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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将计就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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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清直觉这件事情必有蹊跷,手上略微停顿。尤其是余光能够清晰地瞥见周曼脸上所流露出的期待神情,心中更添几分警觉。可箭在弦上,她也只能兀自举起桌上的银瓶酒樽,随意地按下一个湛蓝色的宝石,便听见细微的水流声响动。

顺着酒樽细小的瓶口,汩汩地流淌出淡粉色的琼浆玉液,带着桃花清幽的芬芳飘散在鼻尖。

梁倾月微微施礼,接过沈亦清递来的杯盏,先是细细地观察了酒液的色泽,又是举止轻柔地放在鼻端嗅了嗅。这时她心中已有了几分定数,便将杯盏置于嘴边,朱唇轻启,饮下满杯之量。

“桃花影动湖水平,曲江及第映次开。”

杏花又名及第花,她顷刻间想出的诗句便将桃花与杏花融入其中,不可谓不妙。

周曼带着嫣然笑意道:“倾月公主所言半点不差。”

沈亦清倒是不见半点失落或嫉妒,反倒颇为欣喜地又为她斟满另一杯酒。但是这宝石酒樽实在有些分量,一只手端着费力得很,她的另一只手又不能使上劲。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着牙用右手扶了扶,摇摇晃晃之间难免泼洒出些酒水。

台下燕云易看得分明,眉头深深锁起,欲起势站起,但终究还是紧握双拳坐在原处。凌飞宇的神情也不复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略有些紧张地瞧着。

沈亦清自是只着眼面前,她赶忙用方才周曼给的手帕将杯盏外多余的酒渍擦去,左手缓缓地向前递去。

梁倾月这边接过,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的手没事吧?”

沈亦清只觉得嗓子有些痒,下意识地握手成拳放在嘴边掩饰着咳了好一阵。然后回应道:“咳咳咳……不碍事。”

说完她只觉得这种喉咙间的不舒服感持续加剧,越咳越停不下来。这边她正躬着身子咳嗽间,感到双脚有些无力,赶忙扶着桌子支撑着,那边只听见“砰咚”一声巨响。她转过脸只见到梁倾月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无力地重重摔在地上。

沈亦清想要上前帮忙,却感觉呼吸越发不顺畅,甚至感觉能听见自己的喉咙间好似传出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声音。

满座皆哗然,气氛从方才的融洽欢愉骤然将至冰点,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周曼离得最近,只这一瞬间的面上却丝毫不见有半分惊慌。反倒是停留了片刻之后,显现出惊恐的神情,惊声尖叫道:“这……这酒里有毒!!快来人,快传御医!”

万贵妃花容失色,夺步想要冲上前来:“月儿!!”

梁成帝忽然站起身,大喝一声:“御医何在?!”

沈亦清兀自觉得越来越喘不上气,但是外表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痕迹,只是整个人的动作神情愈发不受使唤,面部表情瞧着反倒像是带着几分不屑。

周曼忽然转过身来,指着沈亦清的鼻子道:“只有你动过酒樽,酒水也是你配制的,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有意谋害公主!”

沈亦清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正一点点被抽走,根本没有办法说话。

当然,周曼也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这边便已经安排不知何时就站在御前两侧的强悍寺人正要将她拖走。

梁成帝等人正一门心思地关注着梁倾月的情况,根本无暇关心其他,如今业已一行众人退到内里宫室,只余下容妃作为后宫宫嫔与皇嗣之首。高太后自然也得同往,苏滢侍奉在侧一同退了出去。而一群貌似惊慌失措的宫婢将好将沈亦清团团围住,莫说是台下的宾客,便是齐王等人在极近的距离,都根本看不清楚详细情况。

汪直和涂进也不是普通人,见情形不对,早就互相使了个眼色,安排心腹寺人和宫婢们将宾客送了出去,自然是服侍得周到有加。

沈亦清分明觉得自己的手脚正被人用力拽住,整个人都被迫向着同一个方向猛烈拉扯。她咳得急速剧烈,仿佛胸腔之中有种难以抑压的灼烧感。很快,她的嘴就被让用布条勒住,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而此时的大殿可谓是乱作一团,一片嘈杂声中根本无从分辨她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就要将她强行拖拽出去,一个极快的身影闪现而过。不过几个肘击和腿脚动作,便将死死勒住沈亦清手臂的两个寺人踹翻在地。朦胧中,沈亦清看着燕云易那张冷陌却在此时让她无比心安的面容。

虽然她的内心更多的是感动,拼尽全力的话说出口,却是嘶哑的抗拒:“快放开我,御前动武,你这么做是大不敬!”

