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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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艺离开伶乐戏园，却没有感觉一身轻松。
他争取到了一天时间，但能不能成事，还得看些运气。
他需要找到先贤艺人所待过的地方，并且那位大师还得是个京剧小生，条件实在有些苛刻。
但为了加入园子，于承艺必须找到。
这是他第一次来伶乐戏园，却明显感觉到这个班子处处都不协调，想来这应该是恬姐第一次开园子。
恬姐不经意间展露的身段，让于承艺看出她是个功力不浅的演员，但是作为一班之主，似乎有些嫩了。
总觉着，她是很着急起一家园子。
也难怪园子里的戏子这么散漫，但凡有点特长的，都不会留在这里。
不过，于承艺对恬姐却非常有好感。
何况，除了这里，他再没去处了，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去哪触发金手指吧……
下午，京城城西。
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人，正站在胡同口，朝于承艺招手。
“是于先生吗？”
于承艺点点头。
“于先生，跟我来，您看上的那套四合院，业主在我这留了钥匙。不得不说，您真有眼光，这套四合院位置好，而且总价十个亿不到，实在早买到早划算。”
没错，眼前的人就是房产中介。
于承艺一打电话说想买套四合院，他们马上就一个接一个电话地请于承艺来看房。
毕竟这种房动则上亿，甚至十几亿，只要卖出一套，自己可是能躺好几年。
于承艺当然没这个钱，可这些中介也不知道呀，自是有机会绝不放过。
要寻找古人故居，还得来老胡同。
那些先贤艺人们虽然吃住在班子里，可一旦成家，早晚会搬出去，所以，或买或租，总会在附近盘套房子。
这些中介真是热情，只要客人不烦，他总会兴致勃勃介绍。
就这么一套一套，几乎将在售在租的四合院看了个遍。
可是，却也不顺利，于承艺一直没有触发金手指。
日渐西斜，中介手中的钥匙也不剩多少把了。
于承艺照例对中介说：“我在屋子里自己看看，你在外面等我。”
中介点头，出门等候。
坐在松动门槛上，眼前的景象模糊重构，于承艺知道，终于触发了。
………………
年！年！年！
俗话说，除夕贺岁人团聚，不出十五就是年。
眼下，正是咸丰七年的元宵。
于承艺依旧坐在门槛上，望着渐渐黯淡的天空，只不过，身子的主人却名叫曹眉仙。
曹眉仙就这么呆坐着，思绪复杂。
但他的遗憾却很清晰，那就是化解与兄长曹春山之间的隔阂。
此刻，曹春山正在院子里，往篝火里送纸钱。
他们的老爹曹凤志说，他们的祖籍在扬州。
不过，兄弟俩却从没有离开过京城，对故乡的感情，似有似无。
曹凤志总喜欢唠叨过去，而且性格严厉，这老哥俩虽然耳朵都磨茧了，却只能听着。
说他还只是个小后生的时候，就跟随高先生，进京给乾隆爷唱戏，便再没回去过扬州。
他说那时是何等辉煌，乾隆爷是何等不凡，以至于偶然见过龙辇上的嘉庆爷、道光爷，回到家里就向儿子吐槽，缺少了些帝王气象。
当然不敢说第二次，怕哪天粘杆处找上门。
后来成了家，租下了这套院子，才有了这哥俩。
于承艺望着曹春山的背影，记忆中，这副场景，在十五天前也见过，只不过意义不同。
曹凤志说，虽然他们人回不去，但年，必须要和祖先一起过。
除夕夜，起篝火请祖先神灵，今天十五了，得送别了。
突然，于承艺感觉自己的屁股被踹了一脚，一回头，正是曹凤志。
“你就这么看着你大哥烧，就不知道帮帮忙，那些可是咱们的祖宗，也没点孝心。”
骂完，就背手走了。
望着这老头的背影，于承艺多少猜到，他有什么心思。
他如今这个年纪，早过了巅峰期，要想在事业上再塑里程碑，难！
心里挂念的，无非是家里这点事。
当父亲的，能察觉不到子女间的气氛不对吗，他知道两个儿子之间的不和，且异常焦心。
可端了一辈子架子的他，已经学不会语重心长。
只能以这种踢屁股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充当缓和关系的媒介。
但于承艺也知道，两兄弟间的不和，多少与这个父亲有关系。
当今这个时代的家长，多少有点认长不认贤，曹家更是明显的偏心老大，从老爷子传授两人的本领，便可初窥端倪。
他教曹春山的，生旦净末丑，宫商角徵羽，但己所能，无不授也。
而教曹眉仙的呢，却单单传了生行，而且仅有其中的小生。
曹眉仙并不在意日常中的不平等，毕竟人家是哥哥，俗话说，长兄如父，他也觉得这话有理，让也就让了。
可是，热爱戏曲的他，却记恨父亲对自己藏手段。
不知何时，这份对父亲的记恨，转移到了曹春山头上，他们两兄弟，便再没说过一句交心话。
何况，曹凤志的年纪越来越大，指不定哪天就……
分家产的问题，便与台面越来越近，这种时候，他们的间隙怎么和得了？
所以啊，这两兄弟的关系，不是帮忙打打下手就能救的。
“哎呀呀！”
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曹春山的惊呼。
记忆中，也有这个画面，可曹眉仙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而对于承艺来说，任何变化都值得尝试。
于是走上前去询问：“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
说话间，却试图用身子挡住于承艺的视线。
于承艺更好奇了，凑过去一看，才知道曹春山想遮挡的，是一根烧着的木棒。
见藏不住，曹春山朝于承艺狠狠瞪了一眼，然后甩手离去。
于承艺不知所以，便蹲下去，仔细瞧个究竟。
这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木棍，而是量棒。
量棒是京剧戏子练功时的辅助道具，就像武师的木桩。
它由三根不同长短的木棍，用铁链连接而成。
平时练功时，不同的把式，便用不同长度的一节丈量，看有没有做到标准。
有时也许只是半寸之差，可这个时代的观众更刁得很，一眼就能识出火候不许。
他们再一番数落传播，那这个戏子，大概再难成角儿。
所以，这东西对戏子来说，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