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青山多料峭 第二十八章 野兽林里闹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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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得干干净净的不好吗?”唐荟用瓢舀起水后,再将手打湿,一点一点地洗干净少年脸上最后的污垢,少年没再挣扎。
少年的脸比起脖颈其实算不上太黝黑,不过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田间泥土在脸上,遮挡住了少年本来的面目。此时唐荟将少年的脸洗干净后,他的脸上红彤彤的,是唐荟一顿揉搓下来后留下的痕迹。
唐荟又洗了一遍手后,对少年说道:“吃饭吧。”颇有一番反客为主的感觉,不过林旦觉得她是因为觉得自己既然花了银子,那就理所应当可以做这些事情。
可唐荟拉着少年往前堂走时,站在门边的林旦也被她盯了一眼。林旦也老老实实地去水缸边仔细地洗了遍手。他怕自己也被唐荟拉着洗手,这也太丢脸了。
少年站在桌边,耷拉着头。
以往他一人独居一直都是拿手吃饭,也没那么讲究,没留意过自己手脏不脏的问题。
而林旦初见唐荟时,她的面目也并不十分干净,其实是因为唐荟哪像这个少年一样,还有自己的房子住,还能满足温饱。唐荟流离失所,游荡在荆州境内,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有条件考虑这些事情。不过唐荟骨子里还是爱美爱干净的,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已,所以在她看见少年明明有条件爱惜自己的羽毛却不珍惜时,十分气愤,甚至是按着他来洗手洗脸。
三个人就围着屋里唯一的桌子用手抓着饭吃,即使只有大白米饭,一点配菜都没有,但三人依旧吃得干干净净。
少年有些错愕,他本以为这两个穿着打扮不俗的外乡人会对这饭多有不满,却没想到一个比一个吃得香。他哪里知道林旦和唐荟两个人最不挑饮食了,只要能吃得下去,那就尽管敞开了吃。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少年从后屋拿了些茅草出来,向林旦问道:“你们要睡哪?”
整个屋子除了堂屋和后厨外,只还有一间侧房,不过皆是空荡荡的,连张床都没有。
林旦反问道:“那你睡哪呢?”
少年铺了些茅草在桌子上,“我睡这里。”
林旦咂舌道:“那你把茅草给我吧,我们就睡角落就行。”
他接过茅草均匀地铺在地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林旦在青白山上时并未觉得睡茅草地有何不妥,但享受了大半月的软床之后,才觉这世间乐趣多多,以往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什么时候也得把师傅接下山来享受享受。
少年羞涩地挠了挠头,问道:“你们就睡这吗?那我要不要去那间屋子?”
林旦一脸茫然道:“为何?”
少年微微低下头,然后小心地看着林旦,“难不成你们喜欢让我看着?”
不等林旦反应,唐荟直接一个二指禅打在少年的手臂上。
“哎呦!”疼得少年直叫唤。
唐荟收着力的,否则就她那个蛮力,少年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林旦此时恍然大悟,敢情这小子是把咱们当成一对儿了,“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师徒,你小子别瞎想。”
少年悻悻然地坐在桌子上,不敢再去看林旦二人。
唐荟倒是对这茅草堆做的床没什么异议,毕竟这屋子已经够简陋了,再想要追求什么舒坦大床也只能是空想。
夜里,少年蜷缩着躺在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吃饭时它就是饭桌,睡觉时这就是他的床。
唐荟躺在茅草堆上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林旦盘腿坐在她身侧,只是闭目养神,并未入睡。虽然这个村子看上去一片祥和,但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并且,这段时间里,林旦愈发觉得自己精力充沛,运气遍贯全身所耗的时长也少了许多,想来定是进入山川境后的好处。
一向独处的少年有些不适应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横竖睡不着觉,一点点挪动身体,在狭窄的桌子上不停翻身。
林旦听到动静,中断了蓄气修行。
“你叫什么名字?”林旦轻声问道。
林旦声音轻微,他不想扰了唐荟清梦。可这夜里又寂静得很,落针可闻,尤其是少年的家虽然在村中,但不像其他人户墙挨着墙,他家周围并无什么邻居。
少年背对着林旦二人,一动不动,装作已经熟睡了的模样。
而后一夜无话,林旦偶尔透过有破洞的屋顶向天上看去,满月明淡星稀。赵清毓教过林旦识月,他估摸着现在应该是月十五了。
……
一声鸡鸣响彻全村,林旦惊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直挺挺地躺在唐荟身边。
林旦心中疑惑:奇怪,我昨晚怎么睡着了?