燕云易冷冽的声音传来:“别说话,安静点。”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更多的人涌上来,还都是宫中的御前侍卫。沈亦清此时根本没有力气站稳,燕云易又不能放下她任由有心之人趁机将她运到不知何处。

危急关头,凌飞宇一路打将上来,穿过人群,长身而立在二人面前。

这下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就连那些看彻王眼色行事之人也游移不定,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原本他们就想要速战速决,趁着众人都关注在梁倾月身上,囫囵给沈亦清先安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只要人进了典刑司,那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彻王先发制人道:“凌飞宇,你一个外臣竟敢对御前侍卫动武,想夺权造反吗?”

这边沈亦清的情况实在有些说不好,眼瞧着人一点点地在燕云易的怀中瘫软下去。燕云易顾不得犹豫,将人打横抱起,便匆忙地赶上方才人群的方向。

梁倾月无端昏迷,太医院必然会倾尽全力救治,即便要出宫少说也需要一个时辰,沈亦清的身体每况愈下,耽搁不得。何况楚琇等人回南唐有要事要办,眼下并不在秋溟坊,远水救不了近火。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御前禀明实情,兴许换得她一线生机。

显然,彻王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二人。他甚至意欲拔刀相向,幸而被周曼阻拦。于是大喝一声道:“燕云易,你想造反吗?”

好在齐王与燕云殊及时赶来,又有凌飞宇挡在前面。此时沈亦清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燕云易不敢逗留,脚上用力,快步向殿外走去。

同样的情形反反复复地循环,就像是逃不出的轮回。这一次,她又有几分是为了别人而非自己?

此时燕云易的心里别无他想,他只是希望沈亦清此次能够逢凶化吉、安然无恙。无论如何,她往后的日子,一定不能再如这般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瞧着来者成竹在胸的模样,彻王也不便多做阻拦。他心知这件事情不会如自己计划地这么顺畅。筹谋不成事小,可千万别无端被人发现端倪,再沾惹到自己身上。彻王妃周曼会意,使了个眼色,身边两个不起眼的宫婢悄没声儿地退了出去,不知又有什么目的。

彻王先行挡在齐王等人面前,刚好给几人创造了机会。他倨傲道:“怎么又是你,究竟是世事真的就如此巧合,还是齐王你与南唐、燕家都走得实在太近了呢?一个既是外戚、又是邻国,一个是大梁的重臣,齐王真的是敢人所不敢,能人所不能啊!如今凌飞宇公然抗衡御前侍卫,你不会还能想到什么开脱的理由吧?”

只见齐王不紧不慢道:“彻王可曾看仔细了,这些侍卫已然冲撞到母妃面前,若不是凌大人出手,恐怕一线之间要身负重罪的可就是没有严加管束的统领大人了。”

彻王这才留意到此时容妃正处之泰然地坐在案前,而一旁被凌飞宇打翻在地的侍卫就离她数步之遥,正捂着自己的左腿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动弹不得。容妃甚至没有抬眼的动作,眼神平静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地狼藉。

“本宫记得,彻王便是宫中侍卫统领?”

容妃的声音不轻不重得响起,倒教彻王吃了一惊。她是出了名的不问世事,要真的论圣宠,若容妃真的有心争夺,万贵妃是不是今时今日的地位,而她又是否屈居妃位,尚未可知。正是因此,今日她既是艳压群芳,连万贵妃都不曾放在眼里,又是有心与彻王作对,才会更显反常。

彻王赶忙暗中挥了挥手,一众侍卫连搀带抬地便将人处置下去。他面上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容妃娘娘记性极佳,怎会有错。”

容妃道:“那就分明了,想必是平日里本宫不知何处得罪了彻王殿下,又或是齐王惹得你不高兴了,这才有心针对。”

彻王妃周曼急忙道:“娘娘这是何意,我们王爷绝无此意,也不敢有此心。”

齐王接着说道:“方才这个侍卫的拳脚差点伤及母妃,何从抵赖!”

