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昆仑山三军交手,刘都督棋高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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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便有一行人沿着昆仑山背风面的林子里急速穿行。这支队伍约莫有三百人,人人紧身夜行衣打底,胸前附甲,腰间佩刀,背负短弓箭矢,一身干净利落。动作整齐,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虽然刚下过雪,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行进的速度,一看便是正规行伍的练家子。
随着一声凌厉的嘶鸣,一只海东青从几丈高的银松树梢掠过,许是捕捉了松鼠此类猎物,抖落了树梢的积雪,簌簌落下,然后便又凌空而起升到云彩之外。为首的一位颇为谨慎,他抬手一摆,略作停顿,队伍瞬间停下猫腰待命,抖落的积雪掉落在他们身上仿佛是落在了一块块黑黢黢的石头上。随着这只猛禽的嘶鸣破空而去没了踪迹,这一行十拿九稳的兵家人才重新行进。
昆仑山几千里,何其壮哉!只要不是循着既有的朝圣访仙小路进山,那么十有八九就算把几千个人丢到山里闯荡三天不见得会相互遇到。所以这一行人谨慎归谨慎,还不至于到了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地步。他们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也没有放低自己行进的动作声张,时间就是生命,他们目前最需要做到的就是在正午之前到了朝中那位大人指定的三个位置,兵分三路驻扎隐蔽,伺机而动。
为首的名为秦大会,原是左卫军一个小小的马前卒,三年前因为参与剿灭天下客幕后提壶有功,一跃成为无名心腹,时至今日官封陆安将军,虽然是一个杂号将军却手握两万兵力实权,由于他与无名的关系,使他在军中以及江湖中都颇为吃得开。他身后跟着的这支队伍,并不是正统的朝廷军队,而是一支无名的私军。这支私军足有五千人,除了从朝廷行伍中抽调的精英心腹,还有很多是从江湖中招揽的武功高手,暗地里不知染了多少江湖好汉的鲜血。他们所过之处似乎空气中都弥漫这浓重的肃杀之气。
虽未落雪,此时天空却是乌云密布,本该早早出来的太阳也被遮掩丝毫不见光芒,清晨被掩饰的像黄昏一般落寞。
在距此行人几里外的一处山坳附近,一名腰佩弯月金刀的少年从凝重的表情下挤出一丝笑容,看着一只海东青落在他的手臂上,如弯刀一般的利喙梳理着被雪花打湿的羽毛。少年年纪不大,却显现出与他的年纪极度不符的沉稳大气。
少年手臂一挥,海东青又凌空而去,接着手掌一握,四下里的雪地突然整齐划一的冒出许多短弓出来,短弓缠以白布,持弓之人皆披白色头蓬,若不仔细看断然看不出这暗藏的杀机。海东青去而复返又急速窜入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落在一位拄着长刀的青衣壮士肩膀上,手背上疤痕累累,浑身散发着杀气。
此时此地的昆仑山一叶一石一草一木都蕴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显然这是隶属不同的三支队伍,从暗含的军伍属性推测,又极可能代表的是三个地方势力,明面上的三足鼎立,背后又是怎样的勾心斗角不得而知。
以秦大会为首的无名私军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依旧保持着急行军的架势,并逐渐习惯了那头海东青,或许还有其他的鹰隼在高空中发出悠远的啼鸣。然而就在一声鹰唳尚未停歇之际,秦大会眼见一只飞箭迅疾而来,只扑胸口,他也是见惯了刀光剑影战场厮杀,此时仍是不及反应,只是身形一侧,飞箭直接穿透肩膀又插入身后之人的头颅。
“就地隐蔽,有埋伏。”
面对如此变故竟只发出一声沉闷喉音,便迅速干脆清晰进行指令传达,想来必不会是空有其名纸上谈兵的庸人。然而有些时候力有所不逮,因为紧随首支箭而至的是几百支来自前后左右甚至头顶树冠之中的冰冷索命之锥,而后又是两轮激射。接着隐蔽在树后的金刀少年和青衣壮士同时发出命令,一众隐匿在暗处的冷酷杀手即可掀掉白色伪装,露出闪亮的刀锋和犀利的目光。
这绝对是一场屠杀,本来在箭矢攒射之下便十不存一,尚未喘息便面临几百头群狼围攻,便总是上山猛虎也是九死一生。
“避战突围!”
