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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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阴,屋内未点灯烛,背光处有些看不清水仙表情。
谢从安愣了楞便笑着伸出手去,撒起娇来:“好姐姐,你这问的,我该怎么答才是?明知道都不记得了。”
“真是可惜。”
水仙从影中行出,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当即松开,眼中含笑,遗憾的语气却意有所指,“若是知道怎么回事,或许能有个好消遣。”
谢从安佯作思量,“虽不记得,却也不耽误。游戏还是会玩的,词曲也应当填过。听闻姐姐善唱,不如你我就先备上几曲。倘若华娘子知道,必然也要夸我们懂事。”
水仙漫不经心的望着她,只是吃点心也不答话。
谢从安脸上笑着,心里却难受起来。
想要收买这个人,可能比想象中要难的多。
*
翌日一早,华娘子推开房门,迎面黑影罩头,吓得她倒退一步。
待看清了是谁,又气得大声呵斥道:“做什么!”
樱桃将脖子一缩,往后低着头也后退了一步。
华娘子原还要再骂几句解气,忽然记起春影那母鸡护崽的样子,眼风瞬时扫去了对面,确认顶楼未亮,这才小声叱了句:“来这里做什么,姑娘在哪呢?”
樱桃讷讷的伸手一指,“在,在水仙姑娘房里。”
华娘子登时急了,顾不得关门就往外跑,嘴里直念着:“怎么又在那里。明知道如意他们两个都不待见她……这死丫头,眼看着花期就要到了,若再出了什么事……”
樱桃目送到她进了水仙的屋子这才悄悄地从廊柱后摸了进去。
在谢从安的有意之下,华娘子被迫在水仙的房里一直坐到了晌午。
简单的餐饭过后,两个姑娘又不知疲倦的弹唱起来,听的她是眼皮沉沉,一个劲儿的往软榻的垫子里陷。
一句软绵绵地“那今日就到此处,”忽然飘入耳中,华娘子腾的站起身朝谢从安招手,“我想起之前有些东西放在你房里,都寻了好几日了,快带我去取来。”
谢从安身不由己,被她推着往外,自然是不情愿的频频回头。只可惜古琴前的水仙低头瞧着曲谱,完全无视了她传来的信号。
“……我与水仙姐姐的关系好些,不也是免了娘子的牵挂,如何还不乐意起来。”
谢从安一进屋子就变了脸,灯也不点,坐下就开始埋怨,说着又恼起来,将屋子翻箱倒柜的闹了一通,将收拾好的东西一件件都拉扯出来丢在了地上。
“给你看!给你看!都是你的!要什么就自己拿去!有本事就全都拿走!全拿走!”
起先扔的是些衣裳书本,也不怕摔的,便也由她,眼见着人又到了妆奁旁,手边就是那台大妆镜。
华娘子一时跳了起来,又不敢发火,只能上前拖住了人往边儿上劝:“一些个小东西,也不主贵什么,你倒是生什么气呢。”
谢从安力气小,挣扎不脱,华娘子便使力将她推去了床边,“坐这里说话,切莫冷着。”说罢就转身唤起樱桃。
“不许唤她来!都教了几遍了,不洗澡不许进我的屋子!”谢从安小声咕哝着,主子的气势摆的十足,“总借口说天冷,就不肯听话。今早是我特意赶出去的,不洗干净了不许回来!”
屋里的炭火已灭,有些阴冷,燃尽了的香炉处偶尔飘来丝丝缕缕淡雅的香味。
谢从安拽过被褥将自己裹了起来,两颊粉扑扑的像雪团子一般,好看的紧。
华娘子笑了笑,记起早起那一幕便来劝她:“那丫头家里没女人,是跟着爹爹和哥哥长大的,哪能像你这般的细致。如今既然跟在身边了,你好好的调教着便是,这种事也不是一日就能改的,又何苦生气来。”
“我就要生气,就要生气,你们就是仗着我脾气好才敢欺负我,我才不要再受这些委屈!”
瞧着谢从安拿一旁的枕头出气,拳头却和声音一样软,华娘子忽然也不着急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面眼风扫过,又忙掩住清了清嗓子,“你说,咱们这儿统共也没几个人,如意那蹄子不老实,只能让她多干些活,水仙也会看着点儿她。樱桃呢,就单只伺候你一个,娘子我对你更是捧着怕晒,揣着怕化的,哪里曾欺负半点儿来着?再瞧瞧这一屋子的东西、摆设,你摸着心口说,哪样儿不是因为你才重新置办的?”