一旁林昊将一名已经被打得有些鼻青脸肿的侍卫反手捆住,随意在地上一丢,其人便急忙挪到彻王脚边。

“殿下,救救小人。小人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不是故意冲撞娘娘的,彻王殿下……”

他话音未毕,彻王的亲信便急忙堵住了嘴将人拖了下去,再不给他发声的机会。

彻王并未因此而乱了阵脚,反而露出几分冷静道:“此人殿前失仪,更有损娘娘贵体,罪不容诛。此等不知轻重的奴才无端攀扯的诬陷之言,以娘娘的聪慧,应该不会相信吧?”

容妃笑意晏晏,默然不语,低头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好整以暇地望着彻王。

“凌大人不单单是南唐派来的外使,也是本宫的内亲。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入宫省亲,这件事情陛下也知道。如果彻王身为御前侍卫统领,觉得一个在危急关头竭力保护自己尊长之人也可谓之错,那么大可以将他拘在典刑司,听候陛下发落,本宫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彻王目光一凝,狭长的眼角微微上翘,神色并不分明。

周曼急忙欠身上前劝解道:“娘娘言重了,都是自家人,何至于此。”

“彻王妃指的自家人,应该不包含这两个要去御前胡沁的贱婢吧?”

只见瑞王妃由远及近地走来,身边的被控制住的两个宫婢,一看便知都是彻王妃身边的人。

周曼杏眼圆瞪,一时之间气急道:“瑞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瑞王妃道:“本宫今日偶感头风,错过了半场晚宴,适才总算觉得身体舒服些了。就在来这里的路上,瞧见景仁宫门口这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模样。若不是平日里本宫跟随瑞王谨慎惯了,着人探听清楚她们意欲何为,怕是真教她们得逞了,不知道要怎么辱没容妃娘娘与齐王殿下。”

容妃不置可否地轻声说了句:“瑞王妃不妨直言。”

瑞王妃躬身恭敬施礼,之后挥了挥手,便有人扯去其中一名宫婢口中的布条。只见她轻声在这人耳边说了几句,便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方才如何与本宫说的,原原本本地再复述一遍给容妃娘娘听。若是据实以告,本宫定会按照允诺所言为你求情,不至于伤你性命。”

只见其人噤若寒蝉一般,面上犹豫不决。她正要开口,忽然胸前的衣襟上绽开一朵血染的花蕊。正是彻王的长剑瞬间从背后插进她的胸口,一招毙命。

彻王道:“既是有心在宫中行不轨之事,就地正法都是轻的。儿臣职责所在,容妃娘娘不会见怪吧?”

瑞王妃料到他会毁尸灭迹,却也没想到他能做得如此毫不掩饰。这番劲头,却颇有几分当年的三皇子梁铮铁腕手段的魄力。

在场的宫嫔无不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退到一边。容妃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各自散去。宫中生存之道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内余留的人除了正在对峙的两拨人,大都是后宫地位不高之人。局势至此,众人都巴不得能尽快抽身,此时不消差遣,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噗通”一声,宫婢应声倒地不醒。鲜血立刻在她所处的位置弥漫开来,浸湿了地毡,空气中立刻飘散出一种血腥的气息。

容妃厌恶地皱起眉头,瑞王妃见状随即递来手帕,她接过立刻捂住口鼻遮掩。出乎意料的是,鼻尖传来一缕清新的芬芳。

“这是什么香气?”

瑞王妃道:“回娘娘,这是杜若的味道。这还是上回在寿安宫里,彻王妃得太后夸赞的技法,说是将草药蒸煮的汁水浸在手绢中再晾干,就能保留药效与气味。儿臣依法炮制,做了些带有花香的手绢随身携带,原本是为了缓解头风之症,却没想到在这个场合派上了用场。”

容妃闻言,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并未声张。

“殿下,景仁宫来报,燕少夫人身中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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