秦大会又是一声沉闷的命令,带着牙齿咬碎的恨意和千钧一发的果决。一时间齐刷刷的影子四散掠去,哪怕正撞在敌人刀锋之上硬生生被削掉了胳膊也毫不停滞恋战,这么义无反顾的突围倒是让包围之人没有想到,原本针对力战的布置竟被撕开一个口子走了几条漏网之鱼。其中之一便是秦大会,他在命令下达的同时便正迎着头顶树上扑来的敌人跳去,一刀斩首,接着攀树而上,如猿猴般在参天的数木之间飞掠,看来肩膀的伤势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但追踪转瞬而至,逃脱谈何容易。
金刀与长刀当机立断,分头追杀地面和树上的逃逸者。随着两人指令发出,适才熙熙攘攘略显混乱的局面迅速变阵,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但明眼人看来两支队伍的布局颇具章法,正面追杀,侧翼围截,使逃逸者只能在某个限定的路线上行进,所以地面上的二三个伤痕累累的猎物没过多久便被无处不在的猎手折磨的痛不欲生,看似几乎逃出生天却又突逢冷箭陷入泥沼,最终皆是力竭血尽而亡。
至于树上的逃亡者秦大会困兽犹斗,他参军之前是山里的猎手,这些攀援隐蔽本事本是用来追踪猎物的,到如今却成了逃避猎手的手段,他曾经依仗这些手段猎杀过数不清的猎物也无法避免自己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之中。包围圈越来越小,可以让他辗转腾挪的树木不多了,而站在树下拄着长刀看他表演的青衣壮士,此刻也双手握住刀柄高举过肩,双腿微曲,接着刹那挥刀而出如流星闪过,一人粗的大树被拦腰截断,这是何等的膂力。秦大会直觉得脚下一震,身体向后倒去,情急之下双脚勾住树枝,手掌在树干上一拍试图重新站稳,却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将他震落挂于下方的横枝。只见执长刀之人在倾倒的断木之上飞快移动,每走几步便在身前一斩一跃,片刻便与秦大会面对面了,而两人所附之树已是斩去过半。只不过此刻两人一个直立向上,一个倒立向下。
“阎王刀!你是......”
秦大会睁大双眼尚未说出口,已是身首异处。
至此整个屠杀持续不过半个时辰,原本洁白的丛林雪地浸染了斑驳的血迹犹如寒夜绽放的梅花,阳光逐渐穿透树木撒在梅海之中,竟颇有些壮观景象。只是眼见着天空日出与乌云已是东西平分天下,相信不消多久便会有风雪席卷而来,而从那之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这遍地层层叠叠的梅花与绽放梅花的死气沉沉的枝干便会被重新覆盖起来,变作千古丛林中不为人知的插曲。
“都督如此狠心,竟不留一个活口,也好探探口风。”金刀少年一边在雪中擦拭着刀上的鲜血一边说道。
“彼此彼此,想必齐王应该知道无名的为人,想要他的手下开口恐怕比翻遍整个昆仑山还难。”青衣依旧拄着刀毫无表情。
“也是。”少年点了点头收刀入鞘。
“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手握长刀的青衣壮士说道。
“都督所言尚早,他日天下共主,又岂能少了您呢?”金刀少年不以为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同为旧朝之臣,都督竟能横下决心劫了那无名老匹夫的道,晚辈也是佩服至极,看来天下将乱啊。”
“难道现在还不乱吗,逐鹿天下就各凭本事了。”青衣冷哼一声。
“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再见之时恐怕就是对手了,只是别忘了赌约的事情,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正是北魏齐王拓跋嗣的少年双指抵住嘴唇吹出一声凌冽的哨音,高空之上不见踪迹的海东青以一声鹰唳回应,少年抬手一挥一马当先,一众手下迅速跟上,沿着这群横死之人行进的方向奔去。