单是心口两字,就已经带起了谢从安的火,可惜面上还是得维持平和。她故意扭过去接着矫情:“反正这话我已说出去了,她今日必须得洗澡,不洗干净了不许进来。”
“酸丫儿,酸丫儿,会这么叫,可不就是因为不大洗澡的缘故。”
华娘子顺口应和,谢从安却愣了。
她没想到自己随意找的借口真会撞上了樱桃的难堪。
想起初见时,这丫头还曾因为名字哭了一回,原来是为着这个……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华娘子以为谢从安又有不好,伸手探向她额前,口里念叨着:“可是发热了?”一边扯被子一边又道:“你这身子骨弱哟。我得让人赶紧去请大夫再来瞧瞧。瞧样子恐怕是又要下雪,这天冷路滑的,还不知能不能请得动来……”
谢从安裹紧了被子,小声嘟嚷:“小四和小五一早就送那哼哈二将去方先生家读书了,最快也要过了申时才能回来。这院子里统共才几个人,可还有谁是闲着的?”
她额上发热,身体发冷,恐怕当真又有什么病症,但那颗不想再吃药的心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我只是身子弱些,也不真的那么不堪用。华娘子陪我说会儿话,好生睡一觉。估摸是早上起的早,受了些风,方才又费了些精神,睡醒许就好了。不然……到时再去找大夫也不迟。”
华娘子听了这话也折了回来,眼里瞧着却还是担忧的紧。
谢从安其实是怕她去找樱桃,只得又道:“人说是药三分毒,我都吃了这么久,好容易才断了,可知这会儿不是往外排毒呢?就让我自己挨一挨吧,实在不行了再去请人。”说着撩起头发躺了下去,又小声嘟囔:“总是花银子吃苦药,也不知求的什么。”
华娘子被她的孩子模样气的直笑,“还能求什么,不就求你好端端的。”顺手将被子拉好,又加了一句:“可说是忘了身世,看你哪一样不是小姐的作派!”罢了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转头看了眼屋里,“我去给你倒碗茶来。”
桌上的棉套子虽说保温,放了半日,茶早也冷了。
打量她又要叫人,谢从安连忙坐了起来,“我燥的难受,正好拿些冷茶来压一压。”
华娘子忙倒了一杯过来,嘴里叮嘱:“也不算太冷,还能吃得。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当真是发热了?”说着伸手去探,又被她转身避开。
“不是发热,我自己有数。”
此行虽然挨了冻受了苦,却与早前侯府攒下的热毒互相压制,如今身上寒症调和初愈,热毒就又有了翻转重来的迹象。
离了侯府里的药草茶,谁也不知往后会如何。
“……前些时覃婆不也说了没事。我福大命大,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过。”谢从安一副天知我命,且行且看的模样。
华娘子瞧着她,忽然心生感慨,道:“你既要说说话,咱们就说一说该说的。”
她伸手扯了扯被角,在床边坐了下来,“这些日子你总往水仙那里跑,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面对刺探,谢从安一脸的无辜,连眼都不眨,“我跟她说自己想留在这里帮你打理赏春阁。”
“老娘的生意哪用得着你来操心。”华娘子一指头点在她额上,表情不大自然,语气中却有了几分软和。
“用不用是你的事,想不想是我的事。”谢从安一脸嘚瑟,“可别小瞧我,我懂得可多着呢。”
“小丫头片子,”华娘子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又将手塞了回去,笑容竟有了些慈祥温婉,“你都些懂什么,说来我听听?”
谢从安的心忍不住也软了几分,认真道:“我琢磨着咱们能搞点名堂出来,将人从陵化县城往这里引一引。”
华娘子当即仰头大笑,“快别说这笑话了,放着那么大的天香楼不去,谁会费力的跑来澄江这小地方?”
“来看美人啊?”谢从安也跟着她一起笑,“咱们把这花期好好地设计一番,将它的声势再搞大些。比如用上一年四季各个节日,再分批采买些各个年纪的粉头回来调教着,先选好看的,用些噱头娇养,钓引着附近的人来。再来呢,就借着澄江倚靠山水的特点,编些故事和传说散出去,就好似什么花仙下凡,名士引渡之类的……等再远些的人也都来了,我们最好搞个大名头,比如‘澄江赛春’?在江南府广发邀贴,设些题目来让他们拔头筹。这样子不需几年,咱们赏春阁也能成为一个大乾文人趋之若鹜的风流盛景,往后再也不用发愁会没人来了。”