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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血寒路亦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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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62章血已寒未路穷途雨终歇又是天明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阴,夜有雨。

我是倪姬。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地团聚,又袭来突然地离别——

如果告诉你们,我曾抱着一块百多斤的“冰”,在阴冷的雨夜狂奔。奔累了就飞,飞累了,落下来接着奔——你们一定认为,这几天里倪姬失心疯!呵——我倒宁愿是这样!

现在才知道,玄天界人对他们手上的小红点会那般在意,却原来,那就是血咒!是谁也无法抗拒的恶梦。

那一刻,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我抱着他,我最最心爱的人。感觉到他在我怀里一点点地冰冷、僵硬,简直就成为了一块冰!——好冷,真的好冷----

我想象不到他当时的痛苦,那凄历的惨叫声一直回荡在我耳边;那绝望和不甘的眼神永无法从我脑海中抹去------

天为什么还不亮呢?

小婵和青云去了哪儿?

天鹏!谁来救救我的天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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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了变了!血魔又变身了!”

身后人群惊惶的呼号再次响起,白玉婵蓦得抬头,迷离雨帘中但见杜圣心斫长的四肢在血与火妖冶的背色中奇异地扭动。全身骨骼喀喀暴响,面部表情痛苦致极,惊恐地嘶吼声深嵌暗夜,仿佛正有千万双无形的手强扭着他的身体,跳着来自地狱的祭舞,

蓦地,他两臂诡异地外翻,掌心向外,喀喀喀喀数声脆响,僵直的十指顶端纷纷呈直角曲起,七粒血红的圆点,在左腕根部沿着手厥阴心包经排成一条凄艳的直线。

紧接着,左右双手中指尖端中冲穴,各耀起一个紫色圆点,顺着手腕脉络迅速向上蔓延。闪电的触手般诡异地网遍他裸露的手,又转自他手少阳三焦经攀上脖颈,在他被冷汗和雨水沾领的脸上爬展开更为深浓的紫褐色网络,将他恐惧痛苦的脸切割地支离破碎!

所有人都惊得呆了,司马青云也不禁动容地颤瑟。白玉婵口目俱张,双手紧抓着他手臂,指甲都刺入了他肉中。

“杀死他!杀死他!”惊恐至极的人们本能地想到了毁灭。

立时间,铁莲子、毒蒺菱、金钱镖、狼牙刺、飞星针,各形各状的短刃暗器一齐向杜圣心招呼。

“爹——”白玉婵的惊呼声中,所有触到杜圣心身体的暗器尽数着了魔般弹落在地,叮当乱响。一个紫色人影穿破雨帘,箭般掠向杜圣心。

“是娘,娘来了!”白玉婵乍惊乍喜,身后猛地袭来一杆冷枪。

“他们是一伙儿的!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未等她回转神来,十多个衣着拖遢的散卒扑了上来。司马青云惊起护抵。两人须臾间被乱刃包围。

“倪夫人,危险!”洪天洋终究还不忘了与倪姬数日的宾主之谊,向场中示警道。

无数人惶惘的注视下,倪姬翩然落在杜圣心身前。她惊恸地望着丈夫,瞬那间心如刀割。慌忙扑到了他身上:“天鹏,你怎么样?”

冷不防杜圣心狂喝一声,一掌向她心口拍来,他已成一头伤重的猛兽,忌戒着一切生命的靠近!倪姬本能地提手格挡,不想那掌力凝而不迸,返潮般倒冲回去,杜圣心闷喝一声,向外弹出,一口暗紫色的淤血喷了出来,周身剧烈颤抖掀翻在地。

“天鹏,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倪姬呀!”倪姬大恸,惊惶上前扶他,触到他身体,竟是一片惊心的冰冷,仿佛握上了一块冰。

“不-----不要管我!你走!----走啊——”杜圣心神情痛苦地摇头,奋力挥开她的手跌撞着爬开去,仿佛她刚才那一抚,活活剐去了他一块肉。

倪姬悲怆无措,泪如泉涌。

“杜夫人,你可要千万小心了。”蓦地,人群外又传来雄剡的谩笑声:“他现在周身肌肤乃至髓骨都已开始冰封,微微的碰一下,就会碎下一块,疼痛钻心啊!你若惹急了他,他发起狂来,可就不认得你了!”

“不会的!”倪姬贝齿切唇,恨恨地淬了他一句,小心翼翼追向丈夫道:“天鹏,你振作点!我带你走,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无论你多痛多难受,不都向我说的吗?天鹏!”她恳切向他求告。轻手轻脚靠近。

杜圣心突而窜起身,双目贲张,苍白的右掌死死掐住自己左腕,仰朝天际,撕心裂肺一声长号。他功力已至臻境,声贯穹苍气惊寰宇,凄厉的声音竟在空气中漾出无尽回响,骇得众人下意识地抱头掩耳,不明所以地惊颤。

倪姬恨不能以身相替让她心爱的人免受痛苦!她不敢想象那是怎般的折磨。郁胀?酸麻?刺痛?能让杜圣心呼号如雷的痛苦没一个人愿意尝试!——“千刀万剐”,书中的形容也不外如是。

倪姬心如刀绞,不顾一切扑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不料杜圣心反身张开双手,猛得掐住她咽喉。双眼屏出异样的凶光,发丝衣袂凝积了厚厚的霜,一刹间浑身肌肤冰凝般雪亮,内中血脉清晰可辩。他不能自抑地低吟道:“叫你走!别碰我——”

倪姬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卡在一个冰洞里,巨大的外力挤压着她浑身气血,两眼晕眩,手足一刹间没了力气。

“天-----鹏!”倪姬头脑异样的清醒,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正和堕入魔魇的丈夫一起面对着莫大的危难,她不能倒下,她不能让丈夫一个人陷入这无边的痛苦。

她奋力掰拨丈夫的手,却感觉自己在做着蚾蜉撼树的无谓之功——丈夫的功力至少比她想象中高出数倍!