待对方已去甚远,这位八州都督以及北府军统帅的刘裕刘德舆从刀柄上抬起手,便有两名手下从远处拖着一具尸体过来。翻过身来正是陆安将军秦大会,接着一名手下口含烈酒喷到秦大会脸上,他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正面对着一把长刀立于雪地,长刀之上是比刀的名字更可怕的人。原来刚才的斩首都是障眼法,竟在北魏众将士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了一个活口。
“好你个寄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造反?”秦大会内心惊恐万分却又故作镇定的说道。
“哦?秦将军认识我?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刘裕将长刀交于手下,蹲下身,几乎与秦大会脸贴脸:“接下来我问你答,时间不多了。”
“我不认识你,还能不认识你的刀?既然你知道我的底细,那便是造反无疑了,别以为仗着阎王刀的称号就可以吓唬我,老子不吃那一套。”秦大会猛地吐了一口血水,正喷在青衣脸上。
刘德舆并未发怒,缓缓起身,负手而立。
“长安城长乐坊,洛阳城沐阳酒楼和陆安阁,都是好地方啊,回头定要去拜访一下。”
“你个混蛋!我杀了你......”秦大会一听此言暴怒而起,蹒跚了几步又瘫倒在地,接着爬到刘德舆脚下抱住他的腿声泪俱下:“祸不及妻儿,都督网开一面,我......我定知无不言。”
“秦将军何出此言啊,只要你肯说,这些地方必定财源广进余生无忧。”
“好,好,我说。”秦大会从没有想到自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下落竟然都在刘德舆的掌控之下,枉费自己这许多年的谋划,如今功亏一篑,他接着说道:“只是还请都督庇护一二,若是无名大人得知今日情形,恐怕他们还是难逃厄运。”
“那是自然,你觉得无名匹夫还能活着离开昆仑山吗?”刘德舆胸有成竹的说道。
“无名大人命我等日落之前务必到达指定地点接应,说是有位大人要出山,我必须提前在石壁之上以鲜血书写大赦印。”
“你说的可是这个印符?”刘德舆说着展开一张羊皮,上面涂画着怪异的符号。
“正是。”秦大会摸了摸胸口,这显然是从他那里拿到的图。
“然后呢?”刘德舆继续追问。
“接着便是待命屠杀所有无关人等,不留活口。”
“哼,还真是无名的手段,”刘德舆自言自语道,只是想到他如今的作为与无名何异,便又继续说道:“也罢,身在乱世江湖,情有可原,那可有前往的地图?”
“图已销毁,尽在脑中。”这位陆安将军说着,不经意地摸着自己的头。
“那便走吧,合作愉快。”
一行人又动了起来,吃过解药的秦大会活动了一段时间也逐渐恢复了体力,风雪也如约而至,初来便大如鹅毛。刚开始还可以看到北魏齐王一行人留下的足迹,后来便消失不见。路线并不是直线上行,路途中兜兜转转竟绕过一座山谷朝着山后更为茂密的丛林深处而去。接着急转而上,虽然大雪覆盖了所有痕迹,但从植物的长势来看,这条路近来必然被很多人走过。
“到了。”秦大会突然停下来。
刘德舆背靠峭壁抬眼去看前方空旷无物,在风雪中竟不见边际也不见任何树木。虽然太阳已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按照天光的颜色应该还未日落。而他的背后正是一面光滑的石壁,没有人工斧凿的痕迹,竟是天然的石碑。
“秦将军可还有交待?”刘德舆说道。
“我自知不可活,不劳都督动手,只望都督说到做到。”话音刚落,便一头撞在石壁之上,瞬间脑壳迸裂,鲜血四溅,气息全无。
“也是个好汉,就地葬了。”刘德舆竟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正在青衣拄刀凝望石壁的时候,手下来报,脚下竟是严丝合缝的冰层,挖不出丝毫泥土。
“哦?竟是一座冰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