不过好在唐荟还安然无恙地躺在身边,这少年也还是蜷缩着睡在桌上,身上衣物安好,两把剑和匕首料峭也都还在,并未出什么乱子。
林旦摇醒唐荟,即使知道她这段时间总是嗜睡,但出门在外可比不得在荆安府里安全,得处处小心才行,因此睡不得懒觉了。
鸡鸣声继续响起,天亮了。少年也从桌子上坐了起来。
他干瘦的脸上露出冷漠的神情,朝林旦说道:“你们还不走?再呆一天可就要再加一天的钱。”
林旦站起身来,理清身上的茅草,微笑着对少年说道:“你若是真想要钱又何必赶我们走?不必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眯起眼,本能地想威胁一下眼前这人,可却毫无效果,林旦根本不吃这套,少年像是妥协般泄了气,答道:“我没名字,村里人都叫我晦气。”
“晦气?为什么叫晦气?”
少年眼中闪过一道光,又露出那狡黠的笑容,说道:“想知道啊?拿钱来换呀!”
“钱……什么钱!”原本被强行拉起身的唐荟趁林旦没理她的当口又倒了下去,可在听到少年提到钱的时候,猛然起身,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林旦无奈地摇摇头,抓起唐荟的手便往屋外走。
少年对两人的离去未作理会,继续躺在桌子上,摸了摸兜里从唐荟那框来的银子,心中想到,还有这么多钱,这大半个月都不用下田了,就多躺会儿吧……
林旦二人穿行在村子里,一路上遇见的村民皆对两人避之不及,更有甚者还对两人指指点点,口中念念有词:“这两个年轻人不知深浅,也沾上了晦气呀,可得离他们远点。”
村子里永远都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瞬间遍布全村,林旦二人昨晚住在那被称为晦气的少年家中的事情早就在村中传开,家喻户晓,甚至还有更下流无耻淫乱不堪的谣言从他们口中冒出。好在他们只敢私底下悄悄说说,毕竟林旦背着的两把长剑放在这村子里可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村子不大,林旦和唐荟很快便走了出来,回到昨日的大路之上。
回首望去时,田野依旧是田野,清晨薄雾片片,汉子们依旧是一个吆喝着一个扛着锄头往田里走去,与黄昏收工时别无二致。
林旦此时不仅感叹道:“这样一眼望到底的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
“师傅,你知道为什么昨日我要给那个孩子洗手洗脸吗?”唐荟突然问道。
其实这些日子里,唐荟的口音已经改善得很好了,不枉林旦花了十两银子买书给她念,虽然内容有些不堪入目。
林旦正看着田野风景愣神,被唐荟突然间的发问吓了一跳,“啊?为什么?”
“我觉得他和我很像。”
“哪像了?哦对,的确很像,都一样爱财。”
唐荟忍住敲自家师傅的头的冲动,“师傅你没苦过,怎么知道我们的难处?再说了,那孩子难道真就爱财吗?不过是想活得轻松一点而已。”
林旦被唐荟一番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忙看向唐荟的脸,可他左看右看也没能瞧出个花儿来。自己这徒弟怎么突然开窍了似的,话也多了。
还没等林旦再研究研究,唐荟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又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路上,身影中还有一根线将两人牵引着。
……
走了半天,终于四周树木开始茂密起来,林旦知道自己大概已经到了那纸条上所说的野兽林了。
此处树高蔽日,林大隔音,方圆百里,人迹罕至,绝对是杀人越货的宝地。
林旦狠狠晃了晃昏昏沉沉了一路的唐荟,“清醒一点。”
唐荟点点头。
林旦把料峭递给唐荟。赤手空拳难免有损伤。
他记得唐荟说过她什么兵器都会一点。
可两人提心吊胆走了好一段路,除了林上的飞鸟鸣叫外,连野兽的毛皮都没见着。林旦常年住在青白山上,混迹于山林之中,他知道怎么吸引寻常野兽,不过要是对付一个已经化形的精怪,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林旦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疼痛不已,招呼了一下唐荟后,就寻了一颗大树,躲在树后方便。唐荟也觉得肚子不对劲,也寻了一颗树方便。
过了好一阵,直拉到林旦与唐荟都已虚脱不已,肚子中空无一物后方才停下。
一贯好脾气的林旦都暗骂了一声:“该死,难不成是那小子给我们下药了?可那饭他也吃了不少呀。”
林旦知道以两人现在的状态去对付那个精怪,恐怕是凶多吉少,只好带着唐荟出了这个林子,想着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来。
可离这野兽林最近的便是先前那个村落,无奈之下,林旦和唐荟又回到了村子里。村民们当然还记得这两个外乡人,不过早已没了当初那个兴奋劲儿,即便林旦拿出一整锭银子也无人问津,甚至来往之人都闭着他们走。
就在两人心灰意冷之际,那个黝黑干瘦的少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笑道:“我接了。”拿走了林旦手中的银子。
林旦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拿钱?你没拉肚子吗?”
原本林旦心中火气十足,可看见少年瘦弱的身体时,心中半数火气便已消散,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少年一脸疑惑,“什么拉肚子?你不会怀疑是我做的饭有问题吧?”
“那不然呢,昨天就只吃过你做的饭。”
少年赶忙把这锭整银揣进兜里。
他打笑着说道:“没事,今天你们自己做,这总能放心了吧。”
林旦二人无可奈何,只好又跟着少年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