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一次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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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九日,小雪。
我是司马青云。
任朋年果然来找杜圣心兴师问罪了,于是我又当了一回既能挡箭又能望风的狗。
杜圣心问我恨不恨他,我想“一条最最忠心的狗”,即便是三番五次被主人当众羞辱利用、谩骂或践踏也不应该对主人心存怨怼的吧?
可杜圣心说,他等着我敢恨他的一天。
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从未有过的羞耻……
无所谓了,我想我也许天生就适合当别人的一条狗吧。
好在,杜圣心终于知道他缺失了大雪那晚的一段记忆,他会去看望玉婵的吧。
但愿小婵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她实在太需要有个像父亲一样的人去关心她,理解她。
还有龙啸天,我不知道当晚小流星和他说了什么话,以至于让他如此自暴自弃,一撅不振。杜圣心说,我劝她是没有用的,还得香洗去。
那晚,我和倪姬都注意到了他对那个小丫鬟的在乎,难道说,龙啸天也终于找到了能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的意中人?
然而,作为杜圣心的一把杀人刀,他能像个人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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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青云默得一默,垂首出列一揖道:“正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赶走那条疯狗!”杜圣心板起脸来喝了一嗓子,司马青云毕恭毕敬地拜别去了。
望着司马青云悻悻退去的沉重脚步,任镜亭眼眶不觉红了一圈,望向杜圣心的眼神也带上了些许不解与埋怨。
他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一来,原本其乐融融的梦婵别苑就变成了这副光景,他眼里磊落伟岸的杜先生为何会对司马青云作出这等不耻的事来?
是不是自己不听父亲的话,所以连累了大家?这么想着,任镜亭跨上步来急道:“爹爹,方才是孩儿正向司马青云讨教剑法,不关……”
“啊,孙少爷想与司马青云切磋剑法,改日我再让他陪你便是!”杜圣心笑着上来将他让过一边:“倪姬,少庄主此来,必有要事吩咐,你伺候孙少爷孙小姐下去休息吧。”
“现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了,你我也不必惺惺作态!杜圣心,你将我一双儿女都哄骗至此,究竟意欲何为?”
锦琅轩小客厅内,面沉似铁的任朋年终究是撕下了伪装怒不可遏地低吼道。
“少庄主何必动怒?”杜圣心放下茶盏,含笑泰然地整了整膝头的袍盖:“在下与孙少爷有缘,又得孙小姐雪夜借宿,与拙荆投契。曳云山庄,原本就是少庄主与孙少爷孙小姐的家,在自家院内走动嬉戏本就是孩子们的天性,孙少爷莫不是少年老成惯了,除却琉璃阁,就连曳云山庄其他地方都生分了吗?”
言下之意,少庄你从小谨小慎微不敢有违父意到琉璃阁以外的地方玩耍,现在连自己的一双儿女也要禁锢起来,不让他们去家里的其他地方玩吗?
“你!……杜圣心,你不要太放肆!别忘了,我才是曳云山庄的少庄主!”总算,任朋年还懂得用自己的身份来威压。
“哦?原来少庄主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杜圣心一笑既收,斜眼来讥诮而哂:“外人只知曳云山庄须有任曳云而不知有你任朋年,我以为少庄主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任朋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尖酸意味,低声逼问过来:“你可知在山庄说这样的话,为一死罪。”
“哈哈,我杜某人一死而已,谁会在乎呢?是任老庄主?还是陆俊元陆先生?”杜圣心站起身来背手而立,毫无敬意的在他面打了个哈哈,突然深深地凑望过来:“在下倒是希望,我杜某人之死,能让少庄主您……在乎一二!”
任朋年皱着脸阴阴地看着他许久,连大气都不敢出:“杜先生……是在向我示好?”
杜圣心抬头瞄了他一眼,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疲惫慵散地倒回椅上,呷唇道:“我是在为少庄主不平,为我一家妻小不安啊……”
任朋年没再说话,冷漠地觑着他。
杜圣心又重重叹了口气,一改刚才的张扬气势,用最低糜暗哑的声音道:“不瞒少庄主,在下时日无多,已是无救可赎,杜某叱咤半生,实在不甘就此落幕留下一家妻儿无人照应。少庄主正当盛年,妻妾和美,儿女聪慧,恐怕是不能够了解杜某人此时的彷徨的……”
“哼,你有话就直说!”任朋年上下打量着这个怎么也看不出半点沧桑落拓,偏又满目凄愁的男人,语气竟也不知不觉和缓了下来。
“少庄主,难道您就真的打算,一辈子让您的妻妾儿女,庇益在老庄主威名之下,而不知有您这个夫父吗?”
