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迎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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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嘲笑他的怯懦中一丝丝溜走。
杜圣心回头瞟了他一眼,蔑笑着摇了摇头。
龙啸天蓦得一咬牙:“好,我决定了,还是跟着你!但我不会再听从你的命令。这么多年,我从阎罗谷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不想再做个没脑袋的木偶。”
他的声音坚定。杜圣心的脚下似乎慢了慢,随即那种迫人气势无形中消淡了许多。
“你决定跟着我,却也是为了监视我吧?”杜圣心漫不经心地点头:“也好,黄泉路上,你虽不是个好旅伴,但有个熟人一起,总也好过独自上路。”
龙啸天冷笑:“这样的话出自你口,我可以表示怀疑吗?”他无调的声音开始变得狡黠。杜圣心戚地一笑:“你奈我何?”
龙啸天突然泻了气般长叹了一声。也许在杜圣心身边的人,他是最幸运,也是最无助的一个。
黑夜中远方的灯火,永远是行路人的向往。此时向往已联成了片,炫烂中渐渐清晰了人声。
背后的小道隐没在夜色中,脚下踏着通向那片灯火的通途,抬首却赫然是高插云天的城墙,昏暗中龙行巍伟。
不时有一两个近郊夜行的农夫,惊动得栈道两侧松林中栖息的禽兽索索响动。两个并肩行来的陌生客拦住了一名挑担的樵夫,白衣高者背手止步,另一人上前探问。樵夫指了指高高的城墙,摇手离去。
“看来今晚进不了城了。”龙啸天目送樵夫远去,叹息道。
杜圣心斜眼望向淡晦月光下山一样的城垛,凝步半晌,忽而转回身,循着城墙向东行进道:“前面或许还有城门未闭。”
龙啸天默立半晌,本能地转脚跟了上去。两人不紧不慢沿墙根行出里许,果真在东墙脚下见到了一洞未闭的侧门。
门洞不高,粗木框梁,油漆已剥蚀大半。门槛没在枯草之中,满布斑驳锈痕的门环套拉着,整个门户,显见已废弃多时。
杜圣心缓步至这门前停下,情不自禁伸指轻抚门上锈环。抿唇微挑唇角,眯眼仰望月色下苍冷阴森的门楣,面上显出一种久违的喟然。
龙啸天煞是惊奇地打量他道:“这里还真有一个门,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圣心眼中蓦然闪过一丝自己都无法捉摸的疑惑,终是凝笑摇了摇头。
刚抬手,便听龙啸天森森然道:“这墙也没多高,为什么非要钻这狗门,就凭你杜圣心的脚,这条门槛承受得起?”
“龙啸天,既已决定继续跟着我,就别再试探!”杜圣心侧头邪笑,怡然地挺了挺胸:“‘翻墙越壁’从来不是我杜圣心所为。不出一年,我会在这儿开出一扇几十丈高阔的门,让所有玄天界的人,都想从这儿进去,你信是不信?”他眼中满布睥睨得色,笑得云淡风轻。
龙啸天眉心渐渐拧成一结。一种不安和恐惧侵骨而出。
杜圣心是个小人,而且是那种不吝用最恶毒的阳谋,享受猎物绝望痛苦的小人!
凭他的才智谋略,足以操控一方风云。他生前称雄武林的霸业,虽废于一粒小小金丹,但他不会以此为终。只要有他存在,这个尚不明境况不知生存规则的异世,随时会成为他表演野心的舞台!
龙啸天已经开始害怕。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他不可以让杜圣心再从自己眼前溜掉。只要杜圣心一有异动,他便会是第一个狙杀者!
——尽管他也不敢肯定,自己还能“看护”他多久!
门枢沉闷的摩擦声剖入黑夜。杜圣心推门跨进了那道朽烂的门槛。
龙啸天不安地紧了紧拳,跟了进去。
正此时,玄天界南万壑谷内,一高举金色令符的信卒正面色惊惶地朝长廊尽头狂奔,口中大喊着:“传令!快传令给堡主,石猫叫了!风嗥石林的石猫叫了!!”
【玄天圣心纪98年,十一月初八。
是时戌初,有杜圣心龙啸天二生魂,经兑位“迎凤楼”而入玄天境,触截元阵,引哮石猞。讯及昊狮天应堡主雄剡。下令彻查。】
拐出几条阴僻耳弄,眼前豁然一畅,数丈开阔的青石驰马道延伸向灯火漫洒的城郭,两侧民房连绵,院落篱舍前后掩映。时正值晚餐时分,家家屋内透亮着灯火,寒冷的空气中微浮阵阵饭香,令行路之人更感饥困。
龙啸天越走越是惊诧,自语道:“我真不敢相信。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鬼域?”
