要作好各宫的表率,祖宗的规矩断断不可违背,就算孩子保不住了,也不能坏了规矩!你有孕哀家也不罚你什么,只须一样,以后再让哀家知道你熏艾,你就卷铺盖去冷宫里当你的皇贵妃吧!哀家的话,你听明白了吗?”皇贵妃只得道:“是,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太后吩咐淑菱道:“好生伺候娘娘。”说罢便与阿柔离去,皇贵妃突感腹痛,勉强着道了声:“恭送太后娘娘。”忙唤过淑菱:“淑菱!去叫佘太医和许太医来!”
折腾了几日,皇贵妃便出现了早产的征兆,产婆们和太医正紧张地接生,太皇太后吩咐道:“都勤快些!给哀家放机灵了,皇贵妃若有闪失,哀家绝不饶你们!”宫人们道了声是纷纷忙碌着,我们在外等候,宣嫔打了个哈欠,对太后和太皇太后道:“臣妾昨个儿没睡好,先行告退。”太皇太后道:“你跪安吧。”宣嫔道了声是便与萨仁离开,惠妃担忧道:“都这么久了,皇贵妃娘娘还没生下来,该不会是难产吧?”祥嫔道:“瞧娘娘这乌鸦嘴,皇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母子平安,孩子下得慢些,没事的。”宜妃道:“这可不是头胎了,还下得这么难,你们听那声音。”皇贵妃在屋里凄厉地叫着,太皇太后叹气道:“大家都等了这么久了,想必都累了,这儿有哀家看着,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昌贵妃立刻福下身子道:“臣妾等安心等候皇子降生,绝不多言。”嫔妃们遂一同福下道:“臣妾愿留下等候。”这时,里屋一声惨烈地尖叫,产婆嬷嬷们血淋淋地出来了,太医出来跪下道:“太皇太后恕罪!皇贵妃娘娘她,小产了!”太皇太后叹气道:“罢了,你去吧。”皇贵妃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淑菱安慰道:“娘娘,请节哀,小公主她已经……”说着淑菱也流下泪,皇贵妃搂着淑菱,主仆二人相拥而泣,皇贵妃哭道:“本宫的孩子啊!本宫的孩子啊!”太皇太后走上前道:“皇贵妃不必太过悲伤,仔细调养身子,你还年轻,迟早还会再有的。”皇贵妃道:“迟早?多迟?臣妾是不是不能生,太皇太后,您告诉臣妾,臣妾是作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所以才受这无儿无女的果报。”太皇太后道:“你别胡思乱想,好好调养着,哀家改日再来看你。”说着太皇太后就出去了,我们也各自离去。
数月前,慈宁宫里,佘太医正汇报着皇贵妃的胎象,太皇太后转着佛珠,安详道:“如今皇贵妃已经出现了滑胎的迹象,那坐胎药每日都不能落,方子你师傅那儿还有一份,按着那方子给皇贵妃用就是了。”佘太医道:“可是,这药药性太重,微臣担心,下了下去,会损了皇贵妃的凤体。”太皇太后微笑道:“哀家相信你们的医术,绝不会让哀家失望。皇贵妃一定会母子平安。”佘太医道:“是,微臣一定尽力保住皇嗣,微臣告退。”太皇太后闭目宁神道:“阿弥陀佛,跪安吧。”
自从小产之后,皇贵妃终日以泪洗面,四阿哥边哭边安慰道:“额娘别哭,额娘别哭。”皇贵妃搂住四阿哥道:“禛儿,额娘现在只有你了,你答应额娘,无论发生什么,永远留在额娘身边,不要离开额娘。”四阿哥挣扎道:“额娘,你把儿臣抱这么紧,儿臣快不能呼吸了。”皇贵妃搂着四阿哥痛哭不已。
缘多喜揣测道:“会不会是有人嫉恨咱们皇贵妃娘娘,害了咱们皇贵妃娘娘小产?”淑菱道:“你是说,皇贵妃娘娘小产是被奸人所害?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儿,皇贵妃娘娘一直喝着坐胎药,却越喝胎象越危险,难道是那药……?”缘多喜道:“这样的事,咱们也不好乱猜,这样吧,你去取了药方,咱家托人从宫外找个郎中给瞧瞧。”淑菱道:“也好。”说着,一个宫状小女孩推门从里屋出来,淑菱叫住她:“站住!什么人!?”缘多喜二话不说前去追,不久便抓着她的肩膀道:“小丫头,往哪儿跑?”那小女孩硬是将脑袋转了个儿,冲着缘多喜狰狞地笑着,缘多喜被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回咸福宫里,那小女孩转回脑袋,倒退着走往宝华殿方向去。淑菱见缘多喜吓得脸色发青,狼狈不堪,问他是怎么了,缘多喜只说这宫里有鬼,淑菱的身后现出了那个小女孩,缘多喜从床上惊醒,屋外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三更天!”缘多喜跪下朝四方磕头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说着又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