清脆的握拳骨响声突兀刺耳,杜圣心却煞是受用地眯了眯眼:“少庄主,圣心有把握在我灰飞烟灭之前,帮你夺得曳云山庄和东南四镇,和天应堡平分南疆分庭抗礼!”
“我爹呢?”总算任朋年还有分人子之念。
“老庄主古稀年近,也是时候,让他享几年清福了……”
“说你的条件!”任朋年眼神突然不再畏缩。
“圣心刚才已经说了,只求得妻儿平安。”
“金螺附肠散的解药并不在我手里。”
“我知道,但凭倪姬的药石之技,得其毒,便可炮制解药!”杜圣心的表情不可谓张狂,却也充满了自信。
任朋年抬眼盯视他良久,蓦地转身大步向外道:“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杜圣心回到演武厅,司马青云已在通往天婵居的道旁等候,杜圣心越过他径直往内院走:“任薇晗回去了吗?”
“按令主吩咐,已经将今天份的秘籍给她了。任朋年把他们姐弟俩都带走了。”司马青云赘在她身后两步,冷静的陈述着。
“嗯,很好。”杜圣心满意的点点头,突而斜视向后,带着一丝挑衅笑道:“青云,你恨我吗?”
司马青云的脚步蓦地一停,赶紧装着面不改色的跟上:“属下不敢!”
“哼哼,我等着你敢的那天。”杜圣心邪笑的声音倒很是真挚:“对了,这两日为何不见玉蝉和龙啸天?”
许久不闻身后回答,杜圣心忍不住回了回头,却见司马青云眼神闪烁的低着头,半晌才抬头来唏嘘道:“……令主前日误伤了小姐,又逢大雪,小姐的寒毒一直未能尽除,畏寒的紧,不敢出门……至于龙啸天……”
“前日?误伤?”杜圣心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前日宴散之后,我一直未曾见到玉婵啊……误伤了她?从何说起?”
这下轮到司马青云茫然惶惑了:“令主对当晚之事,竟是毫无记忆吗?”
杜圣心狭长的凤眼倏然睁圆,想起当日清晨醒来,倪姬守在床边的反常情形,失声道:“告诉我所有的事!”
午后又见细雪,碎碎撒在尚未化去的积雪层上,悄然无声。
天婵居西侧的汕叶厅内,杜圣心长长叹了口气:“从那晚之后,龙啸天一直就这样了吗?”
“是,烂醉如泥,一撅不振……也不知当晚,他和小流星之间发生了什么,”司马青云忐忑地抬头看了看他:“我劝他,他不但不听,还朝我发了脾气……”
“哼,你去劝他,当然不行。他肯告诉你他遇到了小流星,已经算是对你的信任了。”
“令主的意思?……”
“我去看看小婵,你让香洗去告诉他,我给他半个时辰醒酒的时间。”杜圣心残忍的咧嘴道:“半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一个能替我做事的夜无影!”
司马青云愕了一愕,悚然道:“冷面杀手动了情,还能为令主您做事吗?”
“去吧!这会儿香洗应该在云凤院子里。”
司马青云抱剑一礼,魂不守舍的往西苑客舍去了。
“动情?哼!”杜圣心不屑的冷笑。
刚想折回天婵居又突然想到近在西苑的云凤,杜圣心驻足原地长久的呆立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挂着,偏又空落落莫名有种患得患失的彷徨。
杜圣心末了还是长长叹了口气,终究没有改道西苑,独自去了天婵居白玉婵厢房。
昏沉中有温热感觉缘背心而入手少阴心经,循任脉回复手少阳三焦,须臾全身热起。白玉婵发了一层透汗,嘤咛着长长抽了口气。
铺盖很重,终于被翻去一层,后背贴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所在,有人环起她手,缓输内力揉搓指尖。
白玉婵睁眼后瞧,略略一愣,嗓音低哑地唤了声:“爹?”
杜圣心紧了紧怀抱,想笑,却蓦地一嗤:“傻孩子,病成这样,怎么不早和爹娘说?”
白玉婵低头看着覆在自己掌外的那双粗糙坚实的手,百样酸楚蓦得化成热泪滑下:“……对不起……”
杜圣心似是一愕,嗤笑道:“还在怨怪爹爹?
怀里人微微摇头。
“是不怪?……还是不敢?”杜圣心苦笑,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为何会生分到如此别扭的地步。
许久,玉婵才幽幽道:“我听说,这几天家里来了个漂亮的小姐姐,你和娘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