“呵,何谓人间?何谓鬼域?为何你不能认为,我们先前生存的才是鬼域,而这儿,才是人间呢?”
龙啸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天前我也许不信,但这会儿我倒宁愿你没说错。”他极目远望街头,不紧不慢地道:“但若此为人间,总该有人能问个路吧。”
杜圣心斜了他一眼,朝前方一扬首:“你想找的人,还真来了一个。”
龙啸天回神间,迎面行来一个身着松襟坦褂,右肩缝了一个革囊疙瘩,头发篷乱的矮个瘦汉。且见那人步态虚浮仿若醉舞,手中旋甩着一个钱袋,摇头晃脑哼着小曲,浑身上下的邋遢流气。
“是个痞子。”龙啸天皱眉。
杜圣心笑:“痞子也会说话啊。”。
“这位小哥,请问这儿可已是玄天界境内?”
那痞子乍见一半截铁塔样的汉子拦住了去路,偏又作了彬彬书生相,惊异地怔了一怔:“哟!两只入世属的‘新头’?”
他语音轻飘,细短眼缝朝着二人上上下下打量。贪婪的眸光扫过龙啸天,死死盯住了杜圣心一身雪绒锦缎的褂子。
杜圣心烦恶地微微向后仰了仰脸。龙啸天连忙拦上前作揖道:
“小哥,我们二人赶了一天的路,前方可有歇脚的地方?”
“呵---好说,你们身上有没有银子?”痞子收回目光来,嘎声笑道。
此人出口便是钱银,龙啸天心下一叹,为难道:“钱财身外物,生死不相同携,实在是-----”
“慢着慢着,”痞子截断了他,一双小眼不住眨动:“我来问你,你死的时候,可有人为你哭?”
龙啸天满脸窘迫地嗫嚅:“这---想必,自是有的。”
“有就好!你摸摸身上,看有没亲朋烧给你的冥票,在玄天界就是银票了!”
龙啸天微微一愣,将信将疑伸手入怀,果从襟层暗袋中摸出一叠崭新的冥票。俱是百两的面额,粗加估算,足有几千两之数。
杜圣心含笑叹道:“想不到你龙啸天的朋友,还真不少啊。”
那痞子见到冥币,一双细眼陡然睁开老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吞口涶水,情不自禁伸手作了个接讨的动作。抬头扫见杜圣心鄙夷的目光,忙又缩回去,将渗汗的手掌在胯侧使劲搓擦。
杜圣心背起双手,足下微挫一步,侧转身,细长凤眼望向别处。
那痞子定了定神,大咧咧展开三个手指道:“依照玄天界的规矩,问个路,三……百两!”
“三百两?”龙啸天乍愣间,那痞子迅速扫了眼他身后一动未动的杜圣心,眨眼转目道:“怎么?嫌贵?人死之后,钱财受之亲朋,就理当赏施布善,为自己积些冥德。告诉你们也无妨,”他语出一半又望了眼杜圣心。见他只微微侧过来一眼,漫不经心地听着,心气更粗,叉开双脚,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道:
“这三百两兑到人间,不过就三钱左右。听着是大数目,只为个体面而已。”
他刚就语毕,杜圣心嗤得一声冷笑。
痞子一颗心立时像被拎到半空,却还故作无事道:“你们---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
龙啸天忙摆手道:“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他无奈地返瞪了杜圣心一眼。真想把这尊不言不动,却时刻散发着凛冽气场的大佛远远摆开。
杜圣心轻叹了口气,往外走了两步。
龙啸天忙随手分出几张冥票塞进痞子手心:“这儿,想必是只多不少了。”
“哈哈,好说!”痞子一场虚惊下来,竟真从这精悍模样的汉子手中诓得一笔巨资,先是一愣,随即眼舒眉展,将银票尽数揣进怀里,朝他二人点头道:
“二位这般爽快,兄弟我也不含糊,有什么要问的,兄弟我全告诉你们!你们要问歇息的地方,从这街一直上去,莫说是客栈,人世间有的,这儿都有!还有的东西,只怕为人的,生前都没见过哩。”
龙啸天见他银子到手,竟真开始话如倒匣,不禁好笑,问道:“这玄天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为何没有地府那样的司职管事来引领?所有新来的人,都是这样随意进城的吗?
那痞子不屑地扬了扬头道:“嗨——这玄天界就是个被三界六道摒弃在外的乐色场,传说早前是关押妖魔鬼怪的地方,根本没那啥神仙管事的,谁当老大就谁说了算!你们这样从人间来的,一出了玄天道,落地在哪儿的都有!”
“原来如此,那这座城池是何所在?可有方位名称可供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