她陡然感到一种无助的悲凉。

谁知方一刹间,杜圣心的双掌突而脱力,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气的革囊般蓦得瘫进倪姬怀里。倪姬惊魂未定地抱住他,惊觉他周身僵硬,好似一大块被封冻了六七成的肉。她战颤着握住丈夫手不住地揉搓:

“天鹏,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振作一点!不要怕,不要信那些鬼话!----你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做!你还没有好好地爱过我,还没有找到雪梅!你不可以放弃的!你醒来,看着我!告诉我哪儿疼天鹏!”

杜圣心攀着她的臂挽,无力地睁眼,悲绝的眸底满是不甘的怨愤。两粒倔强的热泪,企图突围无边的寒冷,却仍在滑下眼眶的刹那,冻结成了晶莹的霜花。

他使出了最后一分力,合了合抓握倪姬纤指的手掌,突而不省人事!

无边的恐惧铺天压下。倪姬头脑完全空白,时空仿佛被定格在恐惧这个词中,雨还是那么大,场面依旧混乱。臂挽中已感觉不到一丝温热,丈夫的身体仿佛正慢慢与她的惊惧凝固在一起。

“杜圣心冻住了!大伙儿一起上,敲碎他,敲碎他!”

每个人都没有忘记雄剡的话,在他胶眼中,杜圣心就是一冬眠中的毒蛇,必须趁这时机消灭他,永除后患!

惊疑初定的人们,开始露出人性中最卑劣的尾巴。连一个随时会灰飞烟灭的生魂都不愿放过。

被恐惧和怨恶摭蔽了理智的人们,蜂涌着冲杀上来。倪姬悲愤欲狂,尖啸一声卷袖挥出。方才被杜圣心的护体功力震落于地的百样暗器呼啸着四散激射!

一片如潮的惨呼声中,倪姬两臂紧抱杜圣心,望茫茫雨幕箭般掠出。

“快追!不能让他们跑了!”宇文邾大喊一声,奋起直追。斜刺里一枝寒剑向刺眉心刺到,惊得他出了一头冷汗。

司马青云“飞鹰十三剑”劲捷绵延,将他和身后十数名兵卒一阵狂扫,场面再度混乱。白玉婵见母亲护了父亲离去心下稍宽,也不急着脱身,与司马青云并肩为战,逼得追赶的卒卫自护不暇。拖得一时算一时,但愿母亲能去得远些。

倪姬紧抱着杜圣心,一口气掠出数里,臂挽里丈夫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重,侥是她梦婵宫“飞婵步”天下无双,终也气力不继,落下地来。

凄迷的雨幕淹没了远处微弱的灯光,茫茫不知尽头。世界浸没在一片狂乱中,倪姬的心刹那间痛得碎了。她深宫绣纬四十余年,足不出户。望顾四野,碧落黄泉,竟不知该去向何处。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她不知道身后有多少追兵,他们都想毁灭掉她最心爱的人,他们会一块块敲碎了他,就像敲破一块浮冰那般轻易!

——她绝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她要救他!既便只有一丝丝的希望,她也不能放弃!生离了十八年,死别了数十天,好不容易又能一家团聚,她绝不能让这一切成为泡影!

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地重聚,又将面对这突然的永别,倪姬不能接受!她像一只被暴风雨覆灭了巢穴的母鹰,衔着它仅存的稚儿怆惶地奔逃。

她豪无方向地向前狂奔着,奔累了再飞,“飞”累了落下来再奔。只要还有路,只要她认为是安全的。她绝不能停下。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绞成了一支糊烂的麻花,就要断碎崩溃了!她还能做什么?她什么都不能做,枉有一身盖世的武功、奇绝的医术,却也救不了她最心爱的人!

“天鹏,你撑住,一定要撑住,过了两个时辰,血就会热起来的,你就又能动了!你不能离开我,我不许你离开我!”她神情凄惶的念叨,突而一个急刹!

丈夫的脉息不知何时已消失不再!是她的手被冻得没了知觉吗?还是-------

慌乱无措间,不远外闪现着几许昏瞑光亮,她心头狂喜,不顾一切朝光亮奔去。

这是个粗陋的瓦窑,窑场外碎石地里是厚厚几堆碎弃的瓷片,越往里盆罐瓷胚越多,一座两屋高的窑堡还在朝外散发着微红的余温,想见得今日熄炉不久。

“有火了,天鹏,有火烤了!”倪姬喜出望外,不顾余焰灼身紧抱丈夫往窑堡里钻。

窑内满地灰渍,碎瓷零落,余温灼得四壁深处微微发红,却无一丝明火。倪将杜圣心小心翼翼置于一面壁前地上,,可怜他早已僵硬如铁,保持着一个被怀抱的侧卧姿势,浑身裹着一层薄薄的霜花。

“天鹏还有呼吸吗?为什么他的身子这么冷?他还听得见我说话吗?”她顾不得松动一下失了知觉的身骨,试图运功借热,帮他护持心脉,然而她试遍了他全身经络,始终接不到一丝真气的自然回应——她自己骗了自己,早在进洞前,杜圣心的心脉就已经停止了振动!

“不会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倪姬无措地喃喃:“也许火旺些就不冷了!天鹏就有救了!”她神情几近疯傻,跑出窑堡抱来堡口堆叠的干草和木柴,催动真气引出壁角余焰,滚滚烟气腾起,篝火终于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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